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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十六国风云录:东晋郗超(东晋)

  郗超(336—378年),字景兴,一字嘉宾,高平金乡(今山东)人,东晋大臣,是东晋开国功臣郗鉴的孙子,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夫人是他的亲姑姑。郗超吸引人之处就是对他没法定性,无法把他归结为君子还是小人,他是介于君子与小人之间的第三类人,在他身上,高尚与卑劣,残忍与温情都体现的淋漓尽致,让人又爱又恨。

  郗超,字景兴(或作敬兴),一字嘉宾。祖父郗鉴,父亲郗,皆为东晋大臣。郗超少年早熟,聪明过人,十几岁即被抚军大将军司马郗超昱(简文帝)辟为椽。当时有谚语说:“扬州独步王文度(王坦之),后来出人郗嘉宾”(《世说新语》)。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桓温灭成汉,进位征西大将军后,辟郗超为征西大将军椽。

永和十二年,桓温任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郗超转为参军。

太和六年(公元371年),桓温废海西公,改立简文帝,专制晋政,郗超入朝任中书侍郎。桓温死后去职。

大元二年(公元377年)卒,终年四十二岁。

  纵观郗超的一生,可以说绝大多数时间是在秘书岗位上度过的,而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聪明绝伦的人。郗超自十几岁入桓温幕府后,在长达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一直是桓温的主要幕僚。“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的一代枭雄桓温气概清高卓越,很少有他所推重的人,和郗超谈论,他却常说郗超深不可测,于是尽心敬待和信任他。当时桓温幕府里人才济济,和郗超差不多同时在桓府任事的就有王坦之、谢玄、王以及大文学家袁宏、大画家顾恺之等人,但真正为桓温看重的,也就是郗超、王和谢玄等几个人。对参军郗超和主簿王,桓温似乎又特别倚重,每件事都要同他俩商量,桓府的人因此称他们是“长胡子参游戏中的郗超军,矮个子主簿,能令桓温高兴,能令桓温愤怒”。史称桓温“经略中夏,竟无宁岁,军中机务并委焉。文武数万人,悉识其面”(《晋书·王传》)。又说:“温怀不轨,欲立霸王之基,超为之谋”(《晋书·郗超传》)。桓温欣赏王的显然是他的精明强练,倚重郗超的则是他的智慧谋略。一个善于内务管理,一个长于权谋机变,郗超和王,无疑是桓温身边最得力的左臂右膀。

   郗超的祖父是东晋名臣郗鉴,父亲是郗,郗超是郗的长子。自幼“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晋书》)。

   郗信道教,而郗超则信佛。郗好聚敛,积钱数千万,曾开库任郗超所取。郗超生性好施予,一日之内,将钱全部散与亲故。

  深自结纳

  郗超入桓温幕府后,桓温对他“倾意礼待”,郗超亦“深自结纳”,两人很快结为同党。

公元369年春,郗超父亲、东晋的徐、兖二州刺史郗给大司马桓温去了一封公函,表示要与桓温共同辅佐王室,并请求率领自己的部队渡河北上,讨伐前燕,收复失地。郗写这封信,是因为不久前收到了朝廷的命令,要他与桓温一道进行北伐战争,而邀请他参加北伐的正是桓温本人。郗对东晋王朝忠心耿耿,接命令后心情特别激动,以为为国立功的机会到了,于是动情地写了这封信。遗憾的是郗并不清楚桓温邀请他北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桓温有雄才,志在收复中原,这是事实,但他同时更企图以军事上的胜利来提高个人的威望,从而达到代晋称帝的目的。郗对此却一无所知。可以想见,桓温如果读到这封信,肯定会加深对郗的疑忌,从而给郗家带来灾祸。幸好郗超先看到这封信,他气得当即把信撕得粉碎,然后提笔代父亲写过了一封信给桓温。信中说自己不是将帅之才,不能胜任军旅重任,而且年老多病,请求找一个悠闲的地方休养,并劝说桓温统领自己的部队。桓温见信,大喜过望,当即调任郗为冠军将军、会稽内史,自己则当仁不让地兼任徐、兖二州刺史。自此,东晋的荆、扬两个重镇,全由桓温一人兼任,他一人掌握了长江上下游的全部事权(《资治通鉴》卷一百二)。

