《牡丹亭》第23出 冥判

[北点绛唇]（净扮判官，丑扮鬼持笔、簿上）十地宣差（1），一天封拜。净浮界（2），阳世栽埋（3），又把俺这里门呈迈（4）。自家十地阎罗王殿罗王殿下一个胡判军民是也（5）。原有十位殿下，因阳世赵大郎家（6）和金达子争占江山（7），损折众生，十停去了了一停，因此玉皇上帝（8），照见人民稀少，钦奉裁减事例。九州九个殿下（9），单减了俺十殿下之位，印无归著。玉帝可怜见下官正直聪明（10），著权管十地狱印信。今日走马到任，鬼卒夜叉（11），两傍刀剑，非同容易也。（丑捧笔介）新官到任，都要这笔判弄名（12），押花字。请新官喝采他一番。（净看笔介）鬼使，捧了这笔，好不干系也（13）。

[混江龙]这笔架在那落迦山外（14），肉莲花高耸案前排（15）。捧的是功曹令史（16），识字当该（17）。（丑）笔管儿？（净）笔管儿是手想骨、脚想骨（18），竹筒般锉的圆溜溜（19）。（丑）笔毫？（净）笔毫呵，是年头须（20）、夜叉发，铁丝儿揉定赤支氆（21）。（丑）判爷上的选哩（22）？（净）这笔头公（23），是遮须国选的人才（24）。（丑）有甚名号？（净）这管城子（25），在夜郎城受了封拜（26）。（丑）判爷兴哩？（净作笑舞介）啸一声，支兀另汉钟馗其冠不正（27）。舞一回，疏喇沙斗河魁近墨者黑（28）。（丑）喜哩？（净）喜时节，奈河桥题笔儿耍支配）。（丑）闷时节，鬼门关投笔归来。（丑判爷可上榜来（30）？（净）俺也曾考神祗，朔望旦名题天榜（31）。（丑）可会书来？（净）摄星辰，井鬼宿（32），俺可也文会书齐。（丑）判爷高才。（净）做弗迭鬼仙才（33），白玉楼摩空作赋；陪得过风月主，芙蓉城遇晚书怀（34）。但写不尽四大洲转轮日月（35），也差的著五瘟使号令风雷（36）。（丑）判爷见有地分（37）？（净）有地分，则合北斗司、净浮殿，立俺边傍（38）；没衙门，却怎生东岳观、城隍庙，也塑人左侧（39）。（丑）让谁？（净）便百里城高捧手（40），让大菩萨，好相庄严乘坐位（41）。（丑）恼谁？（净）怎三尺土（42），低分气（43），对小鬼卒，清奇古怪立基阶。（丑）纱帽古气些。（净）但站脚，一管笔、一本薄，尘泥轩冕（44）。（丑）笔乾了。（净）要润笔（45），十锭金、十贯钞，纸陌钱财（46）。（丑）点鬼簿在此。（净）则见没掂三展花分鱼尾岫（47），无赏一挂日子虎头牌（48）。真乃是鬼董狐落了款（49），《春秋传》某年某月某日下（50），崩薨葬卒大注脚（51）。假如他以祈兽上了样，把禹王鼎各山各水各路上，魍魉魑魅细分腮（52）。（丑）待俺磨墨。（净）看他子时砚，乞乞察察（53），乌龙蘸眼愿精神（54）。（丑）鸡唱了。（净）听丁字牌，冬冬登登（55），金鸡翦梦追魂魄。（丑）禀爷点卷。（净）但点上格子眼，串出四万八千三界（56），有漏人名（57），乌星雹粲（58）。怎按下笑尖头，插入一百四十二重，无间地狱铁树花开（59）。（丑）大押花。（净）哎也，押花字，止不过发落簿锉、烧舂、磨一灵儿（60）。（丑）少一个请字（61）。（净）登请书，左则是那虚无堂，瘫、痨、蛊、膈四正客。（62）。（丑）弗起称竿来。（众座应介）（净）发称竿，看业重身轻（63），衡石程书秦狱吏（64）。（内作“哎哟”，叫“饶也，苦也”介）（丑）隔壁九殿下拷鬼。（净）肉鼓吹（65），听神啼鬼哭，毛钳刀笔汉乔才（66）。这时节呵，你便是没关节包待制、“人厌其笔”（67）。（内哭介）恁风景，谁听的无棺椁颜修文、“子哭之哀”（68）！（丑）判爷害怕哩。（净恼介）哎，《楼炭经》，是俺六科五判（69）。刀花树，是俺九棘三槐（70）。脸娄搜风髯赳赳（71）。眉剔竖电目崖崖（72）。少不得中书鬼考，录事神差（73）。比著阳世那金州判、银府判、铜司判、铁院判（74），白虎临官（75），一样价打贴弄名催伍作（76）；实则俺阴府里注沥生，牒化生，准胎生，照卵生（77），青蝇报赦（77），十分的磊齐功德转三阶（79）。威凛凛人间掌命，颤巍巍天上消灾。叫掌案的（80），这簿上开除都也明白（81）。还有几宗人犯，应该发落了？（贴扮吏上）“人间勾令史，地下列功曹（82）。”禀爷，因缺了殿下，地狱空虚三年。则有李瑞环煞费苦心城中轻罪男子四名（83），赵大、钱十五、孙心、李猴儿；女囚一名，杜丽娘：未经发落。（净）先取男犯四名（生、末、外、老旦扮四犯，丑押上）（丑）男犯带到。（净点名介）赵大有何罪业，脱在枉死城？（生）鬼犯没甚罪。生前喜歌唱些。（净）一边去。叫钱十五。（末）鬼犯无罪。则是做了一个小小房儿，沈香泥壁（84）。（净）一边去。叫孙心。（老旦）鬼犯些小年纪，好使些花粉钱（85）。（净）叫李猴儿。（外）鬼犯是些罪，好男风（86）。（丑）是真。便在地狱里，还勾上这小孙儿。（净恼介）谁叫你插嘴！起去伺候。（做写薄介）叫鬼儿听发落。（四犯同跪介）（净）俺初权印，一不用刑。赦你们卵生去罢。（外）鬼犯们禀问恩爷，这个卵是甚么卵？若是回回卵（87），又生在边方去了。（净）嘟，还想人身？向蛋觳里走去。（四犯同泣）哎。被人宰了！（净）也罢，不教阳间宰吃你。赵大喜歌唱，贬做黄莺儿。（生）好了。做莺莺小姐去（88）。（净）钱十五住香泥房子。也罢，准你去燕巢里受用，做个小小燕儿。（末）恰好做飞燕娘娘哩（89）。（净）孙心使花粉钱，做个蝴蝶儿。（外）鬼犯便和孙心同做蝴蝶去。（净）你是那好男风的李猴，著你做蜜蜂儿去，屁窟里长拖一个针。（外）哎哟，叫钉谁去？（净）四位虫儿听分付：

