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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突厥复国

东突厥汗国于唐贞观四年(630)灭亡,其众分作三部分,或向南降唐进入河曲(又称河南)之地,或向西投奔西突厥,或留在漠南当地依附漠北铁勒薛延陀汗国。贞观二十年(646),薛延陀败,突厥可汗后裔阿史那车鼻自立为可汗,统领漠南突厥。贞观二十一年(647),车鼻遣使朝唐,并请身自入朝,但又失信于唐,唐使者迎却不至,永徽元年(650),被唐擒获。唐在其地置狼山都督府,又置瀚海都护府,龙朔三年(663)改称云中都护府,麟德元年(664)改称单于都护府,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府及苏农等24州,各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自此以后,“突厥尽为封疆之臣”,“殆三十年,北鄙无事”。然而,东突厥在唐宽松的羁縻统治下,经过30年的休养生息,发展壮大起来,其贵族又不甘心臣属于唐,而开始谋反以期独立复国。

东突厥汗国复国

调露元年(679),东突厥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反唐,掀开了东突厥复国的序幕。温傅、奉职二部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以阿史那可汗家族为号召,单于大都护府治下24州东突厥降部皆起而响应。唐先后派萧嗣业、裴行俭率兵讨击,奉职被行俭擒拿,泥熟匐被其下所杀,以首来降,暴动被平息。永隆元年(680),温傅部又立阿史那伏念为可汗,寇原、庆二州。唐再派裴行俭等讨之,伏念执温傅以降,暴动再次被平息。但由于唐在处理伏念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采取杀降政策,斩伏念等54人于都市,导致了更强烈的反抗,突厥阿史那骨咄禄再次招集亡散,于永淳元年(682)重建东突厥汗国。

东突厥汗国从永淳元年(682)复国,至天宝四年(745)灭亡,共经历了60余年,其兴亡及与唐朝的关系,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682-692),东突厥汗国重建时期。这一时期阿史那骨咄禄在位,唐朝高宗、武后当政。永淳元年(682),阿史那骨咄禄在黑沙城重建东突厥汗国,建号颉跌利施可汗,开始全面恢复东突厥汗国旧业。首先,还牙于郁都斤山(以黑沙城为南牙,郁都斤山为北牙);恢复与阿史德氏的联盟,以阿史德元珍为谋主,任阿波达干,掌兵权。然后,向南对唐朝,向西对西突厥,向北对铁勒诸部,向东对契丹、奚二蕃展开全面攻势。但这一时期东突厥汗国的主要成就是迫使唐朝采取守势,保护本土,而无法翦灭重建的汗国,东突厥汗国因此得以存在并发展巩固。其次是削弱西突厥阿史那可汗的统治,为控制或插足西域,实现统一东、西突厥的目标做准备。

阿史那骨咄禄制定了以攻为守的方针,四处攻扰唐朝,迫使唐朝疲于应付,无力进剿。永淳元年(682)十月,突厥攻并州,又攻单于都护府之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弘道元年(683)二月,突厥寇定州,又寇妫州。三月,围单于都护府,杀都护府司马张行师。五月,寇蔚州,杀刺史李思俭,又擒来战的丰州都督崔智辩。六月,掠岚州。光宅元年(684)七月,转寇朔州。垂拱元年(685)二月,寇代州,败来援的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唐军死5000余人。垂拱二年(686)九月和垂拱三年(687)二月,两次侵昌平等地。垂拱三年(687)七月,又攻朔州。在以上的战事中,唐军大多失利,唯垂拱三年(687)七月的朔州反击战打得比较漂亮。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大破骨咄禄、元珍于黄花堆,追奔40余里,突厥皆散走碛北。唐欲乘胜追击,太后诏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常之计议,遥为声援,穷追余寇,但宝璧欲专有其功,不待常之,引精兵13000人先行,出塞2000余里,掩击其部落;既至,又先遣人告之,使骨咄禄、元珍有备而战,结果唐军大败,全军皆没。太后改骨咄禄曰不卒禄以泄恨。