  郗超对桓温的想法之所以摸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经常听到桓温念叨“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这句话。从这句话里,他知道桓温对他父亲身居京口要地深为不满,很想将此二州攫为己有,只是没有适当的理由和借口,他才暂时没有动郗。京口一带,原来地广人稀,西晋灭亡,北方士民纷纷避难来到江南后,这里便逐渐成为东晋的重镇,号称北府。因当地军民强悍,勇于从军,桓温早就有把他们编练成一支新军的计划。桓温对京口重镇早就垂涎三尺,郗却如此不识时务,也难怪郗超要把他父亲的信撕得粉碎了。

  郗超是桓温最主要的谋士和最得力的助手,同时也是桓温的死党,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然而郗却不知道。假如郗早知道儿子已与桓温结为死党,郗超擅自做主代他给桓温写信,从而把手中的权力奉送给桓温以保一家平安,郗会不会坚决反对呢?从他忠于王室这一点看,他肯定会这样做的。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但郗超和他的父亲郗,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郗忠于王室,郗超却同桓温结为死党;郗为人糊涂怯弱,郗超却精明强练;郗事奉天师道,郗超却信佛;郗喜好聚敛钱财,郗超却轻财重施,视钱财如粪土。

  郗大肆搜刮钱财,有钱数千万,郗超心中很不以为然。有一天早晨,郗超去给父亲请安,郗家的礼法,在长辈面前,晚辈不能坐着,郗超就站着说了很久的话,并有意把话题引到了钱财上来。郗说:“你只不过想得到我的钱财罢了!”于是打开钱库一天,让郗超任意使用。郗如此大方,原以为郗超顶多只能用掉几百万而已,却没有想到他会在一天时间里把钱库里的钱全部分给亲戚朋友,到最后所剩无几了。郗听了,惊怪不已(《世说新语·俭啬第二十九》)。

  太元二年(公元377年)十二月,郗超去世。当初,郗超与桓温结为同盟,因为父亲郗忠诚于王室,所以没让父亲知道。等到他病重以后,拿出一箱子书信交给门下的弟子,说:“家父年事已高,我死之后,如果他过度悲伤,影响到饮食睡眠,可把这个箱子呈交给他,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请把它烧掉。”郗超死后,郗果然因悲痛惋惜而患病,弟子把箱子呈送给他,里面全是郗超与桓温商议密谋的往返书信。郗勃然大怒,说:“这小子死得已经太晚了!”于是再也不为他悲痛流泪了(《晋书·郗超传》)。

>   权谋机变

  永和元年(345年),郗超被辟为抚军掾。

  兴宁元年(363年)五月,桓温升为大司马,郗超也被升为参军。桓温为人英气高迈,所以很有少能被他推崇的人,在与郗超交谈后,对其却非常钦佩,常说郗超深不可测,遂倾意礼待,郗超也和桓温结下深交。时王为桓温主簿,也为桓温所倚重,所以府中人常说:“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晋书·郗超传》)。髯指郗超,短指王。

  最能体现郗超军事才能的是桓温伐燕之役(参见晋攻前燕之战)。在太和二年(367年)五月,前燕太宰慕容恪病死,桓温准备趁机伐燕。太和四年(369年)三月,桓温请与徐、兖二州刺史郗、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等讨伐前燕。时郗所领徐州,其民多劲悍,为精兵所聚之地。桓温常说:“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晋书·郗超传》),很不愿意让郗居于京口。这时,郗超让郗写信给桓温,自称老病,不堪军旅,请桓温统率自己所领之兵,并乞闲职自养。桓温见信大喜,即刻转郗为会稽太守,自己并郗之兵,又自领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实力大增。(编辑者注:《晋书·郗超传》中的记载是:郗写信邀桓温一同出兵北伐,信被郗超截获,郗超将原信撕碎,模仿父亲笔迹另写一封告老信给桓温,于是桓温解了郗兵权。)

