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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史风云

曹魏内部的反战浪潮

先例举一些《三国志》的史料,之后进行分析。

1。1未知之战——霍性

【王将出征,度支中郎将新平霍性上疏谏曰:“臣闻文王与纣之事,是时天下括囊无咎,凡百君子,莫肯用讯。今大王体则乾坤,广开四聪,使贤愚各建所规。伏惟先王功无与比,而今能言之类,不称为德。故圣人曰‘得百姓之欢心’。兵书曰‘战,危事也’是以六国力战,强秦承弊,豳王不争,周道用兴。愚谓大王且当委重本朝而守其雌,抗威虎卧,功业可成。而今创基,便复起兵,兵者凶器,必有凶扰,扰则思乱,乱出不意。臣谓此危,危于累卵。昔夏启隐神三年,易有‘不远而复’,论有‘不惮改’。诚原大王揆古察今,深谋远虑,与三事大夫算其长短。臣沐浴先王之遇,又初改政,复受重任,虽知言触龙鳞,阿谀近福,窃感所诵,危而不持。”】

2。1曹丕三路伐吴——贾诩

【帝问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议见兵势,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文帝不纳。后兴江陵之役,士卒多死。】

3。1曹丕出广陵——鲍勋

【六年秋,帝欲征吴,群臣大议,勋面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唇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今又劳兵袭远,曰费千金,中囯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帝益忿之,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宣王并举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也。帝不得已而用之】

【太尉锺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并表“勋父信有功於太组”,求请勋罪。】

3。2曹丕出广陵——辛毗

【帝欲大兴军征吴,毗谏曰:“吴、楚之民,险而难御,道隆后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今也。今陛下祚有海内,夫不宾者,其能久乎?昔尉佗称帝,子阳僭号,历年未几,或臣或诛。何则,违逆之道不久全,而大德无所不服也。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夫庙算而后出军,犹临事而惧,况今庙算有阙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今六军不增於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今曰之计,莫若修范蠡之养民,法管仲之寄政,则充囯之屯田,明仲尼之怀远;十年之中,强壮未老,童龀胜战,兆民知义,将士思奋,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 】

3。3曹丕出广陵——王朗

【孙泉欲遣子登入侍,不至。是时车驾徙许昌,大兴屯田,欲举军东征。朗上疏曰:“昔南越守善,婴齐入侍,遂为冢嗣,还君其囯。康居骄黠,情不副辞,都护奏议以为宜遣侍子,以黜无礼。且吴濞之祸,萌於子入,隗嚣之叛,亦不顾子。往者闻泉有遣子之言而未至,今六军戒严,臣恐舆人未畅圣旨,当谓囯家愠於登之逋留,是以为之兴师。设师行而登乃至,则为所动者至大,所致者至细,犹未足以为庆。设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臣鱼以为宜敕别征诸将,各明奉禁令,以慎守所部。外曜烈威,内广耕稼,使泊然若山,澹然若渊,势不可动,计不可测。”是时,帝以成军遂行,泉子不至,车驾临江而还。】

【魏书曰:车驾既还,诏三公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有成戒。况连年水旱,士民损耗,而功作倍於前,劳役兼於昔,进不灭贼,退不和民。夫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然迷而知反,失道不远,过而能改,谓之不过。今将休息,栖备高山,沉泉九渊,革除摈弃,投之画外。车驾当以今月中旬到谯,淮、汉众军,亦各还反,不腊西归矣。”】

4。1曹真伐蜀——王肃

(太和)四年,大司马曹真征蜀,肃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又况於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县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而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於权变者哉!兆民知圣上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於是遂罢。