在西向征讨西突厥的过程中,东突厥也取得了进展。《资治通鉴》卷204载:“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来,为东突厥所侵掠,散亡略尽。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其余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拜左卫大将军,改号竭忠事主可汗。”可见东突厥已严重削弱了西突厥,尤其是阿史那可汗家族,致使西突厥散亡略尽。不过,东突厥并未能控制西域,西突厥异姓部落突骑施成为阻遏东突厥西进的重要力量。天授二年(691)“(阿史德)元珍等率兵讨突骑施,临阵战死”,在与突骑施的争战中,东突厥还损失了阿史德元珍这位主要干将。

第二阶段(692-716),东突厥汗国强盛时期。这一时期默啜在位,唐朝是武则天、中宗、睿宗、玄宗当政。天授三年(692)突厥可汗骨咄禄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为可汗。默啜上台后亦实行扩张政策,不过,在策略上有所改变,不再一味武力进攻,而是和战并行,软硬兼施,从而从唐朝方面获得了更大的利益,在东、北、西方向取得了更大的拓展,进入了后东突厥汗国的最盛期。

长寿三年(694),默啜寇灵州。唐以白马寺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领十八将军讨之,未遇突厥,班师。天册万岁元年(695)正月,唐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备边。王孝杰是一位英勇善战的骁将,在长寿元年(692)讨击吐蕃、收复西域的战事中功勋卓著。面对唐朝的部署,默啜马上变换了手法,一方面求和,一方面继续攻唐。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默啜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万岁通天元年(696),默啜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接着,默啜请为唐太后子,并为其女求婚,归还河西降户。又请率部为唐讨契丹。其年五月,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因饥谨而营州都督不加赈给举兵反。太后欲借默啜之力平契丹,遣使册授默啜为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默啜趁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之机,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太后以其功进拜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默啜一面接受唐朝的册拜,一面继续攻唐。神功元年(697)正月,寇灵州、胜州,又求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及谷种、缯帛、农器、铁。唐臣姚璹、杨再思以契丹未平,尚须依靠突厥,请依所求给之。朝廷“乃悉驱六州降户数千帐以与默啜,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铁数万斤,并许其昏。默啜由是益强”。同年,唐军30万讨契丹,突厥与奚掩击其后,契丹大败,孙万荣被斩。契丹及奚余众皆降于突厥。默啜通过助唐平契丹,不仅得到六州降户数千帐及农器等物资,而且征服了东北契丹、奚二蕃,实力大大增强,开始公开轻蔑朝廷。圣历元年(698)六月,唐太后命淮阳王武延秀入突厥,纳默啜女为妃,并赍金帛以送之。但默啜却以延秀非天子之子而拒之,说:“闻李氏尽灭,唯两儿在,我今将兵辅立之。”发兵袭静难、平狄、清夷等军。又寇妫、檀等州。并致书谴责唐朝:“与我蒸谷种,种之不生,一也。金银器皆行滥,非真物,二也。我与使者绯紫皆夺之,三也。缯帛皆疏恶,四也。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罔冒为昏,五也。我为此起兵,欲取河北耳。”责唐送物不精,婚婿不贵。接着寇飞狐,陷定州,掠赵州。时武氏已贵为帝室,默啜的言行完全是一种挑衅。太后大怒,改默啜为斩啜,派司属卿武重规等为天兵中、西、东道总管,将兵30万讨之,以15万兵为天兵西道后军作后援。九月,又命太子(中宗)为河北道元帅(狄仁杰后代为元帅)讨之。但默啜尽杀定州等男女万余人,退回漠北,唐军追之不及。此后,默啜“连岁寇边”,多次掠陇右诸监马万余匹,并仍实行和战并行的方针。长安三年(703)六月,遣莫贺干来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睿宗、玄宗继位后,又相继来求婚。

