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最年轻的师政委曾泪洒祁连山,后来用一万发炮弹来兑现誓言
1936年10月28日,二万一千八百余名红军战士从甘肃省靖远县虎豹口渡过了黄河,组成西路军,执行打通国际通道的任务。
入冬后的西北高原风雪交加,奇寒彻骨。西路军战士们身上穿的还是夏天的单衣,几个月的征战下来,早已破烂不堪,他们的手脚被冻得僵硬,耳朵、手指被冻坏,拉不开枪栓,战斗力大不如前。
再有,战士们缺乏后勤补给,穿的、用的,绝大部分靠从敌人手中缴获,枪支弹药更是紧缺,平均每三个人才一支枪,每支枪平均才配有六发子弹。
另外,西路军以步兵为主,面对的却是以骑兵为主力、数量占优势的马家军。
饶是这样,西路军还是不屈不挠地与强大的敌人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血战。
西路军的主力由红5军、红9军和红30军组成。
红5军人数少,名义上是个军,实际上不足一个师兵力。红9军和红30军是能征惯战的百战之师,其中红9军有两个被授予荣誉称号的主力团,30军也有三个,分别是“能攻钢军”第263团、“夜老虎”第265团、“能守钢军”第268团,这三个团组成了88师。
在古浪,红9军由于轻敌,被马家军包围,虽然突围成功,可损失巨大,导致以后无法恢复元气,一蹶不振。
这样,西路军的歼敌重任就落在88师身上。
为了接应在古浪地区失利的9军,师长熊厚发带268团东返;余部则由师政委郑维山带领继续西进。
郑维山是河南省新县泗店乡泗店村屋脊洼人,家境贫寒,读了一年私塾后便离开了学堂,替地主放牛。
郑维山的父亲郑国麒曾是村苏维埃农协主席,参加过黄麻暴动。受父辈影响,郑维山12岁就走上了革命道路,加入童子团,任分队长,站岗放哨查路条。
郑维山15岁正式参加红军,历任班长、分队长、连指导员、团政委、师政委。
1934年11月,不满20岁的郑维山任红30军第88师政委。
郑维山当政委后的第一仗是夜袭陇南五里墩,该役,打垮敌4个团,俘敌300余人。一时间,部队纷纷传颂“新来的政委是个胆子特别大的猛将”。
随后,郑维山率部参加了广元昭化、陕南、强渡嘉陵江、北川土木、江油中坝以及绥靖、崇化、丹巴、懋功战役和天全、芦山、名山、雅安、邛崃、大邑战役、百丈关决战,在这些战斗中,他将88师“近、快、猛、狠”的战斗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
1936年12月初,西路军西进至四十里铺至山丹地区,徐向前和陈昌浩接到了中央军委要求就地开创河西永(昌)凉(州)根据地、牵制河西马家军、策应河东的电令。
中央军委之所以暂时改变西进打通国际通道的计划,是因为西路军在河西的搏杀强有力地牵制了二马兵力,使之不能向西,从而使河东出现了对红军有利的局势。而张学良、杨虎城也答应了中国共产党提出的抗日主张,建议河东、河西的红军都暂留现地,等他们去说服蒋介石抗日,争取西北局势的变化。
可是,永昌、凉州一带处于河西走廊的蜂腰部,地势狭长,北临大沙漠,南靠祁连山,临近西宁,既为二马视为禁脔之地,而且又人烟稀少,寒冷凄凉,不利于我军筹集粮食、衣物,尤为致命的是,这儿的地形平坦,合适敌骑兵来往驰骋,我军只能被动挨打。
另外,这一带回汉杂居,多年封建统治造成了很深的民族隔阂,多数人家有子弟在“马家军”当兵、或者参加了反动民团,根本不了解我党、我军的政策,我军想要在河西走廊根据地实是谈何容易!
而西路军在四十里铺的停驻,很快就招来了马家军骑兵的疯狂攻击。
蒋介石也兴冲冲地派三十个师的兵力前来助战。
这使得四十里铺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绞肉场。
郑维山仅以88师的263团、265团两个团的兵力与马匪军的五个团展开了殊死激战,八个昼夜后,歼敌八百余人,获得了西征以来少有的胜利。
马家军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改变了策略,转向永昌以西,迂回水磨关,企图切断30军所在地永昌及红5军所在地山丹的联系,进而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88师急驰水磨关,击溃了马匪军,粉碎了其战略意图。
接着,88师又杀回永昌城,连续击退了马家军五个旅、四个民团的轮番攻击。
可以说,从四十里铺一战开始,郑维山率领88师官兵是无日不战,无夜成眠,虽然大量杀伤敌人,但88师也减员严重,只剩下一千多人,战斗力大为削弱。
12月12日,发生了举世震惊的“西安事变”。
亲日派何应钦惟恐天下不乱,准备出兵西安“讨伐”张学良、杨虎城。
河东局势随即紧张起来。
为了应付河东复杂的局势,党中央命令西路军放弃创建河西根据的计划,于12月24日东返,逼近兰州,以配合“西安事变”的解决。
接到该命令,西路军上下一片欢腾。
岂料,“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中央军委又令西路军第二次西进。
西路军将士每一个人都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师老兵疲、损力折将,而且枪支弹药和衣食奇缺,再次西进,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是,为了顾全大局,牵制国民党军队的兵力,保证河东红军主力的行动,全军将士都决定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与马家军、蒋介石“剿匪”军抗争到底。
这样,最后的悲情时刻终于来临了。