4。2曹真伐蜀——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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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中,遣曹真从子午道伐蜀,车驾东幸许昌。歆上疏曰:“兵乱以来,过逾二纪。大魏承天受命,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绍三王之迹。虽有二贼负险延命,苟圣化日跻,远人怀德,将襁负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故戢而时动。臣诚原陛下先留心於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且千里运粮,非用兵之利;越险深入,无独克之功。如闻今年徵役,颇失农桑之业。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土之心,则天下幸甚,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臣备位宰相,老病日笃,犬马之命将尽,恐不复奉望銮盖,不敢不竭臣子之怀,唯陛下裁察!”】

4。3曹真伐蜀——孙资

【诸葛亮出在南郑,时议者以为可因发大兵,就讨之,帝意亦然,以问资。资曰:“昔武皇帝征南郑,取张鲁,阳平之役,危而后济。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数言‘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险,喜出渊军之辞也。又武皇帝圣於用兵,察蜀贼栖於山岩,视吴虏窜於江湖,皆桡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也。今若进军就南郑讨亮,道既险阻,计用精兵又转运镇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贼,凡用十五六万人,必当复更有所发兴。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夫守战之力,力役参倍。但以今日见兵,分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埸,将士虎睡,百姓无事。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弊。”】

4。4曹真伐蜀——陈群

【太和中,曹真表欲数道伐蜀,从斜谷入。群以为“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多收豆麦以益军粮,鲁未下而食犹乏。今既无所因,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转运必见钞截,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不可不熟虑也”。帝从群议。真复表从子午道。群又陈其不便,并言军事用度之计。诏以群议下真,真据之遂行。会霖雨积日,群又以为宜诏真还,帝从之。】

4。5曹真伐蜀——杨阜

【是时大司马曹真伐蜀,遇雨不进。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乌之符,而犹日昃不暇食;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间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图。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徒使六军困於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饥,宜发明诏损膳减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昔邵信臣为少府於无事之世,而奏罢浮食;今者军用不足,益宜节度。”】

5。1曹爽伐蜀——钟毓

【(夏侯玄)与曹爽共兴骆谷之役,时人讥之。】

【大将军曹爽盛夏兴军伐蜀,蜀拒守,军不得进。爽方欲增兵,毓与书曰:“窃以为庙胜之策,不临矢石;王者之兵,有征无战。诚以干戚可以服有苗,退舍足以纳原寇,不必纵吴汉于江关,骋韩信於井陉也。见可而进,知难而退,盖自古之政。惟公侯详之!”爽无功而还。】

6。1王昶伐吴——傅嘏

时论者议欲自伐吴,三征献策各不同。诏以访嘏,嘏对曰:“昔夫差陵齐胜晋,威行中国,终祸姑苏;齐闵兼土拓境,辟地千里,身蹈颠覆。有始不必善终,古之明效也。孙权自破关羽并荆州之后,志盈欲满,凶宄以极,是以宣文侯深建宏图大举之策。今权以死,讬孤於诸葛恪。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於深江之外矣。而议者或欲泛舟径济,横行江表;或欲四道并进,攻其城垒;或欲大佃疆埸,观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也。然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贼之为寇,几六十年矣,君臣伪立,吉凶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惟进军大佃,最差完牢。(隐)兵出民表,寇钞不犯;坐食积谷,不烦运士;乘衅讨袭,无远劳费:此军之急务也。昔樊哙原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今欲越长江,涉虏庭,亦向时之喻也。未若明法练士,错计於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敌之馀烬,斯必然之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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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开始分析前,逃逃想与大家一起分享一下自己的读史心得,这有助于我之后的分析。

我常常问自己,历史到底是什么?就我自己的理解而言,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还不是一般的小事情,而是在当时来说相对影响比较大的事件,大事件叫做历史,小事情应该只能叫做故事。我们了解历史的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就是文献记载,出土文物比较难得一见,对于我们这样的草根阶层来说跟没有是基本划等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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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史书记载的就是历史全部吗?当然不是,史书是由人撰写,那么准确性就存在问题,可能存在疏漏,最可信的当然是政府组织的官方史书,私著的史书当然也有评价特别高的,但前提是要经过验证。既然大多数正史都是政府主编,或经过权威鉴定,那么史书上记载的内容就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偏向,既要记载大事件,又与执政群体相关,于是史书的内容就基本被框定在政治范畴以内。当然也有如《梦溪笔谈》和《水经注》这样记载其他方面的文献,但相对来说还是少的。