  四月,桓温亲率步骑5万自姑孰(今安徽当涂)出发开始北伐。郗超认为:“道远,汴水又浅,恐漕运难通”(《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二》)。桓温不听。六月,桓温军至金乡(今山东嘉祥南),适逢大旱,河床干涸,水运断绝。桓温派冠军将军毛虎生在钜野(今山东巨野北)开挖运河300里,引汶水和清水(古济水自钜野泽以下别名清水)会合。桓温率水军从清水进入黄河,船舰绵延几百里。郗超又建议:“清水入河,无通运理。若寇不战,运道又难,因资无所,实为深虑也。今盛夏,悉力径造邺城,彼伏公威略,必望阵而走,退还幽朔矣。若能决战,呼吸可定。设欲城邺,难为功力。百姓布野,尽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请命。但恐此计轻决,公必务其持重耳。若此计不从,便当顿兵河济,控引粮运,令资储充备,足及来夏,虽如赊迟,终亦济克。若舍此二策而连军西进,进不速决,退必愆乏,贼因此势,日月相引,秋冬,船道涩滞,且北土早寒,三军裘褐者少,恐不可以涉冬。此大限阂,非惟无食而已”(《晋书·郗超传》)。桓温仍不纳,继续挥军伐燕。果然在枋头(今河南浚县西南)为燕将慕容垂所败,狼狈逃回。

  桓温经此惨败,深为惭愧。太和六年(371年)正月,桓温攻克寿春,问郗超:“此足以雪枋头之耻乎?”郗超回答:“未厌有识之情也”(《晋书·郗超传》)。桓温负其才力,久怀异志。其北伐本意是欲先立功河朔,然后还受九锡,渐窃朝柄。既有枋头之败,威望顿减。所以才有此一问。晚上,郗超至桓温营中,对其说:“明公既居重任,天下之责将归于公矣。若不能行废立大事、为伊霍之举者,不足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岂可不深思哉”(《晋书·郗超传》)!桓温素有野心,遂纳其策,遂定废立之事。

  由于海西公司马奕(366—371年在位)平素谨慎,没有过错,桓温与郗超商量,乃诬海西公有阳痿,是太监之身,并说海西公使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等与美人田氏、孟氏私通,生下三子,将要冒充皇子建储为王,改变皇家血统,倾移皇基。

  十一月,桓温率军从广陵返回姑孰,半路止军于白石(今安徽当涂西),带兵入朝,威逼褚太后废海西公帝位,立会稽王司马昱为帝。改年号为咸安,司马昱是为简文帝。简文帝诏桓温依诸葛亮故事,甲仗百人入殿。赐钱五千万,绢二万匹,布十万匹。郗超被升为中书侍郎,执掌朝廷机要。

  时郗超因为与桓温的关系,朝中大臣皆畏之。谢安曾与左卫将军王坦之一起谒见郗超,到晚上还未能入见,王坦之欲去,谢安说:“不能为性命忍俄顷邪”(《晋书·郗超传》)!由此可见郗超的权势之大。郗超一直是桓温的谋主,谢安和王坦之见桓温时,郗超卧在帐中窃听他们的谈话。恰巧这时来一阵风把帐幕吹开,谢安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晋书·郗超传》)。

  太元二年(377年)十二月(阳历为378年),郗超去世,时年四十二岁。郗超是桓温的党羽,而其父郗则忠于晋室,郗超临死时,为了不让郗伤心,便取出一箱书,对门生说:“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伤愍为弊。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不尔,便烧之”(《晋书·郗超传》)。郗超死后,郗果然哀悼成疾,门生便将书交给郗,郗一看,里面写的都是郗超与桓温密谋的事,郗大怒说:“小子死恨晚矣”(《晋书·郗超传》)!从此不再哭泣。