景龙元年(707),中宗决心改变这种被动挨打、和亲受骗的局面,命内外官各进破灭突厥之策,又选拔军事骨干,同时调整北方防御将领,以右屯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备突厥。张仁愿不负所望,于黄河之北筑三受降城,绝突厥南寇之路。景龙四年(710),中宗决定出师北伐,但师未行而中宗崩。唐朝此后还有一次北伐,仍以夭折告终。开元二年(714),唐击败西征北庭都护府的突厥,受此鼓舞,玄宗决定北伐。二月二十八日下《命姚崇等北伐制》,以姚崇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率军出征,但由于吐蕃入侵河源、西域等地,形势严峻,唐不得不抽调兵力应付吐蕃,北伐流产。

默啜从唐朝获得了大量人力、物力,又控制了东方契丹、奚二蕃,拥兵40万,据地广万里,进一步征服西域成为其下一步重要目标。圣历二年(699)正月,默啜立其子匐俱为小可汗,号拓西可汗,主处木昆等十姓兵4万余人,位在两察之上(其弟咄悉匐立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2万余人),可见其西征的决心和征服西域树其子威信的用心。景云中(710-711),突骑施可汗娑葛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叛入突厥,请为向导伐娑葛,为默啜提供了契机。默啜遣兵2万击娑葛,破灭之。其部下乘胜远征中亚。《暾欲谷碑》南面第45-48行称:“吾等随之远达铁门……窣利人全族以suq(?)为首领,来降。”中亚河中诸国(铁门关以北)和吐火罗诸国(铁门关以南)本为唐朝藩属(设有羁縻府州),大食(阿拉伯)兴起后攻占了此地。东突厥在此大肆抢劫了一番,上举碑文称,“军队遂辇归其黄金及白银、少妇及处女……及无数珍宝”。开元二年(714),默啜又遣其子泥涅可汗及同俄特勤、妹婿火拔颉利发等率精骑围唐在西域东部设置的北庭都护府,但这个行动遭到了惨败。唐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同俄被斩于城下,火拔惧不敢归,携妻子降唐。默啜又屡发兵击西突厥十姓中的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部。开元三年(715),唐敕北庭都护汤嘉惠、左散骑常侍解琬等发兵救之,五月,又敕嘉惠等与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及定边道十总管阿史那献互相应援,“虏势寝削”,默啜的气焰才有所收敛。

默啜在北方也竭力扩展势力。垂拱二年(686),瀚海都护府内的同罗、仆骨等部叛,唐遣左豹韬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田杨名发金山道西突厥十姓诸兵讨之。同罗、仆骨等部皆败散,但西突厥十姓“不奉玺书,妄破回纥部落”,[致使北蕃丧乱,为默啜北侵提供了有利的机会。《旧唐书》卷199下《北狄传》载:“则天时,突厥强盛,铁勒诸部在漠北者渐为所并。回纥、契絆、思结、浑部徙于甘、凉二州之地。”可见7世纪前后,默啜已渐兼并漠北铁勒诸部。开元二年(714),默啜又与九姓首领阿布思等战于碛北,九姓大溃,人畜多死,阿布思率众来降。开元四年(716),默啜再讨九姓拔曳固,战于独乐河,胜。但这一次默啜本人遭到了灭顶之灾,被拔曳固残部袭杀。唐朝可能也发挥了作用。玄宗在开元四年(716)正月二日曾命薛纳等兵分中、东、西三道,“各领马步五万人,与九姓计会。三军既整,百道齐入”讨默啜。《新唐书.回鹘传上》也载回纥“助唐攻杀默啜”。不过具体情况史书失载。