[油葫芦]蝴蝶呵，你粉版花衣胜翦裁（90）；蜂儿呵，你忒利害，甜口儿咋著细腰捱（91）；燕儿呵，斩香泥弄影拘帘内（92）；莺儿呵，溜笙歌惊梦纱窗外：恰好个花间四友无拘疑（93）。则阳世里孩子们轻薄，怕弹珠儿打的呆（94），扇梢儿扑的坏，不枉了你宜题入画高有爱，则教你翅膀儿展将春以闹场来（95）。（外）俺做蜂儿的不来，再来钉肿你个判官脑。（净）讨打。（外）可怜见小性命。（净）罢了。顺风放去，快走快走。（净叹气介）（96）（四人做各色分下）（净做向鬼门关嘘气诀介（96））（丑带旦上）“天台有路难逢俺，地狱无情却恨谁？”女鬼见。（净抬头背介（98））这女鬼到有几分颜色！

[天下乐]猛见了荡地惊天女俊才，怠也么怠（99），来俺里来。（旦叫苦介）（净）血盆中叫苦观自在（100）。（丑耳语介）判爷权收做个后房夫人。（净）嘟，有天条（101），擅用囚妇者斩。则你那小鬼头胡乱筛（102），俺判官头何处买？(旦见哎介）（净回头）是不曾见他粉油头忒弄色（103）。叫那女鬼上来。[那吒令]瞧了你润风风粉腮（104]，到花台、酒台？溜些些短钗[105]，过歌台、舞台？笑微微美怀，住秦台、楚台（106）？因甚的病患来？是谁家嫡女支派？这颜色不像似在泉台（107）。（旦）女囚不曾过人家（108），也不曾饮酒，是这般颜色。则为在南安府后花园梅树之下，梦见一秀才，折柳一枝，要奴题咏。留连婉转，甚是多情。梦醒来沈吟，题诗一首：“他年若傍蟾宫客，不是梅边是柳边。”为此感伤，坏了一命。（净）谎也。岂有一梦而亡之理？