  在中原板荡之际,能提高威望、博取人心者,莫过于武力征伐以收复失地。平蜀之后,桓温又进行了三次北伐。永和十年,桓温自江陵出发,从水陆两路,攻伐由氐族苻氏建立的前秦。水军沿汉水北上,步兵直趋武关。他又命梁州刺史司马勋北出子午道,作为偏师。桓温在蓝田大败秦军,进至灞上(今陕西西安市东)。关中百姓带着牛酒,前来犒师。父老感动地流泪说:“想不到今天又见到官军!”率正义之师,以破竹之势,如能一鼓作气,直捣长安,关中当唾手可得。桓温却驻军灞上,观望不进。原来桓温北伐的目的只是想立功名以镇服江东,并非真心伐罪吊民,收复旧土。桓温进军之初,本打算以秦地之麦为粮,但秦人早已芟麦清野,晋军无粮可食,只好退回荆州。

  两年后,桓温乘冉魏叛将周成占据洛阳,被姚襄围困之机,进行第二次北伐。桓温到达伊水时,姚襄撤洛阳之围,拒水结阵。桓温披甲督战,大败姚襄。接着周成出降,桓温进入洛阳,谒晋诸帝陵寝,有毁坏者皆令人修复之,并置陵令看守。留颍川太守毛穆之等以三千人镇守洛阳,自率大军而还。

  以上两次北伐,第一次虽说无功而返,但志在立威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而第二次北伐,则是取得了成功,所以自此以后,桓温既掌内外大权,其诸弟皆身居要职,桓氏势力一时甚盛。遗憾的是,接下来的第三次北伐,桓温却以惨败告终。

  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四月,桓温率桓冲、袁真等步骑五万从姑孰出发北伐前燕。时正大旱,水道不通,郗超劝阻桓温说:“路途遥远,汴水又浅,恐怕运送粮食的水道难以畅通”。桓温没有听从。六月,大军进至金乡(今山东金乡),桓温命冠军将军毛虎生在巨野(巨野泽,在今山东巨野北)开凿三百里水路,引来汶水(今大汶水)会合于清水(古济水自巨野泽以下又称清水)。这条航道后来称作“桓公渎”。桓温率大军乘船自清水进入黄河,舳舻连绵数百里。这时,郗超又建议说:“从清水进入黄河,运输难以畅通。如果敌人不与我们交战,运输通道又断绝,我们将陷入非常困难的境地。不如让现有部队全部径直开向邺城,他们害怕您的威赫名声,一定会闻风溃逃。如果您觉得这样做太冒险,那就不如停兵于黄河、济水,控制水路运输,等到储备充足,到明年夏天再进军。这样做虽说拖延了时间,却是万全之策。”但桓温又未采纳,既不肯直趋邺城,决胜负于一役,又不肯顿兵河、济,以待来年。于是乃按原定计划进军。七月,桓温大军进至枋头(今河南浚县)。这时,桓公渎因为干旱水位下降,已不能通运,桓温水军的退路及粮食供应都成了问题。此后,桓温几次与燕军交战都未取胜,乃命令烧掉船只,弃掉辎重从陆路退军。前燕部队从后追击,几次大败桓温,晋军死伤数万人,这次北伐于是以桓温的惨败而告终。起初,桓温令袁真攻打谯郡、梁国,开凿石门,以便修通水道,运送粮草。袁真攻克了谯郡、梁国,但无法打开石门。桓温深感丧师败绩的羞耻,于是以石门不开,粮运不济,归罪于袁真,上疏请求免除袁真官职,贬作庶人。袁真认为桓温诬陷自己,不服,上疏控告桓温,朝廷不理。袁真便据守寿春叛变,投降前燕。