第三阶段(716-734),东突厥汗国中兴时期。这一时期泥涅可汗、毗伽可汗在位,唐朝玄宗当政。开元四年(716)默啜死,其子泥涅可汗立,但旋被骨咄禄之子阙特勤击杀,阙特勤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为毗伽可汗。毗伽继位之时,东突厥汗国已从鼎盛走向衰落。默啜年老昏暴,“虐用其众”,部落多怨叛,“十姓部落左五咄六啜、右厢五弩失毕五俟斤及子婿高丽莫离支高文简、跌思泰等各率其众,相继来降,前后总万余帐”。奚、契丹、拔曳固等诸部也归附唐朝。毗伽以阙特勤为左贤王,专典兵马;以暾欲谷为谋主。“暾欲谷年七十余,多智略,国人信服之,突厥降户处河曲者,闻毗伽立,多复叛归之。”毗伽可汗曾欲乘势南下寇唐,暾欲谷审时度势,认为突厥部落“力尚疲羸”,“且当息养数年,始可观变而举”。因此,东突厥汗国开始真正奉行与唐和平相处的政策。唐亦曾计划击突厥。开元八年(720),朔方大总管王晙奏请西发拔悉蜜,东发奚、契丹,与朔方兵共击毗伽。但这个计划为突厥探知,暾欲谷深知王晙与唐宰相张嘉贞不和,所请多不相应,必不敢发兵,而拔悉蜜轻而好利,必将先至,因此做了充分准备。事情果如其料,突厥大破拔悉蜜,返途中又寇甘、凉等州,掠契絆部落,毗伽“由是大振,尽有默啜之众”。开元九、十年(721-722),河曲六胡州东突厥降部两次叛唐,唐朝虽然平息了此乱,但此后亦未再出击。唐、突真正进入和平相处阶段。开元六年(718)正月,突厥毗伽可汗遣使请和。开元九年(721)二月,又遣使求和,乞为玄宗之子。玄宗欣然同意。此后,突厥约年年来朝,据统计,开元五年至二十二年(717-734)共约来32次。如开元十三年(725)四月,唐玄宗东巡,毗伽应唐朝之请,遣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贡扈从。开元十五年(727),毗伽可汗遣大臣梅禄啜入贡,献名马30匹,并献吐蕃约毗伽共寇唐瓜州的书信。为了答谢突厥的和平诚意,唐特在西受降城开互市,每岁以缣帛数十万匹与之交易戎马,结果双方互利,唐以戎马助军旅,且为监牧之种,国马益壮;而突厥得缣帛,不仅可以供生活之需,而且可与其他民族交换获利。

这一阶段,毗伽可汗亦曾多次请求和亲,唐因默啜骗婚的教训及耻辱,先不允之。开元十三年(725),毗伽可汗甚至对唐使说:“今之所求,岂问真假!频请不得,实亦羞见诸蕃。”唐仍未允之。开元二十二年(734)玄宗终于许婚,但同年毗伽死,和亲未成。开元十九年(731)三月,突厥左贤王阙特勤卒,唐突友好关系达到高潮。唐朝不仅派重臣赉玄宗玺书前往吊唁,而且派画师工匠为之建祀庙,镌碑铭。《阙特勤碑》为汉文、突厥文双语镌成,留存至今。

不过,这一阶段东突厥汗国对唐朝的友好,仅仅维持在不侵犯唐朝本土的层面上,而对唐朝的藩属仍然实行侵扰、争夺的方针。《阙特勤碑》第28行载毗伽可汗自述:“朕为复兴民族计,乃率大军出征十二次,北征回纥,东讨契丹及Tatabi,南扰中国。”“南扰中国”大约为开元八年(720)之事,而“北征回纥,东讨契丹”则在请和之后发生。《资治通鉴》卷114即载,开元二十三年(735)“突厥寻引兵东侵奚、契丹”。《新唐书.回鹘传上》载,回纥杀凉州都督王君,梗绝安西诸国朝贡道,之后“奔突厥”;新旧《唐书.突厥传下》载,突骑施苏录可汗自立后,“不纯臣于唐”,与突厥通婚,“东附突厥”,都表现了东突厥与唐朝分庭抗礼的态势。