[鹊踏枝]一溜溜女婴孩（109），梦儿里能宁耐（110）！谁曾挂圆梦招牌（111），谁和你拆字道白（112）？怠也甚怠，那秀才何在？梦魂中曾见谁来？（旦）不曾见谁。则见朵花儿闪下来，好一惊。（净）唤取南安府后花园花神勘问。（丑叫介）（末扮花神上）“红雨数番春落魄（113），山香一曲女消魂（114）。”老判大人请了。（举手介）（净）花神，这女鬼说是后花园一梦，为花飞惊闪而亡。可是？（末）是也。他与秀才梦的绵缠，偶尔落花惊醒。这女子慕色而亡。（净）敢便是你花神假充秀才，迷误人家女子？（末）你说俺著甚迷他来？（净）你说俺阴司里不知道呵！

[后庭花滚]但寻常春自在，恁司花忒弄乖（115）。眨眼儿偷无气合楼台（116）。克性子费春工淹酒债（117）。恰好九分态，你要做十分颜色。数著你那胡弄的花色儿来（118）。（末）便数来。碧桃花（119）。（净）他惹天台。（末）红梨花（120）。（净）扇妖怪。（末）金钱花。（净）下的财（121）。（末）绣球花。（净）结得彩。（末）芍药花（122）。（净）心事谐。（末）木笔花。（净）写明白。（末）水菱花。（净）宜镜台。（末）玉簪花。（净）堪插戴。（末）蔷薇花。（净）露渲腮（123）。（末）腊梅花。（净）春点额（124）。（末）翦春花。（净）罗袂裁。（末）水仙花（125）。（净）把绫罗踹。（末）灯笼花。（净）红影筛。（末）酴糜花。（净）春醉态。（126）。（末）金盏花。（净）做合卺杯。（末）锦带花。（净）做裙褶带。（末）合欢花（127）。（净）头懒抬。（末）杨柳花。（净）腰恁摆（128）。（末）凌霄花。（净）阳壮的怠。（末）辣椒花。（净）把阴热窄。（末）含笑花。（净）情要来。（末）红葵花。（净）日得他爱。（末）女罗花。（净）缠的歪。（末）紫薇花。（净）痒的怪（129）。（末）宜男花。（净）人美怀。（末）丁香花。（净）结半躏（130）。（末）豆蔻花。（净）含著胎（131）。（末）奶子花。（净）摸著奶。（末）栀子花。（净）知趣乖。（末）柰子花。（净）恣情柰。（末）枳谷花。（净）好处揩。（末）海棠花。（净）春困怠（132）。（末）孩儿花。（净）呆笑孩末。姊妹花。（净）偏妒色。（末）水红花。（净）了不开（133）。（末）瑞香花。（净）谁要采（134）。（末）旱莲花。（净）怜再来（135）。（末）石榴花。（净）可留得在？几椿儿你自猜。哎，把天公无计策。你道貌岸然为甚么流动了女裙钗（136），划地里牡丹亭又把了杜鹃花魂魄洒（137）？（末）这花色花样，都是天公定下来的。小神不过遵奉钦依，岂有故意勾人之理？且看多少女色，那有玩花而亡。（净）你说自来女色，没有玩花而亡，数你听著。

[寄生草]花把青春卖，花生抽绣灾。有一个夜会莲，扯不住留仙带（138）；一个海棠丝，翦不断香囊怪（139）；一个瑞香风赶不上非烟在（140）。你道花容那个玩花亡（141）？可不道你这花神罪业随花败。（末）花神知罪，今后再不开花了。（净）花神，俺这里已发落过花间四友，付你收管。这女办慕色而亡，也贬在燕莺队里去罢。（末）禀老判，此女犯乃梦中之罪，如晓风残月（142）。且他父亲为官清正，单生一女，可以耽饶。（净）父亲是何人？（旦）父亲杜宝知府，今升淮扬总制之职。（净）千金小姐哩。也罢，杜老先生分上，当奏过天庭，再行议处。（旦）就烦恩官替女犯查查。怎生有此伤感之事？（净）这事情注在断肠簿上。（旦）劳再查女犯的丈夫，还是姓柳姓梅？（净）取婚姻簿查来。（作背查介）是。有个柳梦梅，乃新科状元也。妻杜丽娘，前系幽欢，后成明配。相会在红梅观中。不可泄漏。（回介）有此人和你姻缘之分。我今放你出了枉死城，随风游戏，跟寻此人。（末）杜小姐，拜了老判。（旦叩头介）拜谢恩官，重生父母。则俺那爹娘在扬州，可能勾一见？（净）使得。

