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杰组织援马团抗日为什么'不靠谱'?演得太假
1931年11月26日,一则《青年援马团宣言》出现在《申报》上。宣言说:“同志们,同胞们,血钟响了,强盗已经闯到了我们的面前,敌人的刀子,已经搁在我们的头上,我们还能睡着做梦吗?还能坐视不理吗?醒吧,起来,赶快起来,冲上前去,自九·一八国难发生以来,残暴的日本,挟其无止境的欲望,侵占我土地,毁坏我文物,屠杀我同胞,扰乱我内地……我们还不觉悟吗?还能靠政府外交来解决,靠国际公理来维持吗?醒醒吧,不要老是做梦呵!我们要想保全国家,要想维持公理,只有起来誓死抗日。看呵!马占山将军,不是以一师一旅捍卫疆场,屡挫敌兵吗?……我们不忍国家沦亡,不忍束手待毙,所以纠合同志,组织自动赴东北援马抗日团,拿我们的才力去帮助马将军驱驰,拿我们的热血去与倭奴拼死活……我们只有去干干干,我们只有去杀杀杀,我们只有死死死!同胞们,愿意的来吧,来共同干去杀去死去……倭奴不去,誓不生还!”
轰轰烈烈的出发
青年援马团的组织者名叫张少杰,1901年生,湖南祁阳人,北京工业大学肄业后任职于奉天航空处,1925年10月考取第二批东北军官费生,赴法学习飞机专门技术。九·一八事变后流亡关内。东北沦陷,国民政府希望依靠国联解决问题,采取不抵抗政策。只有黑龙江省代理主席马占山积极率军抗日,尤其在江桥战役中,与日军血战三天三夜,浇灭了敌人的气焰。全国民众纷纷捐款捐物,或组织慰问团、后援会支援马占山抗日。张少杰发起的青年援马团,是所有团体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个。
张少杰发出组织援马团的宣言后,马上得到了沪上热血青年的回应。1931年11月21日,援马团成立大会在四川北路青年会举行,到者工商学界青年千余人。张少杰演说后是宣誓环节,大约160位青年刺破手指,滴血宣誓,表示捐躯赴国难的决心。24日,援马团召开了第二次团员大会,到者140余人,决定设置宣传、组织、训练、总务四股,活动经费由参加者先行垫付,日后再向各界筹款。当时,从广州起兵援马的张发奎正驻上海。张少杰前去面见请求机宜。张发奎问:“何时去东北?”张少杰答:“时间还没有确定。”张发奎问:“如果政府不允许你们北上怎么办?”张少杰答:“我们会徒手前去,死也要死到东北。”接着,张少杰又说:“我们赤手空拳,没有武器,钧座能否供给?”张发奎当场允诺赠予武器。
[page]援马团得到了张发奎的允诺,影响力大增。市民龚胜华认捐沪南区第六图土地一亩九分,各银行公会和地方团体也伸出援助之手,给援马团援款。1931年11月30日,第三次团员大会召开时,已经有五百零五人滴血盟誓。其中有“军事人才185人、政治人才59人、工程8人、救护3人、后勤15人,其中大学生39人、中学生82人、军警35人、医生9人、电讯人员5人、商人79人、其余是工友”。团部最初租赁沙商栈五楼活动,后迁入湖南制造局旧址办公。据报载,团部事务极为繁忙,团员或忙于宣传联络,或绘制标语,或组织训练等等。各种机构、团体、抗日大会纷纷请张少杰前去演讲,张少杰也乐于应邀,每天奔走于各处发为演说,成了报纸上的名人,忙得不亦乐乎。
援马团成立后,每日在公共体育场从事训练,正式人数达三百多人。其中一个重要的活动便是示威游行。1931年12月1日下午二时,援马团在上海公共体育场集合,举行大游行。游行开始前,张少杰登坛演说,称九·一八事变是中国前所未有的大耻辱,援马团将奔赴东北抗日,要将热血洒向东北,希望全国民众将来踏着援马团的血迹前进云云。随即,由民立中学军乐队做前队,团员戎装草鞋,扛着一口大红棺材,表示不打败日本誓不生还。据称,当时观者如堵,场面悲壮激烈。12月3日,援马团再次在公共体育场集会。会场悬挂着中山遗像党旗国旗,中间仍放着那口标志性的大红棺材,上面画了一个骷髅,并有“到东北去”的旗帜一面。张少杰再次演讲,表示决心赴死。时有记者采访,问何时出征。张少杰说,目前在与铁路局接洽,无论铁路局允许与否,将于7日到南京。在南京游行一周后,乘津浦车北上,到达东北参加抗战云云。
四分五裂的收场
12月9日,援马团从上海出发。300多名团员皆着戎装,以六人抬棺作为前队,自购车票准备登车。万名市民集结于上海北站,其中有白发父母劝独子回家,也有红颜挥泪送别情郎。铁路局接到政府指令,拒绝团员乘车,团员集体卧轨威胁。按理说,此举必定会使铁路局屈服,然而张少杰当场决定,全体弃车改为步行。对于坚持卧轨的团员,张少杰强迫其服从。援马团到达昆山时,铁路局已允许乘车,张少杰仍坚持步行。有团员表示异议,痛哭流涕而中途退出。团员抬棺到达苏州,民众在道路两旁迎候,甚至有人焚香顶礼膜拜。援马团在苏州四处演讲宣传,引得不少苏州热血青年临时加入。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徐迟,当时就读于东吴大学,听到宣传,偷偷加入援马团,担任了抬棺的重任。援马团过无锡,经常州,到镇江,处处停留,12月19日才到达南京。在南京停留十日,团长张少杰面见各种要人,参加各种活动,29日才登车出发。
