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第43出 御淮

[六幺令]（外引生、末、众扮军人上）西风扬噪，温腾腾杀气兵妖。望黄淮秋卷浪云高。排雁阵，展《龙韬》（1），断重围杀过河阳道（2）。（外）走乏了！众军士，前面何处？（众）淮城近了。（外望介）天呵！[昭君怨]“剩得江山一半，又被胡徊吹断。（众）秋草旧长营，血风腥。（外）听得猿啼鹤怨（3），泪湿片袍如汗。（众）老爷呵！无泪向天倾，且前征。”（外）众三军，俺的儿，你看咫尺淮城，兵势危急。俺们一边舍死先冲入城，一面奏请朝廷添兵救助。三军听吾号令，鼓勇而行。（众哭应介）谨如军令。

[四边静]（行介）坐鞍心把定中军号，四面族旗绕。旗开日影摇，尘迷日光小。（合）胡兵气骄，南兵路遥。血晕几重围，孤城怎生料！（外）前面寇兵截路，冲杀前支出。（合下）

[前腔]（净引丑、贴扮众军喊上）李将军射雁穿心落（4），豹子翻身嚼。（5）。单尖宝镫挑，把追风腻旗儿袅（6）。（合前）（净笑介）你看俺溜金王手下，雄兵万余，把淮阴城围了七周遭。好不紧也！（内擂鼓喊介）（净）呀，前路兵风，想是杜安抚来到。分兵一千，迎杀前去。（虚下）（外、众唱“合前”上，净众上打话，单战介）（净叫众摆长阵拦路介）（外叫“众军，冲围杀进城去”介）（净）呀，杜家兵冲入围城去了。且由他。吃尽粮草，自然投降也。（合前）（下）

[番卜算]（老旦、末扮文官上）镇日阵云飘，闪却乌纱帽。（净、丑扮武官上）（净）长枪大剑把河桥。（丑）鼓角如龙叫。（见介）请了。（更漏子）（老旦）“忱淮楼，临海际。（末）杀气腾天震地。（丑）闻战鼓，使人惊。插天飞不成。（净）匣中俞，腰间箭，领取背城一战（7）。（全）愁地道，怕天冲（8）。几时来杜公？”（老旦）俺们是淮安府行军司马，和这参谋，都是文官。遭此贼兵围紧，久已迎接安抚杜老大人，还不见到。敢问二位留守将军，有何计策？（丑）依在下所见，降了他罢。（末）怎说这话？（丑）不降，走为上计。（老旦）走的一个，走不的十个。（丑）军般说，俺小奶奶那一口放那里？（净）锁放大柜子里。（丑）钥匙哩？（净）放俺处。李全不来，替你托妻寄子。（丑）李全来哩？（净）替你出妻献子。（丑）好朋友，好朋友！（内擂鼓介）（生扮报子上）报，报，报。正南一枝兵马，破围而来。杜老爷到也。（众）快开城门迎接去。“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9）。”（众并下）

[金钱花]（外引众上）连天杀气萧条，萧条。连城围了周遭，周遭。风喇喇，阵旗飘。叫开城，下吊桥（10）。（老旦等上）（合）文和武，索迎著。9老旦等跪介）文武官属，迎接老大人。（外）起来，敌对楼相见。（老旦等应，起下）

[前腔]（外）胡尘染惹征袍，征袍。血花风腥宝刀，宝刀。（内擂鼓介）淮安鼓，扬州箫。摆莺旗（11），登丽谯（12）。（合）排衙了，列开车曹。（到介）（贴扮办事官上）禀老爷升堂。