  桓温此次北伐惨败的原因,分析起来,应该说主客观方面都有。从桓温主观上来说,其北伐不是真正想收复中原,而是志在立威,欲以功名镇服江东,伺机取晋室而代之。因此,桓温在作战时务求持重,在大好形势下常常观望不进,贻误战机。另外,桓温确实很懂兵法,也善于用兵,但他还不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军事家,用兵贵在多谋善断,相机而动,桓温于此却略逊一筹,因此在用兵时往往不善于捕捉战机,缺乏灵活性。郗超的权谋机变本来可以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可在关键时桓温却没有听从郗超的意见,出现这种结果,当然是非常遗憾的。

  废立皇帝

  太和五年二月,袁真死,前燕任命袁真的儿子袁瑾为扬州刺史。八月,桓温从广陵率二万兵马讨伐袁瑾,在寿春郊外击败袁瑾,进而将城池包围。第二年正月十七日,桓温攻下寿春,活捉了袁瑾,将他和他的家属一起押送到建康,在建康处斩(《资治通鉴》卷一百三)。

  桓温北伐本来是想先立功河朔,为自己赢得更大的声望,回来后接受加九赐的礼遇。既有枋头之败,他的威望和声名都受到很大打击。攻克寿春后,他问郗超:“这一仗,能不能雪枋头之耻?”郗超说:“不能。”过后有一天,郗超在桓温府中留宿,半夜里郗超对桓温说:“您难道毫无忧虑吗?”桓温说:“你一定有话要对我讲。”郗超说:“你身负天下的重任,如今以六十岁高龄,却在一次大规模的行动中失败,如果不建立非常的功勋,就不足以镇服人心!”桓温说:“那该怎么办呢?”郗超劝他废立皇帝。桓温历来怀有此心,对郗超的话深以为然,两人立即商议,决定行动步骤。他们考虑到皇帝司马奕一贯谨慎,没有什么过失可挑,只能从男女关系入手,便决定四下散布谣言,说:“皇上早就得了阳痿病,不能生育,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宫中美人和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等人通奸生下的,将来他们被立为储君,封为王侯,必然改换皇家血统。”谣言在民间秘密传播,人们无法判别真假。太和六年(公元371年)十一月,桓温从广陵返回姑孰,中途带兵入朝,威逼褚太后废黜海西公司马奕,以丞相、录尚书事、会稽王司马昱继承皇位,是为简文帝。此后,司马昱虽为皇帝,实际上仅是一个傀儡,凡事拱手默认而已。

  入幕之宾

  宁康元年二月,大司马桓温带兵入朝。孝武帝司马曜派遣吏部尚书谢安与侍中王坦之到新亭(建康西南的近郊军垒)迎接。当时建康城中普遍认为桓温此次入朝是为了颠覆晋室,所以王谢二人此番前去必然凶多吉少。王坦之对此表示忧虑,谢安却神色坦然,鼓励王坦之道:“这次保存晋室就在你我二人身上”。桓温到达新亭后“大陈兵卫,延见朝士”。极度惊恐中的王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谢安依旧坦然,安然入座后对桓温道:“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卫在四邻,大司马又何必在壁后安置如此多的人啊?”桓温笑道:“正是由于不能不这样做。”随即命士兵撤去,与谢安谈笑良久。就在此时作为桓温心腹谋主的郗超正躲在帘幕后偷听桓温与谢安的谈话,恰巧一阵风袭来,帘幕被吹开,谢安笑道:郗生真可以说是入幕之宾啊。

  为了掌握兵权,控制上游,桓温废掉司马奕后,任命郗超为中书侍郎,坐镇朝廷,自己则带兵返回白石,还镇姑孰。郗超此时虽然名义上成了皇帝的秘书,实际上是桓温有意安插在朝中的一个钉子,以便把持朝政。