1937年1月12日,马家军集中四个旅另三个团和一部分民团猛攻高台,驻守高台的红5军3000勇士与敌浴血奋战了七昼夜,军长董振堂血洒高台,红5军基本全军覆灭。而驰援高台的西路军骑兵师在途中被敌包围,大部损失,师长黄彦俊和政委秦坚道壮烈牺牲。
至此,二万二千人的西路军损失过半,只剩下一万多人。
西路军总部驻扎在临泽以南的倪家营子,为了保护总部安全,郑维山率88师与马家军六个旅和大量民团共七万余人血战了二十多天,虽说杀伤敌军一万多人,但自己也损失过半,而且弹尽粮绝,渐入绝境。
这种情况下,陈昌浩终于在2月21日晚传达了突围的命令。
当晚,突围成功。
24日,西路军进至甘肃南部的西洞堡、龙首堡一带。郑维山对总指挥徐向前说:“目前局势,只有不惜代价突向祁连山,而后从山里转头东返,我军才会有转机。”
可是,中央军委并没有西路军东返的指示。
已暂时脱离险境的陈昌浩经过反复考虑,决定重返倪家营子,尽力建立临泽、高台根据地。
由此,倪家营子注定成为了西路军的伤心地。
重返倪家营子的西路军再次陷入了马家军的重围。
没有了枪支弹药,战士们就用梭镖、大刀、石头、木棍与敌人拼杀;兵员紧缺,郑维山就动员起所有人员投入决战,甚至重伤员也加入了战斗。
又经过了七天血战,为了避免灭顶之灾,西路军只好再次突围。
战士们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拖着疲倦饥饿的身躯,迎着刺骨的冷风,浴血突出重围,向祁连山转移。
在掩护总部和伤病员进山的战斗中,9军政委陈海松壮烈牺牲。他倒下时,就在郑维山身边不远。此前,郑维山曾提醒他要注意隐蔽,但几分钟之后,陈海松就倒在了血泊中。
265团政委黄英祥更是死在了郑维山的怀里。
黄英祥中枪倒地后,看见政委不顾一切冲上来抱着自己,便拼着最后一口气说了几个字: “我枪里……还有几发子弹……”
若干年后,在做电视访谈节目时,已经垂垂老矣的郑维山老将军回忆起这一段,忍不住老泪纵横,说:“英祥死前,想到的不是家人,而是叮嘱我,他枪里有子弹,让我用他的枪继续战斗。”
转移到康隆寺后,30军全军只剩下两千来人,89师264团已拼光了,88师也遭到巨大损失。9军只剩下几百人。
奉命在左后方担任掩护任务的郑维山手上兵力不足二百人,为了掩护总部在山上突围,这二百多人战斗到最后,仅剩下郑维山和副师长熊德臣两人。而郑维山在举枪与敌人对射时,枪面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头部被飞溅起的碎片击中,满脸鲜血。
面对电视台记者,郑维山老将军无限悲凉地说:“我 所谓的要饭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熊德臣有伤留在当地乡亲家里养伤,郑维山孤零零一个人蹒跚东行,几个月来,没换过衣服,没刮过胡子,蓬头垢面,靠乞讨渡过了黄河。
老将军在回忆中还提到了一个细节:“好不容易过了黄河,看到了我们上一年渡河前在石壁、大树上写的革命标语,一字字、一行行,清清楚楚,历历在目,而战友们都已经牺牲殆尽,我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也因此发誓,这仇,一定要报!”
1949年1月,气势磅礴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落下了帷幕,蒋家王朝已是末日穷途。但蒋介石仍想垂死挣扎,想依靠西北尚存的40万国民党军队及马步芳、马鸿逵等匪军翻盘。
然而,任何丑恶势力都阻挡不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胜利。
4月21日,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发出了向全国进军的号令。郑维山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3军军长的身份前来兰州实现自己报仇的誓言、解放西北。
猖狂一时的马家军无法接受灭亡的命运,集结兵力在兰州与解放军决战。
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叫嚣说:“我要让彭德怀栽在兰州城下,尝尝我马家军的厉害!”
这次战役里,郑维山的第63军的主要任务是攻占兰州的东南屏障窦家山。
憋了一口恶气的郑维山对第189师师长杜瑜华、政委蔡长元及第187师张英辉等人说:“你们要多用点穿甲弹,把敌人的工事都搞掉,叫敌人尝尝我们铁拳的厉害!”
战斗打响后,郑维山的第63军向敌人的阵地倾泻了一万多发炮弹,炸得敌人鬼哭狼嚎,溃不成军,黄河河面上漂满了敌人的尸体。
战后,彭德怀批评了郑维山的第63军火力过猛,说道:“我一野的炮弹就只有一万多发,全给你们63军一古脑打光了。”
郑维山不管,他就觉得这么干痛快。
8月30日,解放军入城仪式结束后,郑维山独自登上兰州城垣,向西遥祭当年的西路军战友。
五十年后,1998年4月,已经84岁的郑维山将军在例行身体检查时,被诊出有肺部肿瘤,需要做切除手术。大家一开始不敢告诉他病情,他说:“有什么好隐瞒的,大不了是个死,我们这些人要死也早死过几回了。”知道是肺部肿瘤,老将军仍然是该吃吃,该睡睡,殊不以病为意。医生要给他做手术,他拒绝用麻醉药,说免得日后会影响记忆和恢复。
老将军之举,让人肃然起敬。
但更让人崇敬的是:一年后,病情发生变化,老将军住进了北京军区总医院进行化疗。治疗期间,他写下了遗嘱,大意是:死后丧事从简,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不开追悼会,尸体火化,骨灰撒在大别山、祁连山和河西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