如此一来,我们今天看到的历史,就大多数都是政治。有人说史书还记载了战争,其实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也可以看做是政治的一部分。政治又是什么呢?首先,政治不是与某个人相关,并非某个人的事情,而是至少两个群体的事情,单一人群不存在政治。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理解的政治,就是如何管理其他人,因为无论国家还是其他什么组织,都是由人组成的。于是就此形成了至少两类人群:管理者、被管理者。很多时候管理者和被管理者还要细分出很多群体,比如三国时期的管理者就有皇室宗亲和士族豪门。政治,其实就是这些不同群体瓜分利益的过程,制度就是瓜分利益的标准,谁有权获得什么,谁无权获得什么。发生战争也就意味着这个瓜分标准不合理,群体间协商失败,用文明的方式谈不拢,只好动粗。

既然政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史书上记载的又大都是政治,那么出现在史书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又该如何去看待呢?逃逃自己的理解是:史书中的各色人物都是某个群体的代言人,偶尔捎带一些性格特色,但总体上看还是一个符号或标志,他们在公共场合上的言行举止代表的是他所在群体,他的声音是他所在群体的声音。

这种现象今天也经常看到,比如前几天逃逃就看到新闻上说,某某官员发表讲话,认为股市应该坚挺,结果第二天果然股市全线飘红。我们能够简单的理解为这是此官员的个人意愿吗?不可能的,他代表的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不一定就是执政者,而是与股市好坏利益相关的群体。此官员的讲话,或许可以看做他所在群体在向另外一个群体施压,迫使对方推高股市。

历史上的情形也多是如此。比如曹操平定冀州后“重豪强兼并之法”,我们可以简单的把它理解为曹操自己的想法吗?当然不可以,曹操自己是否愿意这样做是不得而知的,但他代表的是寒门这个群体,所以曹操这个行为就应该看做是寒门整个群体的行为和意愿。在这样的案例中,我们应该忘记CC的姓名和他身上那些显著特色,只把他看做寒门群体的代言人,这个代言人可以是曹操,也可以是刘操、孙操、诸葛操、司马操,甚至都可以是个无名氏。《三国志》中不是就经常有“或曰……”、“议者以为……”这样的记载么,这都是“有的人说……”、“有的人认为……”的意思,所以重要的不是谁说的,而是说什么。

因此,读史的时候最好尽量避免单纯的把事件原因归结于某个人身上,习惯于简单事情复杂化——这是逃逃的习惯,政治本就是很复杂的东西。(史书的记载是以政治为主体,但是又通过个人传记的形式来体现,因此也不能完全忽视个人因素,做事情总不该走极端的,这不是非此即彼这样的观点,群体意识与个体意识可以共存,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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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逃的个人感想抒发完了,我们回到三国中,让我们看一看前面所例举的那些史料,他们是否传递了一些很难察觉的信息呢?我们归纳一下:

曹丕时代,对吴蜀主动出兵三次,有计划但未成行的两次。

未知之战,劝谏者一人,下场:处死。结果:未知

三路伐吴,劝谏者一人,下场:安然无恙。结果:出征,败绩。

出广陵,劝谏者三人,下场:一人处死,两人安然无恙。结果:出征,未战。

其中重点要说明的是最后一次出广陵,这一战很诡异,史书记载曹丕当年三月份“为舟师东征”,至少八月份就到达前线,但是他居然一直宅到当年十一月份都无所事事,最后以江水结冰为由撤兵了。多可疑,你三月份出兵,经历了整个夏天和秋天,干嘛不打过去,非要等到江水结冰再退走呢?即便你走的慢,八月份才到战场,那还有两三个月供你用兵,你怎么不打呢?有闲工夫看着滔滔江水赋诗,就没想到冬天水会结冰么?曹丕想不到,他带领的战将谋士们一个都想不到?——所以结论就是其中有猫腻。能是什么猫腻呢?