第四阶段(734-745),东突厥汗国内乱衰败时期。这一时期东突厥约有七个可汗上台,唐朝仍是玄宗在位。开元二十二年(734),突厥毗伽可汗为其大臣梅录啜毒死。其子伊然可汗立。唐遣宗正卿李佺往吊毗伽,为之立碑庙,以史官起居舍人李融撰写碑文,并册立伊然。不久,伊然病卒,弟登利可汗立。开元二十八年(740),唐遣右金吾将军李质赉玺书册立登利可汗。登利从叔父二人分典兵马,号左、右杀(察)。登利患两杀权重,与其母谋,诱斩右杀,自统其众。左杀判阙特惧祸及己,勒兵攻登利,杀之,立毗伽可汗之子为可汗;可汗后为骨咄叶护所杀,更立其弟;寻又杀之,骨咄叶护自立为可汗。开元二十九年(741)七月,遣使来唐告登利可汗之丧。天宝元年(742)七月,拔悉蜜、回纥、葛逻禄三部共攻骨咄叶护,杀之,推拔悉蜜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回纥、葛逻禄自为左、右叶护。突厥余众共立判阙特勒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唐玄宗遣使谕乌苏令内附,乌苏不从。唐遣使说拔悉蜜、回纥、葛逻禄使攻之,乌苏遁去。天宝三年(744)八月,拔悉蜜攻斩突厥乌苏可汗,传首京师。突厥国人立其弟为白眉可汗。回纥、葛逻禄共攻拔悉蜜颉跌伊施可汗,杀之。回纥骨力裴罗自立为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唐玄宗册拜裴罗为怀仁可汗。天宝四年(745)正月,回纥怀仁可汗击杀突厥白眉可汗,传首京师。突厥毗伽可敦率众降唐。后东突厥汗国彻底灭亡。

后东突厥汗国的建立虽然是叛唐的结果,但其发展却是愈来愈向唐朝靠拢,与唐和平共处并臣属于唐朝。汗国在建立阶段叛唐攻唐,在第二阶段即开始向唐求和,接受唐朝的册封,助唐平息契丹、奚二蕃之乱。虽然这种请和并非真心实意,有着欺唐掠唐的目的,但毕竟向着和平共处迈出了一步。第三、四阶段汗国比较真诚地与唐和平共处,以子事父、臣属于唐,可汗死皆来告丧,可汗立亦由唐朝册封承认,虽然侵唐藩属的现象仍然存在,但毕竟和平相处是主流。汗国最后则被其属部拔悉蜜、回纥、葛逻禄攻灭,为回纥取而代之。当然,唐朝在其中也发挥了作用。

后东突厥汗国复兴的原因

后东突厥汗国能够存在60多年,有内外两种原因。

内部原因:东突厥在唐朝宽松的羁縻统治下,不承担贡赋,经济实力大增,太宗曾在册命阿史那思摩的诏书中说,突厥诸部在唐的统治下“年谷屡登,众种增多,畜牧蕃息,缯絮无乏,咸弃其毡裘,菽粟有余”,即是对这种经济状况的描述。东突厥通过助唐东征西讨,又重振了军威。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增强,加上对过去光辉历史的追念,促使他们叛唐复国,成为前东突厥汗国的余响。

汗国重建的前三个阶段,其首领根据形势的不同,皆实行了不同的但有利于汗国生存发展的战略方针。第一阶段,实行以攻为守的方针,迫使唐朝疲于应付,无力进剿。第二阶段,实行和战并行的方针,使得唐朝心存幻想,不能痛下决心,坚决围剿。如果默啜仍实行一味武力进攻的政策,以唐朝的实力和当时周边的环境,唐朝不会甘于被动挨打的状态,而会采取强硬的措施。第三阶段,实行和平共处的方针,使得唐朝承认既成事实,安于现状。这一阶段如果汗国继续实行欺骗政策,唐朝也不会再上当受骗,而会采取有力措施。开元九年(721),汗国请和,玄宗玺书严厉谴责默啜往日失信,明确告诫毗伽可汗:“若言无准定,意有翻覆,还似往日可汗,又违今时明信,不烦更差使命”。表达了不会再容忍汗国口是心非的做法。和亲之事唐朝不肯轻允,也证明了唐朝的态度。