[幺篇]他阳录还长在（143），阴司数未该。禁烟花一种春无赖（144），近柳梅一处情无外。望椿萱一带天无凝。则这水玻璃，堆起望乡台（145），可哨见纸铜钱，夜市扬州界（146）？花神，可引他望乡台随意观玩。（旦随末登台，望扬州哭介）那是扬州，俺爹爹奶奶呵，待飞将去。（末扯住介）还不是你去的时节。（净）下来听分付。功曹给一纸游魂路引去（147），花神休坏了他的肉身也。（旦）谢恩官。

[赚尾]（净）欲火近乾柴，且留的青山在（148），不可被雨打风吹日晒。则许你傍月依星将天地拜，一任你魂魄来回。脱了狱省的勾牌（149），接著活免的投胎。那花间四友你差排，叫莺窥燕猜，倩蜂媒蝶采，敢守的那破棺星（150）圆梦那人来。（净下）（末）小姐回后花园去来。

（末）醉斜乌帽发如丝，许浑（旦）尽日灵风不满旗。李商隐

（净）年年检点人间事，罗邺（合）为待萧何作判司。元稹

注释：

1、十地：佛家语，地分十等，但说法不一。这里指所谓阴司十殿的第十殿转轮王，主管鬼魂转世事。下文十地阎罗王，同。见《玉尘至宝抄》。元曲提到阴司十殿都作十地。本出所引佛家、道家的传说，一般都是迷信的话。2、阎浮界：世界。沈约《均圣论》：“娑婆南办，是曰阎浮。”娑婆，指所谓三千大千世界。3、栽埋：埋葬。4、门呈：门槛。下文“迈”，跨过、走进的意思。5、十地阎罗王殿下：这里殿下，是指（王的）属下。下文“有原有十位殿下”的殿下，却是阎罗王。6、赵大郎：指宋代的开国皇帝赵匡胤。罗贯中《宋太祖龙虎风云会》杂剧第三折《滚绣球》：“敲门的是万岁山前赵在郎。”7、金达了：指女真族，曾在北中国建立金朝的统治，和南宋处于长期敌对的局面。达子，当时对女真族的蔑称。8、玉皇上帝：天上的最高统治者，道教迷信的说法。9、九州：古分天下为九州。指中国。10、可怜见：可怜（得）、可怜（着）。11、夜叉：一作药叉，梵语的音译，义译为捷疾鬼。12、刑名：罚的名称。如死刑，徒刑。13、好不干系：关系多么重大！14、那落迦山：梵语地狱的音译，见《法苑珠林》卷十一。这里单取“山”字，指笔架。又以地狱和它相关，形容这枝笔关系重大。15、肉莲花：莲花通常用来形容山形，这里指笔架。肉，说阴司笔架是人肉作成，形容情景很惨。16、功曹：犹如科员这类的下级官员。17、当该：当值。18、手想骨、脚想骨：这里是手管骨、脚管骨。说阴间笔管是用手骨、脚骨做成。

