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宗第一次从帝位被赶下，流放湖北，多亏有了她陪伴才熬过来

文/于赓哲

韦皇后出身京兆韦氏。京兆韦氏是长安附近的贵族家族，历代出了无数达官贵人，唐朝三百年，仅宰相级别的高官就有数十位之多。当时和这个家族齐名的还有住在他们附近的另一个大家族杜氏。由于他们聚族而居在长安以南，所以人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雍录》），意思是城南韦、杜两家，距离天顶只有一尺五了，以此形容其地位之高。

当初韦氏嫁给李显的时候，李显还只是亲王而已。在唐高宗和武则天生的孩子中，李显是老三。但是两个亲哥哥李弘和李贤，都因为与武则天有矛盾，一个死于非命，一个被废后不久也死了，所以身为老三，李显却意外地当了皇帝，继承了高宗的皇位。

此时的形势是怎样的呢？武则天当皇帝的愿望已经表露无余，她已经不允许任何人阻碍她。而李显这个人，一生政治智慧都接近于零，在这种紧张的形势下，他竟然还任着性子行事。武则天四个儿子里，最没智慧的就数李显，这样的人放到皇帝宝座上，必然要惹出是非来。

他惹什么事了呢？这事儿和韦皇后有关系，准确地说是和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有关。中宗当了皇帝没几天，就提议让岳父韦玄贞担任宰相。此事遭到了其他大臣的反对。为什么呢？大家觉得韦玄贞不够格。韦玄贞原本不过是一个普州参军，李显即位后拜为豫州刺史。这才几天，就要拜宰相，火箭提拔啊。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帝的岳父吗？实话说，这事儿八成是韦皇后出的主意。韦皇后心眼比她丈夫多得多，她极可能是看到武则天气势逼人，所以想找个办法对抗一下。要对抗武则天就要有自己的人，那么自己的父亲当然是最值得信赖的了，所以极有可能是她撺掇中宗任命韦玄贞为宰相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在正常范围内，但是李显的不着调很快就体现出来了。他在与群臣的争论中口不择言，说：“我让国与玄贞岂不得，何为惜侍中耶？”（《旧唐书》卷八七《裴炎传》）意思是我就把天下让给韦玄贞又能怎么样，何况一个侍中？这纯粹属于抬杠，小孩子吵架才用的招数，但是却从皇帝嘴里脱口而出。要知道，武则天一直在虎视眈眈，她不愿意儿子们阻挡自己的称帝之路，没事都要找事呢，何况你如此口不择言？于是她带兵上殿，亲自废除了唐中宗。李显不服，还质问：我有何罪？武则天冷冷地说：你说要把天下让给韦玄贞，还敢说无罪？

李显的第一次皇帝生涯就这么结束了，总共才两个月左右。此事可以看作是韦皇后在政坛的第一次尝试，她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在丈夫背后出主意拍板了，只可惜这次尝试以惨败宣告结束。

李显被废为庐陵王，先是被流放到均州（今湖北丹江口）。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巧合，均州官方给李显的住宅竟然是李泰生前的住宅。李泰是唐太宗的儿子，在和太子承乾进行皇位争夺的时候被太宗废弃。李泰被流放到均州，心情失落，后来在这个宅子里郁郁而终。李显被流放到均州，心情就够糟了，又住到这么一个凶宅里，简直是毛骨悚然，想一想：李泰和自己难道不是有些相似吗？自己住到他的房子里，不祥之兆啊。感觉像天天夜半上演午夜凶铃，那心情糟到了极点。后来李显又被迁到房州。

在漫长的流放岁月里，唐中宗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但韦氏则不然，她始终斗志昂扬，而且愈挫愈勇。她所遭受的苦难比唐中宗还要深重，但是这并没有打垮她，同时也为她未来那么多出格举动埋下了伏笔。

她遭遇了哪些苦难呢？

首先，生活艰苦。

在南方，李显一家不是来旅游的，是被流放的。而且地方官从来都是势利眼，虽然你身为皇子、前任皇帝，但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地方官没给他们一家好脸色看，物资供应也很匮乏，匮乏到何等地步呢？可以说衣食不济。当时韦氏要生产，孩子生下来，竟然没有像样的襁褓，李显解下自己的袍子将孩子包裹起来，所以孩子的小名就叫“裹儿”。这位裹儿就是安乐公主。

做了父母的人要是自己以前吃过苦，或者自己的孩子幼年吃过苦，就特别容易溺爱孩子。李显就是这个心理，在所有子女里，他最爱安乐公主，所以安乐公主自小就养成了一种大小姐脾气——以自我为中心，生活奢侈无度，而且什么事都敢干。这又为后来一系列政坛变故埋下了伏笔。

要说流放的苦是夫妻二人一起经历的，但是身为女性的韦氏一定比自己的丈夫付出得更多。

其次，家人惨遭毒手。

李显一家被流放，其岳父一家当然也逃不了干系，于是韦家被流放到了岭南钦州。结果他们在那里遭遇了灭顶之灾。被流放的官员历来都是被欺负的对象，欺负韦家的乃是钦州当地酋长甯（）承，也有史料称其为甯承基。甯承看上了韦玄贞的女儿，也就是韦氏的妹妹，就想把人带走。结果韦玄贞的妻子崔氏坚决不给，惹恼了甯承这个土皇帝。甯承下了毒手，韦玄贞、崔氏和四个儿子一起被杀，只有两个女儿逃了出来，将此事报告了官府，但是没人管。消息传到韦氏耳朵里，她也不敢有任何表现。此时的她，别说报仇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保不齐把自己一家子也搭进去了，所以只有小心翼翼，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说实话，按照唐中宗那种一惊一乍的性格，在房州憋屈久了早晚发展成精神病，可是他竟然还能熬过十几年，最终等来出头之日，这主要是靠了韦氏。韦氏的神经比她丈夫强大多了，自己家遭遇那么大苦难，她非但没崩溃，反倒劝丈夫打起精神来，她说：福祸相依，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要永远倒霉？谁都难免一死，至于这样吗？于是唐中宗就在老婆的鼓励下强作精神。韦氏在这十几年里就是唐中宗的精神支柱。

唐中宗大概觉得很对不起韦氏，所以跟韦氏的感情非常好，而且唐中宗还在韦氏面前许下诺言：“一朝见天日，誓不相禁忌。”（《旧唐书》卷五一《后妃传上》）意思是我要是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我发誓，你干什么我都不禁止。注意啊，这句话又是唐中宗嘴巴太大的证据，这话能随便说吗？后来韦氏为所欲为，跟中宗发的这番誓有很大的关系。

摘自于赓哲《她世纪——隋唐的那些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