[page]当时的报纸,对援马团曾有许多评论,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鲁迅以“不堂”为笔名,发表于1932年1月《北斗》杂志的《中华民国的“新堂·吉诃德”们》一文。他说:“这以后的中国式的‘堂·吉诃德’的出现,是‘青年援马团’。不是兵,他们偏要上战场;政府要诉诸国联,他们偏要自己动手;政府不准去,他们偏要去;中国现在总算有一点铁路了,他们偏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北方是冷的,他们偏只穿件夹袄;打仗的时候,兵器是顶要紧的,他们偏只着重精神。这一切等等,确是十分‘堂·吉诃德’的了。”在鲁迅看来,援马团的行为,实际如堂·吉诃德一样愚蠢。然而,堂·吉诃德是真诚的顽固不化,援马团却更为复杂。东北战事急如风火,张少杰却不准乘火车,步行去东北;东北冰天雪地,他们却单衣上阵。综观援马团的各种表现,会发现形式大于实际,尤其是团长张少杰,似乎抗战的动机并不单纯,态度也没那么真诚。
果然,援马团到了北平,已经是1932年1月。该团并未直接上前线,而是停留在张少杰的母校———北平大学工学院(即北京工业大学)。北京当局不同意学生上前线。马占山也通电关内,声言不需要学生军的支持。不久,淞沪事变爆发,部分团员认为,上海已经成为战区,在家门口即可抗日,何必远走东北?遂有部分团员南归。由此,援马团已经四分五裂,无形之中解散。徐迟与另两位成员希望去前线抗日,决定自行投奔山海关守将何柱国。三个人穿着军衣,在火车上遭到宪兵盘问。由于既无证件,又无官凭,最后被赶下火车,未能成行。至于团长张少杰,也率领几十人离开北平,不过未去东北,只是到达长城脚下———河北省抚宁县东北义勇军驻地,至于到抚宁之后的事更颇有戏剧性了。
一生“不靠谱”到老
事后,一位化名“马戏”的援马团成员写了一篇《援马马儿溜了缰,爱国只为爱作官》的文章发表在《文艺新闻》上。文中说:“人只剩二十余个,因为团长的亲信人和平时很满意的人,都派在后方做工作了,做什么则不得而知。团长只使一些非亲非贵的其他团员到前方,死了更好,他好向民众夸功,向官家领饷。再前进就是绥中前线了,虽然团长有皮大衣而且有以备逃走时好化装的棉袍,我们则帽、鞋、背心,仍一无所有。钱是我们团员募捐来的,他却拿去使用、摆阔。到了抚宁有人提议算一算账目,于是团长则说不便携带,麻烦得很,那些募捐的存根烧了的好。烧没有烧成,给我同一些人反对了。但,从此他竟显然敌对我们了,越恨我们了!今天派几个,明天派几个,穿着单裤出关去,不死当是命大!团长做了官了,升了第四路义勇军的总参谋长,他可以随便把人押到公安局或什么部队去。”他认为,援马团只是张少杰等少数几个人做的一笔投机生意,于是大呼上当受骗,逃离了援马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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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篇署名广仁、发表于《时时周报》的《援马团干些什么?》,也对援马团尤其是张少杰的言行进行了质疑。作者认为,参加援马团的成员,大多是真心抗战的热血青年,但团长却是个投机分子。大多数成员不主张步行,团长却坚持步行,如果一步一步走到黑龙江去,恐怕要三年的时间,还如何救国?援马团成立后,委任了许多顾问咨议之类的角色,表现出十足的官僚主义色彩。张少杰在上海、南京,不是今天谒见张发奎,便是明天觐见汪精卫、邹鲁,完全是在积累个人资本。张少杰四处演讲活动,实行的是“新闻政策”,目的是通过组织援马团出风头和弄一点钱。因此,严格来讲,团长实际是援马团中的“奸细”,希望团员联合起来纠正团长“这种可耻的行动”。
张少杰也并未在前线久留。据其自述,一次行军途中马失前蹄,险些被日军俘虏,幸亏一位张姓的老大娘救护脱险。不过,这次马失前蹄导致身体伤残,只能离开义勇军,回到南京。其后,张少杰考入陆军大学,其后又入法国陆军大学深造。学成后,回国“参加全民抗战”。不过,既然“身已伤残”不能抗战,为何还可继续从军?被老大娘相救,也颇似演义小说中发生的情节。至于抗战中的张少杰究竟参加了哪些战役,取得了哪些战绩,至少从新闻上没有看到任何信息。从这个角度讲,他决非冲锋陷阵的军事长官,应该只是在后方担任参谋之类的角色。国共内战时,他担任第三十二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长,获少将军衔。1949年败退台湾,以中将军衔退休,终老于高雄凤山县。
著名历史学家冯筱才曾在名文《近代中国的“僭民政治”》中认为,20世纪的很多政治行动都充满了表演性,冠冕堂皇背后隐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目的。张少杰组织援马团,到底是真心抗日还是表演,不太好讲。至少从各种资料来看,其人的言行,用今天的话讲便是“不靠谱”。甚至到了晚年,张少杰也留下了许多“不靠谱”的记录。
回顾张少杰组织援马团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会发现这段评价并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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