首先,侍中辛毗在战前就反对出兵,但曹丕很坚决,反问道:“莫非要把那些反贼都留给后代去解决?”于是辛毗被无视了。

其次,御史中丞鲍勋战前也反对出兵。这个鲍勋要说一下,他是那个为了帮助CC而战死沙场的鲍信的儿子,祖上也很有名望。他这个御史中丞怎么来的呢?史书载【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宣王并举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也。帝不得已而用之,百寮严惮,罔不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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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曹丕被陈群和司马懿强泊启用的人,之前鲍勋就因为劝谏曹丕射猎而得罪了曹丕,还跟刘晔结了仇,但即便如此,曹丕还是“不得已”,可见鲍勋背后的力量有多大。但是曹丕仍然不为所动,还是坚持打,最终也出兵了,并且在回兵的路上找了个茬把鲍勋处死了。更重要的是,在鲍勋的怨案中,他背后势力的很多人都浮出了水面,让我们得以略知一二。《鲍勋传》记载:【太尉锺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并表“勋父信有功於太组”,求请勋罪。帝不许,遂诛勋。】都是重量级人物,其中廷尉高柔还因为坚决不给鲍勋判死形而被曹丕暂时调离,所以鲍勋是在没有定罪而且法官不在场的情况下被强行处死的。

看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隐约感到不太对头,以鲍勋为代表的一群曹魏大臣是不是在跟曹丕争着什么?

事情并没有因为鲍勋的死而结束,最后,司空王朗出面了,这是三公,级别相当高。王朗也是对曹丕一顿说教。那么他成功了吗?现在看来,应该成功了一半,曹丕毕竟还是出兵了,但是出兵却根本没使劲打,出去转悠了大半年,看看江水是如何结冰的,然后就回来了。而且重要的是,曹丕回来后居然颁发了一道类似汉武帝“轮胎罪己诏”的诏书,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保证改正错误,今后不再犯。并且,曹丕这个“罪己诏”的受众对象也很明确,只是三公。曹丕向三公承认错误,做检讨,保证以后不再犯,其实他也没时间再犯了,因为这次出征回去后半年左右,曹丕就死了。

如此看来,曹丕一朝两次大规模用兵,都有人劝谏,第一次是三路伐吴,有老太尉贾诩反对,但是没拦住。第二次出广陵,有一大堆人反对,也没拦住,但是毕竟曹丕也没打成,做做样子就回来了,而且还很掉份儿的进行了公开道歉。曹丕怕什么?我们接着看。

曹睿时代,对吴蜀主动出兵一次,成行。

曹真伐蜀,劝谏者五人,下场:安然无恙。结果:退兵。

曹睿时代虽然对吴蜀仅有这一次主动出兵,但遇到的反对声音却更响,散骑常侍王肃、少府杨阜、中书令加散骑常侍孙资、太尉华歆、司空录尚书事陈群。

这个阵容已经相当狠了,三公出动了俩,外加一个前三公之一的儿子,以及担任中书令要职的宠臣孙资。前面也说了,政治不是个人的,每个站出来发表言论的人都只是一个符号,他们是代言人。而此次代言人的位高名重,比曹丕时代更凶猛,这是否可以说,他们所代表的群体更强大了呢?