19、圆滴溜：滚圆。20、牛头：阎罗殿上的鬼差，头作牛形。21、赤支氇：批红色的胡须。第四十七出写作赤支砂，同。22、上的选：制毛笔重在选毫，故毛笔上印有某人（或某商号）“精选”的字样。上的选，犹如说上面所印的选者为谁？23、笔头公：指笔。笔头、笔公原是北朝人古缩手缩脚的外号。见《陔馀业考》卷三十八《混号》。24、遮须国：据笔记小说，三国魏曹植死后做遮须国王。见《类说》卷三十二《传奇?洛浦神女感甄赋》。25、管城子：韩愈《毛颖传》中给笔取的外号。26、夜郎：汉代少数民族所建立的一个小国。在贵州省境内。一次，夜郎国主问汉朝使臣：“汉朝有夜郎这样大吗？”《见史记?西南夷列传》。后来称妄自夸大的人为“夜郎自大”。这里借“夜”字指阴间。27、支兀另：形容啸声。钟馗：相传是落第秀才，后来成为捉鬼之神。见《补笔谈》卷三。在绘画及舞台上所作的钟馗形象，都是容貌丑陋，衣冠不整。28、疏喇沙：形容舞蹈的声、态。斗河魁近墨者黑：魁，北斗第一到第四颗星叫魁。魁作为一个主管文章的神，手执墨斗，作踢斗状。河魁又是凶神名。这里和两个解说都有关系。钟馗、魁（河魁）都用来形容判官面貌丑陋。傅玄《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29、奈河桥：佛家说善人死后魂走金桥、银桥，恶人死后魂走奈河桥。桥很窄，桥下的奈河都是污血。30、可上榜来：可曾列名在榜上？也就是曾否考取功名的意思。31、朔、望：阴历每月的初一、十五。32、井、鬼：各为星宿名。由这里鬼星联想到主文的魁星，意思说自己也能文。33、鬼仙才：唐代诗人李白称为仙才，李贺称为鬼才。这里指李贺。《沧浪诗话》以李贺诗为“鬼仙之词”。据说他临死时看见有绯衣人带信给他，说上帝造了一座白玉楼，请他去写文章。见李商隐《李长吉小传》。这里意思，自谦比不上（做弗迭）鬼仙李贺，但和石曼卿（风月主）则不相上下。下句摩空作赋，李贺诗：“殿前作赋声摩空”，形容读赋的声音很高，直上天空。见《李贺歌编》卷四《高轩过》。34、芙蓉城：传说宋代文人石曼卿死后为芙蓉城主。见《六一诗话》。35、四大洲：佛家说须弥山四方出海中有四大洲：东胜身洲、南赡部洲、西牛货洲、北拘卢洲。四大洲犹如现在所说的世界。36、五瘟使：灾神。37、见有地分：现在（见）的地位。38、则合北斗司、阎浮殿，立俺边旁：指判官的塑像立在北斗司的北斗星君和阎浮殿的阎罗旁边。北斗星君，传说主管人死；阎浮，这里指阎罗。39、东岳观、城隍庙，也塑人左侧：指东岳观、城隍庙里也都有判官的塑像。东岳观，即东岳庙，祀东岳大帝，传说主管人的生死以及善恶报应。城隍，地方的神名。各省、府、县都有城隍。后来城隍和阎罗王被人混在一起了。东岳庙、城隍庙中的判官塑像，总是塑立在东岳大帝、城隍的左侧。40、百里城高捧手：百里城，百里侯，原指县官，这里指权管十地狱印信的判官，判字的塑像，照例都是站着，手捧笔和文卷。41、好相庄严乘侍位：好相，好看的形象。参看第二十六出注2。乘坐位，有座位坐着。42、三尺土：这里指塑像不过三尺高，不神气。43、低分气：没有体面、不成样子。44、尘泥轩冕：座车衣冠上全是尘泥。古代大夫以上官乘轩车，空冕服。冕，冠名。