汗国起用阿史德元珍、暾欲谷等人为谋主,这些人皆曾就读于长安,深悉汉文化,称得上知己知彼,在保存汗国、对付唐朝的大政方针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册府元龟》卷544载:“阿史德元珍、孙万轩(斩)等,皆因充侍子,遂得遍观中国兵威礼乐,其后竟为边害。”又载薛谦光疏:“窃惟突厥、吐蕃、契丹等,往因入侍,并叼殊奖,或执戟丹墀,策名戎秩,或曳裾庠序,高步黉门,服改毡裘,语兼中夏,明习汉法,睹衣冠之仪,目击朝章,知经国之要,窥成败于图史,察安危于古今,识边塞之盈虚,知山川之险易;或委以经略之功,令其展效;或矜其首丘之志,放使归藩……在夷狄广其纵横之志……及归部落,鲜不称兵,边鄙罹灾,实由于此。”可证当时人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以暾欲谷为例。时毗伽可汗欲在汗国筑城、立寺观,暾欲谷说:“不可。突厥人徒稀少,不及唐家百分之一,所以能与为敌者,正以逐水草,居处无常,射猎为业,人皆习武,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唐兵虽多,无所施用。若筑城而居,变更旧俗,一朝失利,必为所灭。释、老之法,教人仁弱,非用武争胜之术,不可崇也。”可谓切中要害,突厥若筑城而居,势必丧失游牧民族的优势;若信奉佛教,势必丧失尚武精神,这对于突厥汗国的生存和发展都是极为不利的。毗伽可汗继位之初,欲南下攻唐,也被暾欲谷以“力尚疲赢”劝止,改而奉行与唐和平共处的方针。这在当时突厥渐弱的情况下,无疑是保存实力的最佳选择。其后,在开元八年(720)王晙欲发契丹、奚、拔悉蜜与朔方军共剿突厥的斗争中,暾欲谷更是利用他对唐朝内部矛盾的了解,制定了正确的方针,致使唐朝不再与之武力较量。

外部原因:唐朝政策一再失误。东突厥汗国重建时期,正是唐朝政治上风云变幻(改唐换周),各种政治势力互相倾轧、互相矛盾的时期。这种矛盾和斗争,妨碍了唐朝实施正确的政策方针,在一系列具体问题上犯了错误。首先,在对待东突厥暴动的问题上,唐朝的内部政治斗争毁了裴行俭的招降成果。永隆元年(680),裴行俭许诺阿史那伏念不死,伏念乃降,但中书令裴炎与行俭为两派,为贬行俭,说伏念乃被唐军“逼逐,又碛北回纥等同南向逼之,窘急而降”,武后杀降。行俭叹:“今而杀降,后无来者。”当时“议者恨其(裴炎)娼克,且使国家失信四夷,以为阴祸有知云”。果然,突厥降部皆对唐朝失去信任,再次铤而走险,走上反唐道路。朝廷后来虽然有所醒悟,追拜伏念为太仆卿,颁发平反诏书,弘道元年(683)十一月,并委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招讨突厥,即以安抚为主、讨击为辅(前委裴行俭为行军大总管讨突厥,以讨击为主),但为时已晚,无济于事。其次,因内部矛盾杀御敌大将,自毁长城,又滥委将领。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督军御突厥,“善于绥御,威信大行,偏将已下,无不尽力。突厥甚惮之。相率遁走,不敢近边”。但务挺是裴炎同党,炎得罪,务挺亦被斩。“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乐相庆。仍为务挺立祠,每出师攻战,即祈祷焉。”夏州都督王方翼亦是抵御突厥的干将,但因其与务挺连职,素相亲善,且为废后(王皇后)的亲属,亦被流放并致死。太后此后委任白马寺僧薛怀义为御敌大将,则是滥用庸人。垂拱三年(687)五月,太后以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北讨突厥。怀义行至紫河,不见虏,于单于台刻石纪功而还。九月,以僧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将兵20万以讨突厥骨咄禄。长寿三年(694),又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领十八将军讨默啜,未遇,班师。怀义乃一介寺僧,根本不懂军事,只因与太后关系近密,被委此事,太后所任非人不言而喻。玄宗时代,朝廷的内部矛盾依然存在,并依然影响了对突厥的政策。前述王晙与宰相张嘉贞不和,导致北伐未成,反被暾欲谷利用,即是一例。