  桓温临走之前,桓温和郗超商议削除一些朝廷大臣,对朝中的异己力量大加废徙。太宰武陵王司马好习武事,为桓温所忌;殷浩之子殷涓、广州刺史庾蕴与桓温素有成见,又庾、殷二姓势力很强,亦为桓温所忌,很想把他们清除。桓温和郗超把废徙名单和相关文书的条款拟定之后,这天晚上两人就睡在一起。第二天早晨,桓温起来,叫宰相谢安、王坦之进来,把准备好的文书丢给他们看,郗超则躲在帷幕之内。谢安没有开口说什么,王坦之把文书还给桓温之后,也只是说了两个字:“多了。”桓温取过笔来,想从中减掉几个,躲在帷幕中的郗超便偷偷地跟桓温说起话来,显然是向桓温提出具体建议。谢安于是含笑地说:“郗先生真可以称得上是入幕之宾了。”(《世说新语·雅量第六》)谢安在这里所说的“入幕之宾”,可算是一句双关语。“幕”可以是指郗超藉以藏身的帘帐。中国古代习惯用帘帐之类的纺织品来分隔房屋内的空间,而这种起隔断作用的帘帐,统称为“幕”。严格来说,“在上曰幕,在旁曰帷”,一般则混称为“幕”。帷幕之内是居室私密之处,能进入帷幕中的宾客,自然与主人关系非同一般,因此习惯以“入幕之宾”指心腹、死党。另一方面,谢安这句话中的“幕”,也可以指郗超所任的“参军”官职,因为当时此一官职被称为“幕僚”、“幕职”。

  自此以后,不仅桓温威振朝廷,而且因为桓温的缘故,朝廷里的人也都害怕和郗超打交道,一时朝廷大臣如谢安等,均畏其权势。有一次,谢安和王坦之一起到郗超那里去,太阳快落山了,还没有被召见,王坦之想离去,谢安说:“你难道不能为保全性命而忍耐一会儿吗?”(《世说新语·雅量第六》)

  简文帝司马昱对郗超也是敬畏三分。他常常害怕自己被废黜,有一次,他对在宫中当班的郗超说;“命运长短,本来就并不计较,所以不该再出现前不久废黜皇帝那样的事情吧?”司马昱还是抚军大将军时,曾聘用郗超为椽属,原来既是司马昱的部下、现在又是他的秘书的郗超,从心里对司马昱还是同情的,于是说:“大司马桓温,正在对内稳定国家,对外开拓江山,我愿用百余家口保证,不会发生那种不正常的政变。”司马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于是对郗超吟咏庾阐的诗歌:“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晋书·简文帝纪》)。由于难以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在位不到两年,司马昱便忧愤而死。

  胸怀与识见

  前秦苻坚图谋东晋天下,已经吞并了梁、岐一带,又虎视眈眈地想攻占淮水以南地区。当时朝廷决定派谢玄北上讨伐苻坚,人们对这一决定意见很不一致。只有郗超说:“此事一定能成功。我过去曾和谢玄在桓府中共事,发现他用人能人尽其才,即使在极小的事情上,也能委任得当。从这些事来推断,估计一定能建立功勋。”谢玄大功告成后,当时人们都赞叹郗超有先见之明,更敬重他虽然与谢玄关系不好,却能不因个人爱憎而隐匿别人的才能(《世说新语·识鉴第七》)。

  太和二年(公元367年)九月,东晋朝廷任命郗为都督徐兖青幽四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徐州刺史。郗的外甥、黄门侍郎王徽之到郗家祝贺,说;“应变将略,非其所长。”反复诵说,多次不停。郗的次子郗融对哥哥郗超说:“老人家今天拜官,王徽之说的话太不恭敬了,实在难以容忍。”郗超说:“这是陈寿对诸葛亮所作的评语,人家把你家的人都比作诸葛武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据陈寿著《三国志·诸葛亮传》载:“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这就是王徽之用来评论郗的两句话的出处。王徽之对他的舅舅郗有些瞧不起,他想表达的意思确实是随机应变的用兵策略不是郗的擅长。可惜他忘了自己所引用的两句话,竟是出自陈寿对诸葛亮的评语,结果被他的表兄弟郗超所利用,从而出现了“欲贬实褒”的喜剧效果。这也表明,郗超这个人确实聪明过人,不但博览群书,而且记忆惊人(《世说新语·排调第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