45、润笔：写字、作画的报酬。这里是贿赂的意思，由上文“笔乾了”引起。46、纸陌：代钱一百或一串。47、没掂三展花分鱼尾册：花分鱼尾册，指点鬼簿。花分，开列名字的。古时登录户口，户叫花户，口叫花名。鱼尾册，簿册，古代书页中缝印有丙字形的记号，叫鱼尾。上文没掂三，不考虑，糊里糊涂。全句，草草翻开了（展）点鬼簿。48、无赏一挂日子虎头牌：虎头牌，疑指摄魂牌。全句，按照点鬼簿开列的名单、日期，一一去传拿。无赏一，一无奖赏，引伸为处分，这里是指判处死刑。49、鬼董狐落了款：董狐，春秋时代晋国的史官，以公正不阿而著名。晋干宝撰《搜神记》，刘真长说他是鬼董狐。见《世说新语?排调》。这里指判官自己。落了款，署名。50、《春秋传》：《春秋》，我国最早的历史著作，五经之一。传，阐明经义的著作。《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传（现代学者大都认为《左传》是独立的史书）。51、崩、薨、葬、卒大注脚：封建时代对不同等级的人的死亡有不同的叫法。《礼?曲礼》：“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唐代制度，二品以上官死叫薨，五代以上称卒。注脚，注解、说明文字。52、假如他支祈兽上了样，把禹王鼎各山各水各路上，魍魉魑魅细分腮：全句，形容点鬼簿上形形色色各种人物俱全，一无遗漏，有如禹王鼎上不仅铸上了支祈兽的形象，各地山林水泽的神怪，都在鼎上现着原形。支祈兽，即无支祈，淮河水神，相传形状如猴，力量比九匹象还要大，在治水时被大禹所征服（见《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七《李汤》）。上了样，铸在鼎上。禹王鼎，相传夏禹铸九鼎，鼎上有百物的图像，包括魍、魉、魑、魅在内（见《左传?宣公三年》）。魍、魉、魑、魅，山林水泽的神怪。细分肋，细细地分别他们不同的形貌。53、子时砚，乞乞察察：了时砚，疑即半夜子时用的砚。乞乞察察，形容磨墨时发也的声音。54、乌龙蘸眼：乌龙，指墨。《盛世新声?端正好套曲?倘秀才》：“磨着定（锭）乌龙墨。”蘸眼，这里和照眼、耀眼差不多，但语气强些。形容墨汁闪闪发光，照人眼目。55、丁字牌冬冬登登：丁字牌，丁字形的摄魂牌。冬冬登登，形容牌子碰撞时发出的声音。56、但点上格子眼，串出四万八千三界：三界，佛家语。凡生死往来的世界分为：一、欲界，有淫欲、色欲的众生住所；二、色界，无淫、食二欲的众生住所；三、无色界，没有物质、身体的世界。四万八千，形容人死后将遭遇到的各种不同的命运。全句，只要笔尖在格子内的名字上一点，第个人（死后）在来生就有各种不同的命运了。57、有漏：佛家语，有烦恼。58、乌星抱粲：形容人多。59、怎按下笑尖头，插入一百四十二重，无间地狱铁树花开：无间地狱，梵语阿鼻地狱的义译，八大地狱之一。佛家语，罪人堕入无间地狱，永远受苦，没有间断。又说，从寒冰地狱到饮铜地狱共有一百四十二隔（重）。见《法苑珠林》卷十一引《观佛三昧海经》。铁树花开，比喻不可能或极少可能的事。全句，搁下笔（按下笔尖头）不把犯鬼打入无间地狱，是罕见的事。60、锉、烧、舂、磨：地狱刑罚的名称。61、少一个请字：意即请谁来执行。62、虚无堂，痪、痨、盅、膈四正客：痪，瘫痪、风瘫；痨，结核病；盅，盅毒；膈，噎膈反胃，吃不下东西：都是疾病名。正客，凶神。虚无堂，疑即四正客的住所。63、业：罪孽。64、衡石程书秦狱吏：秦始皇每日秤（衡）取一石（一百二十斤）公文，日夜进程一定，不办完不息。见《史记?秦始皇本纪》。秦代没有纸，用简册，文书很重。全句，形容办案迅速。65、肉鼓吹：五代后蜀李匡远做县官很残酷，天天用刑。他把鞭打犯人的声音叫做肉鼓吹。见《十国春秋》卷五十三本传。鼓吹，音乐。66、毛钳刀笔汉乔才：毛钳，当作毛锥、毛笔；刀笔，古代用笔在竹片上写字，有写错的用刀括掉。刀笔就是笔的意思。这里是指刀笔吏，主管文书的吏人，引伸为酷吏。汉乔才，汉代的那几个坏蛋，指的就是酷吏。《史记》有《酷吏列传》。67、你便是没关节包待制、“人厌其笑”：宋代包拯做过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开封知府等官，称为包待制、包龙图。当时有谚语说：“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说他铁面无私，不爱贿赂。他能得一笑，比之为黄河清。见《宁史》卷三一六《包拯传》。“人厌其笑”，点窜《论语?宁问》：“人不厌其笑”句，以与下文“子哭之哀”对仗。意思是：你就是像铁面无私的包龙图一样难得一笑，这笑声在这里也是可厌的。