当然,这次出征最终还是成行了,只是仍然没有结果。不过似乎曹真所代表的群体还具备了一定力量,即便以两个三公为代表的反对派站出来说话,依旧无法阻止他们。可是情况会一直这样吗?还是继续看。

曹芳时代,一共有四次主动对外出征,一次是毋丘俭征高句丽,一次是曹爽伐蜀,一次是王昶伐吴,一次是诸葛诞东关之战。

毋丘俭出征其实也是有人劝谏的,但我们只看对吴蜀的战争,所以不考虑毋丘俭东征。

曹爽伐蜀,劝谏者一人,下场:安然无恙。结果:出征,退兵。

看上去似乎只有一个钟毓反对,但史书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当时的情况“时人讥之”。这四个字就描述了持反对意见的人数大概有多少:除曹爽、诸葛玄一党外的几乎所有人。

这就明确了,有名有姓的陈寿虽然只写了一位,但不代表只有那一位反对,而是反对的人太多了,干脆一句话全都概括。此次出征虽然最后也成行了,也打了。但其结果我们却不能不看到,五年之后,曹魏即爆发高平陵之变,曹爽一党被彻底铲除,输的很干净。

王昶伐吴,劝谏者一人,下场:安然无恙。结果:出征,退兵。

此战可能有很多其他因素影响,比如高平陵之变刚刚平息,司马懿开始主政,又恰逢孙权血腥处理了“二宫并阙”,吴国人心惶惶,诸多因素叠加起来,使王昶伐吴成了一次不折不扣的转移人们视线的好机会。其结果也证明,王昶伐吴不是根本目的,他在击溃施绩,包围西陵吴军主力,围攻江陵的大好形势下选择撤兵,瞎子也能看出来,曹魏此次出征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傅嘏的反对言论实在是不太高明,也难怪除了他以外都没人反对出兵,大家心里似乎都明镜的。

诸葛诞东关之战,劝谏者无,结果:出征,败绩。

此战发生在司马懿去世后一年,惊奇的是,曹魏建国后首次出现了无人反对的对吴蜀主动出兵。并且此后,曹魏发动对吴蜀的作战很少再有反对的声音,只有伐蜀时大将邓艾和一个叫邓敦的将军反对,原因不清楚。但总的趋势并没有太大变化。对此,逃逃做了一个图表以直观的体现这一走势:

由于曹爽伐蜀反对的人太多,无法确定一个上限,太高的话其他几次的走势就看不清,所以我把这次设定为10人,这个数字肯定是不准确的,但能够使整个走势更加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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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可以很明确的看出,曹魏反战人数是呈上升趋势的,在曹爽伐蜀时到达顶峰,之后回落。而曹爽伐蜀之后很重要的一个事件是高平陵之变,士族掌权。于是我们是否可以下这样一个结论:士族掌权前,皇权受到的威胁是逐渐递增,士族掌权后,这个矛盾几乎消失。那么,高平陵之变前的主要矛盾,就应该是皇权与士族的矛盾。换成另一种说法,也就是士族在高平陵之变前,一直在阻挠曹魏皇帝对外发动战争,直到高平陵之变,士族完全控制住了皇权,这个矛盾才终于消逝。

其实对比出征次数和劝谏的比例,同样可以得出类似结论。曹操时代出征无数,几乎无人反战,赤壁后有几次曹操出征时是有反对声音的,比如打汉中以及伐吴,就有人反对,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很少的,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力。而从曹丕继位开始,这个趋势开始加速上升。逃逃没有经历对这个比例进行统计,但结果应该是很明显的。

这样一来,三国的大形势就比较明朗了。北方统一,是因为最主要的群体支持征伐,因此促成了曹操独大。吴蜀偏安南方,其根本原因则是北方的主要群体反战,不想再打,迫使皇帝放弃一些战争,或即便开战也无法全力去打,结果很多战争是不了了之,或者小胜即撤。因为北方停战,所以才使吴蜀双方没有后顾之忧,双方之间爆发夷陵之战重新瓜分荆州利益。如果北方反战势力弱小,无法阻止皇室发动对外战争,那么吴蜀感到北方的压力依旧强大,不太可能对打,联盟或许还能继续维持。

至于为什么曹魏皇室想打,而士族不想打,这是另一个讨论的话题,本文不再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