[粉蝶儿上]（外）万里寄龙韬，那得戍楼清啸（13）？（贴报门介）文武官属进。（老旦等参见介）孤城累卵（14），方当万死之危；开府弄丸，来赴两家之难（15）。凡俺官僚，礼当拜谢。（外）兵锋四起，劳苦诸公，皆老夫迟慢之罪，只长揖便了。（众应起揖介）（外）看来此贼颇有兵机。放俺入城，其中有计。（众）不过穿地道，起云梯，下官粗知备御。（外）怕的是锁城之法耳。（丑）敢问何谓锁城？是里面锁，外面锁？外面锁，锁住了溜金王；若里面锁，连下官都锁住了。（外）不提起罢了。城中兵几何？（净）一万三千。（外）粮草几何？（末）可支半年。（外）文武同心，救援可待。（内擂鼓喊介）（生扮报子上）报，报，李全兵紧围了。（外长叹介）贼好无理也。

[划锹儿]兵多食广禁围绕（16），则要你文班武职两和调。（众）巡城彻昏晓，这军民苦劳。（内喊介）（泣介）（合）那兵风正号，俺军声静悄。（外拜天，众状同拜介）泪洒孤城，把苍天暗祷。

[前腔]（众）危楼百尺堪长啸，筹边两字寄英豪（17）。（外）江淮未液压小，君侯佩刀（18）。（合前）（外）从今日起，文官守城，武官出城，随机策应。（丑）则怕大金家兵来了。（外）金兵呵！

[尾声]他看头势而来不定交（19），休先倒拆除赵家旗号。便来呵，也少不得死里求生那一著敲（20）。

（净）日日风吹瞄骑尘，陈标（丑）三千犀甲拥朱轮。陈陶

（外）胸中别有安边计，曹唐（众）莫遣功名属别人。张籍

注释：

1、《笼韬》古代兵书《六韬》之一。2、河阳：今河南孟县西。南宋时，这里是沦陷区。3、猿啼鹤怨：官、兵的怨声。神话传说：周穆王南征，军官化为猿、鹤，士兵化为虫、沙。见《太平御览》七十四。4、李将军：指李广，汉代名将，号称飞将军。善射。见《史记?李将军列传》。这里是李全自比。5、豹子：《东京梦华录》卷七：“放令马先走，以身追及，握马尾而上，谓之豹子马。”6、追风腻旗儿：追风，形容旗子迎风飘展。腻旗，小旗。《词林摘艳》无名氏《门鹌鹑?骠骑?秃厮儿》：“追风腻旗手内揉。”又《盛世新声?集贤宾?元和令》：“急穰穰追风小腻旗。”7、背城一战：在城下作最后一次决战。8、天衔：装有云梯的古代兵车。攻城用。衔，衔车，兵车。9、请缨：自请赴敌。《汉书》卷六十四《终军传》：“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10、吊桥：架在城门口外护城河上的活动木桥，可以上下起落。敌人迫近时，就把桥吊起来。11、莺旗：仪仗的一种。12、丽谯：高楼，此指城楼。13、戍楼清啸：晋刘琨（越石）在围城中，月夜登楼清啸。又叫人吹胡笳，使敌人凄凉感叹，军心涣散，得以解围。见《晋书》本传。14、累卵：蛋上加蛋，很容易听候碎，比喻危险。15、开府弄丸，来赴两家之难：开府，开设幕府，主管一方军政大权。此指安抚杜宝。弄丸，一种抛弄弹子的杂技。春秋时代楚国与宋国打仗，楚国勇士熊宜僚在军前弄丸，宋兵停战看他，因而失败。全句意思说：安抚取胜很容易。语本《庄?徐无鬼》：“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原指宜僚的另一件事：楚国白公胜要杀子西、子期，派人去请宜僚帮助，宜僚在弄丸不答应，但也不把白公的阴谋泄露。这样，他就在两家的争执中解脱出来，没有被牵连。这是原文的本意，和这里没有关系。16、禁：禁受得起、经得起。17、筹边：主持边防。18、江淮未应小，君侯佩刀：意思说，江淮之地重要，自己亲临兵戎。19、看头势而来不定交：头势，势头，指军事形势。不定交，不定。全句意思说：敌人伺机而动，进退无定。20、一著敲：这里指一次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