极言地狱之惨。68、无棺椁颜修文、“子哭之哀”：颜，指颜回（渊），孔丘的最好的弟子，短命而死。孔丘为他哭得很伤心。传说他死后作地下修文郎的官，出王隐《晋书》。子，指孔丘。颜渊死，他的父亲请示孔丘把车子卖了，给颜渊买椁。孔丘不答应。因为按照他的身份，必须坐车，不能徒步。椁，外棺。见《论语?先进》。全句，境况已经够惨了，不堪再听见哭声。69、《楼炭经》，是俺六科五判：唐段公路《北户录》卷一《绯爰》条：“《楼炭经》云：鸟有四千五百种，兽有二千四百种。”全句，以《楼炭经》人微言轻刑法，判处犯鬼化生为飞鸟或走兽。六科，即六条，汉代派遣刺史到各地巡察，根据六条法令办事。见《后汉书》卷三十八注。五判，指笞、杖、流、徒、死等五刑。见《隋唐?刑法志》。70、刀花树，是俺九棘三槐：刀花树，指刀山地狱。九棘三槐，一、指官位，二、审判厅。这里是第二个意义。71、娄搜：形容脸上满是胡子。72、崖崖：形容目光炯炯。73、少不得中书鬼考，录事神差：中书，官名，原掌禁中书记，帮名。这里指掌管文书的吏人。考，考选。录事，抄录文书的吏人。全句意思说协助判官审理鬼魂的吏员很多。74、金州判、银府判、铜司判、铁院判：州判、计判、司判、院判，州、府、司、院的判官；司、院、官署名。金、银、铜、铁，表示判官贪赃致富的等差，愈在下级衙门越有钱，因其直接处理民刑词讼，易于放手敲诈。75、白虎临官：白虎当值。白虎，凶神名，碰到他当值时就有灾祸。76、一样价打贴刑名催伍作：打贴，打点、处治，打贴刑堂，旦刑、判刑的意思。伍作，即仵作，旧法庭中检验尸、伤的人员。77、注沥生、牒化生，准胎生，照卵生：注、版、准、照，动词，判明、批准。佛经说世界众生依四种方式出生：一胎生，二、卵生、三、沥生，如昆虫依沥气而受形，四、化生，无所依托，忽然出现的，如诸天等。见《阿昆达磨舍论》。78、青蝇报赦：前秦国主苻坚正在起草赦书，有一大苍蝇飞绕他的笔尖。赦书还没有颂，长安人都已经知道了。原来是这个苍蝇化为黑衣人，把消息传出去。见《晋书》卷一百十三。79、磊齐功德转三阶：转三队，指官升了三级。磊齐功德，形容功高德厚。80、滨案的：批管理案卷的吏员。81、开除：这晨开列的意思。82、人间公演令史，地下列功曹：意指人间死了一个令史，来到阴间，做了阴间的功曹。83、枉死城：阴司里拘禁枉死鬼的地方。84、沈香泥壁：把沈香（沈水香，一种高中的香料）涂（泥）在墙壁上。85、花粉钱：指嫖妓的费用。86、男风：男色。87、回回卵。这是对少数民族侮辱的话。88、莺莺小姐：唐人传奇《会真记》和金元杂剧《西厢记》的女主角。89、飞燕娘娘：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古代著名的美人。90、粉版草衣：形容蝴蝶的翅膀。91、咋：咂。92、斩：同蘸，沾。93、花间四友：元杂剧《扬州梦》一折《鹊踏枝》、《金钱记》一折说白，都以莺、燕、蜂、蝶为花间四友。94、怕弹珠儿打的呆：这句写莺。以下三名，依次为蝴蝶、燕子、蜜蜂。95、翅膀儿：指蜜蜂飞动，嗡嗡作响，很热闹。96、巽气：嘘气作法。97、诀声：小声。98、背介：旁白，剧中其他角色听不到而观众却能听到的说白。99、怠也么怠：歌曲中的助声词，这里是表示判官惊喜的神情。100、血盆中叫苦观自在：血盆，地狱名。观自在，观世音菩萨，这里是以菩萨的好象美女的形象比喻杜丽娘。101、天条：天上的法律。102、胡乱筛：乱说乱扯。103、粉油头忒弄色：粉油头，指少女。弄色，撒娇、卖弄风情。104、润风风粉腮：脸色娇嫩经润，所以下句问她吃酒没有。105、溜些些短钗：短钗微斜，所以下句问她唱歌跳舞没有。106、秦台、楚台：古代神话：秦台，秦国弄玉和她的爱人萧史同居的所在，见《列仙传》。楚台，指阳台，楚怀王与巫山女神欢会的地方。107、泉台：黄泉、阴间。108、过人家：指出嫁。109、一溜溜：一点点大。110、能宁耐：这样有本事。111、挂圆梦招牌：古人认为梦有关人的吉凶祸福，因此有专门；替人解（圆）梦为职业的人。桂圆构招牌，就是指解梦的职业者。112、拆字道白：即拆字，一作测字，把字拆开来占卜运气好坏的一种江湖术。这里是说，谁和你猜题的诗是预兆。（拆字道白，或即拆白道字，一种文字游戏。如黄庭坚词《两同心》：“你共人女着子，争知我们里挑心？”拆好闷二字。）113、落魄：潦倒，失意，这里指春残。114、山香一曲女消魂：山香，曲名。古代神话：西王母宴众仙，有舞者舞“山香”，曲未终，花纷纷落下。见《仇池笔记》。115、恁：您。116、眨眠儿偷元气，艳楼台：意思说，片刻之间（眨眼儿），你就偷取了天地间的元气，化成了千花百草，使亭台楼阁变得更加美丽。117、克性子费春工、淹酒债：意思说，在花酒之间陶醉，是你的本性，你应该克制一些。