唐朝周边不宁,为东突厥汗国复兴提供了机会。7世纪末契丹叛唐,东突厥借为唐平叛之机,大大扩充了实力,将东北契丹、奚等族收归治下,又向唐索取了大量人力物力,收复了六州降户,造成东突厥汗国的再度辉煌。而7世纪吐蕃的崛起和扩张,更成为东突厥汗国复兴的最有利外部条件。吐蕃从龙朔二年(662)开始进军西域,与西突厥弓月部勾结攻击唐军。麟德二年(665)与疏勒、弓月侵于阗。咸亨元年(670),又攻取西域龟兹拨换城,陷唐18羁縻州,迫使唐废安西四镇。唐朝与吐蕃反复争夺西域控制权,终于在长寿元年(692)重置安西四镇,以汉兵3万镇守该地。唐虽夺回了西域控制权,但却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在进攻西域的同时,吐蕃又于龙朔三年(663)发兵攻占吐谷浑,吐谷浑可汗诺曷钵与弘化公主率数千帐弃国投唐朝。咸亨元年(670),唐发大军护送吐谷浑可汗还故地,与吐蕃战于大非川,大败。“自是吐蕃连岁寇边,当、悉等州诸羌尽降之。”仪凤三年(678),唐中书令李敬玄与工部尚书刘审礼率18万军与吐蕃战于青海,又大败。从此,唐军不得不从战略攻势转入战略守势,将大量行军转成镇军,在河源等地长期与吐蕃对峙。唐军将主要兵力投向西北的结果,为北方东突厥汗国的复兴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在东突厥奉职、温傅、伏念反叛时,唐朝尚有力量派大军北上进剿。《旧唐书》卷84《裴行俭传》载,调露元年(679),裴行俭统30余万大军进讨,“连亘数千里,并受行俭节度。唐世出师之盛,未之有也”。因此这二起反叛都很快被平息,未能建成汗国。但随着守势局面的形成,唐朝却再也无力大举北伐骨咄禄了,至多只能小规模地自卫反击。如意元年(692)情况有所转变,吐蕃内部危机爆发,吐蕃频繁遣使请和求婚,不断有首领率众内附,吐蕃进入衰落期。唐朝这一时期应有力量对付东突厥汗国,但这时恰好默啜在位,默啜及时调整了政策,采取和战并行的方针,致使唐朝心存幻想,未采取坚决进伐的措施。开元二年(714)玄宗曾经决定北伐,其在《命姚崇等北伐制》中措辞非常严厉:“总管以下,有损失兵马,不能力战,弃军逃命者,便斩,其有弃军入敌,不能死节者,妻子以叛缘坐法。”大有不灭突厥誓不罢休的味道,但恰好此时又与吐蕃关系恶化,吐蕃开始连年进犯,局势非常严峻,唐朝不得不放弃北伐。毗伽可汗继位后,唐朝无意讨伐汗国,汗国亦无力进犯唐朝,因此,和平相处成为双方共同的选择。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汗国被其属部推翻。因此,吐蕃的扩张是东突厥汗国复兴的最重要的外部原因,吐蕃的扩张极大地牵制了唐朝对汗国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和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