118、胡弄的：胡乱搞的。119、碧桃花：戏曲中常以碧桃花下指男女幽会的地方，所以下句说“惹天台”。120、红梨花：《元曲选》有张寿卿《谢金莲诗酒红梨花》杂剧。内容：赵汝舟爱上了妓女谢金莲。赵的友人洛阳太守刘公弼怕他耽误前程，叫三婆去哄骗他，说他在晚上遇到的是一个女鬼，红梨花就是她的怨气所化。赵汝舟唬得匆匆进京赴考。考取后他在刘公弼家的宴会上，看见谢金莲扇上的红莲花，以会又是遇鬼了。戏曲以团圆结束。121、下的财：旧俗订婚，男方向女方致送的财礼（聘金）。122、芍药花：《诗?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后来芍药就常常和爱情关连起来。123、露：蔷薇露，宋元时代妇女常用的化妆品。124、春点额：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有一次躺在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在她的额上。后来人就照这样子作梅化妆。见《北户录?寿阳妆》。125、水仙花：由水仙花联想到水仙洛神，所以下句说“把绫罗踹”。126、酴醯花。春醉态：指用酴醯花制的酒。127、合欢花：落叶乔木，它的小叶到晚上就合拢，因此又名夜合、合昏。这支曲子借用花名写女子从受聘、结婚、生子，直到老时为止。128、场柳花。腰恁摆：古人常以杨柳的摇动比喻美人灵活的腰身；反过来，也以美人腰身比喻杨柳。129、紫薇花。痒的怪：紫薇花，观赏用的落叶乔木。树皮滑润，据说用手抚摸，枝叶就会摇动，所以又称怕痒花。130、丁香花。结半躔：丁香的花蕾如结。《全唐诗》卷二十李商隐《代赠》二首：“芭蕉不展丁香结。”131、豆蔻花。含着胎：胎，指苞蕾。豆蔻花一名含胎花。见《事文类聚》后集卷十二引《姚令威业话》。132、海棠花。春困怠：诗词中常以美人春困形容海棠花。133、水红花。了不开：水红花，即蓼花，蓼、了谐音。134、瑞香花。谁要彩：瑞、谁谐音。135、旱莲花。怜再来：旱莲花，即小连翘。莲、怜谐音，怜指爱人。136、流动：这里作感动解。下文女裙钗指杜丽娘。137、杜鹃花魂魄洒：杜鹃相传是蜀帝杜宇的亡魂化身，这里喻杜丽娘之死。上文划地里，怎的。138、有一个夜舒莲扯不住留仙带：东汉灵帝荒淫无度，建立裸游馆。里面有流香渠，渠中荷花上开放（舒），白天卷合，叫夜舒荷。灵帝常常和宫女在这里寻欢作乐。见《类说》引《拾遗记?夜舒荷》。又，汉成帝宠幸赵飞燕。一次，赵飞燕起舞，值风起，她说：“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左右扯住了她的裙子，才把她留下。后来时行的一种有皱摺的裙子就叫留仙裙。见《赵后外传》。赵飞燕在成帝死后，畏罪自杀。见《汉书》卷九十七《外戚列传》。全句，似把两个故事合在一起，说赵飞燕为玩花而亡。139、一个海棠丝剪不断香事宜怪：疑是杨贵妃的故事。安史之乱平定之后，唐明皇回到长安。他叫人把贵妃的骸骨重新安葬。墓开，只见锦香囊一个。见《顾氏文房小说?杨太真外传》。元代关汉卿有《唐明皇哭香囊》杂剧。今佚。据《录鬼簿》。又据《事类统编》卷七十八引《太真外传》：“明皇登沉香亭，如太真（杨贵妃）。宿酒未醒，钗横鬟乱。不能再拜。上笑曰：‘岂海棠春睡未足耶！’”140、一个瑞香风、赶不上非烟在：唐人传奇故事：武公业的爱妾步非烟，和赵象偷偷地爱上了。赵旬送给她的诗中有两句说：“瑞香风引思深夜，知是蕊宫仙驭来。”后来事泄，非烟被武公业独打而死。见《太平广记》卷四九一《非烟传》。141、花容：指美人。142、如晓风残月：比喻不着痕迹、不可把握的事物，意思说不能据以判罪。143、阳禄：阳寿。144、禁烟花种春无赖：春天的烟花都是无赖，应该禁了。145、则这水玻璃堆起望乡台：在望乡台上只见白茫茫一片水色。第三十一出《缮备?番算卦》所谓“边海一边江”，即指扬州。迷信说法：阴间有望乡台，鬼魂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家庭。水玻璃，形容水色。146、可哨见纸铜一夜市扬州界：可瞧见（哨见）扬州夜市里有人在烧纸钱吗？147、路引：通行证之类的东西。148、且留的青山在：谚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里喻杜丽娘肉身不坏，将来可以还魂。149、勾牌：用牌子（传票）勾（传）出去审讯。150、破棺星：星名，这里指起坟开棺救活杜丽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