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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还原之太平天国:外国人怎么描述洪秀全的族弟?

作者:我方团队成员覃仕勇

史料还原之太平天国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太平天国只是一个军事集团,缺乏完整的政治体系,算不上一个独立的政权。

其实,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度》也好,《资政新篇》也罢,都是脱离了实际的乌托邦式的幻想,在太平天国建国长达十三年的时间里,太平天国的领导人从来都没想过怎么去将之变成现实,没有谁实际意义上的努力过。

“天京事变”后,太平天国外则强敌压境,内则政涣人散,已进入了暮气沉沉的垂暮阶段。而就在这一时期,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从香港潜入天京,教材上说他担当了改革弊政、振兴天国的重任,撰写出了《资政新篇》,对政治、法律、经济、文化思想和社会风俗等各方面进行顺应时势的改革。

这一说法,其实是颇具讽刺意义的。

先让我们来看看在处于中立立场上海英国领事馆翻译富礼赐的眼中,洪仁玕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来更多的了解太平天国。

富礼赐曾到过天京,并登门拜访过洪仁玕,写了一篇小短文载于1861年6月29日的《北华捷报》。

记述翻译如下:

现在,我们要去干王洪仁玕那里吃中餐,他或许是与太平天国运动有关的最为知名的人物。他了解外国人,凡办理与外国人有关的事,他总是处在最前面,遭到他的不少西方朋友的不合情理的评论。

因此,在认识他之前,我时常对他抱有同情态度,我多次见过干王,愿意谈一谈我对他的总体看法。数月前,干王告诉我,他即将去安徽传播太平。他这样做了,而外国船所看到的他的事业的标志却是冒烟和燃烧的村庄。据此,我们难道不可以说他是“一道燃烧和闪耀的光”吗?

在到达油漆和镀金气味浓烈的王府时,我看到街道两边有两个小亭子,里面有两班乐师无休止地奏出不和谐的声音,有时很低沉,好像是为了不打扰你;有时声调又极高,使你受不了。

进府门向右,经过几处肮脏的庭院,你就来到一排又脏又暗的房子,那里是“六部”的所在地。有时可以看见这些屋子里有一些小工,其中较大的一间约莫有三四个抄写手在黄纸上写个不停——“六部”的全部工作可能就是由这些人来做的。

到了前门,一个脸色苍白、全身穿黄的小男孩会过来伸出小手与你握手,口说“早安”——如果他认识你的话。他就是干王的独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他有自己的王冠和封号:干嗣君。他懂得摆起架子对仆人说话,要他们唯命是从。

现在,大门打开了,里面身穿盛装坐在大堂内的就是干王。他的侍从衣饰整齐,站在他身边。你进来时,他会同你握手,用英语说“你好!”并请你就座。

干王约四十五岁,比较胖,有一副开朗、十分快活的容貌。他是位非常令人愉快的伙伴,能喝一杯葡萄酒,如果需要,他还能用刀叉吃一顿西餐。我必须承认,他是我所见过的中国人中最开明的一位。他熟悉地理,还懂得机械工程,承认西方文明的优越性,藏有各种科目的有图版的参考书。他慷慨,极愿做善事。

遗憾的是,他懒惰,因而不能不辞劳苦地将他的理论付诸实践。他不是军人,经常出征的各王对他常年留在京城非常妒忌。他甚至不得不带兵出征,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在得到“洋鬼子”在南京提出过分的无礼要求的消息后,就从前线返回。

他对我说他痛恨战争,并力图在出征中使战争的恐怖减少到最低程度;不过他又说(干王是很尊重事实的):“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场生死搏斗,咸丰的军队不曾对我们的人表现出同情和怜悯,作为报复,我们的人也决不会同情和怜悯他们。但我指挥的军队从不无故杀戮乡民。”

他还暗示我所知道的情况属实,这就是,如果上海道台的脑子里有这样的观念,即宽大逃跑的太平军而不是立即命令处决,那么,稳定前线的太平军将会是件很困难的事。

就餐时,他会告诉你他在推行改革时所不得不面对的众多困难;天王如何不正视现实,专注于宗教,以及诸王如何不尊重他的权威。事实上,太平天国中央的权威是出不了天京城多远的。我不禁喜欢起干王来,我经常为一些令人不快的事去拜访他,一旦事情办妥,他便友好率直如初。

现在我得向他道别,祝愿他顺利摆脱因改革而引起其他首领敌视的困难处境。他的志向被他的疏懒抵消了。中国人往往使自己发展成为自大和天生喜好隐瞒与欺诈的人,这几乎可以立刻从干王的直率坦白中看出来。

倘若太平天国均由这类人组成,那么中国很快将会是他们的天下。但不幸的是,干王在南京诸王中是独一无二的人物。他是基督教的坚定信徒,但仍使信仰迁就于他自己的独特习惯。他的自大破坏了他的经验理应带给他的智慧,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对他的庸俗谄媚,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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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礼赐这段文字来看,洪仁玕是一位非常令人愉快的伙伴,圆胖、开朗、快活、开明、慷慨,极愿做善事。

但缺点也很明显:懒惰,不能不辞劳苦地将他的理论付诸实践。

以至于富礼赐在离开干王府时还再次重述说:“他的志向被他的疏懒抵消了。”

这么懒惰的人、这么喜欢享受的人,你能相信他有实施《资政新篇》里面那些条条框框的诚意吗?

那么,洪仁玕的缺点仅仅是懒惰吗?

不是的,洪仁玕的缺点还有很多,比如说:残暴。

让我们再来看看美国牧师罗孝全对洪仁玕的记述和评价。

罗孝全是香港的传教士,曾援助过逃难到香港的洪仁玕。1860年,罗孝全进入天京后,被洪秀全封为“义爵”,以协助洪仁玕办理一切对外事务,可以说,是比较了解洪仁玕为人的了。

下面,是罗孝全逃离天京后发表于1862年2月4日《北华捷报》的一篇短文:

由于我曾经在1847年做过洪秀全的宗教导师,因此,我希望他地位的提高将会有益于中国的宗教、商业和政治。迄今为止,我作为一名传教士持之以恒所能做到的而论,我一直是他的革命运动的朋友,始终在言行上支持这场运动,从未损害过自己作为基督使徒的高贵身份。

但在他们中间生活了15个月以后,通过贴身观察他们在政治、商业和宗教上的行为,我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我现在反对他们的程度并不亚于当初我支持他们的程度,而且我认为我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

我并非单纯从个人的角度反对洪秀全,他一直对我非常和善。但我相信他是一个狂人,没有任何有组织的政府,根本不配做一个统治者;他和他的苦力出身的诸王,没有能力组建起一个政府,甚至无法组建一个像衰老的清政府那样带给人民同样利益的政府。

他性情暴躁,将他的暴怒重重地发泄到人民的头上,使一个男子或妇女“因为一句话便成为罪犯”,未经“法官或陪审团”审判,就下令将其立即处死。

他反对商业,自从我来到南京以来,他已经处决了十余名下属,其罪名仅仅是在城内经商;每当外国人设法在该城他们中间建立合法的商业(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时,他总是当即断然拒绝。他的宗教自由和众多的教堂变成了闹剧——不但对传播基督教毫无益处,而且比无用更坏。它充其量不过是用来推广和传播他自己的政治宗教的摆设,使他自己和耶稣基督平起平坐,耶稣基督、天父上帝、他本人和他的儿子,构成主宰一切的一体的主!

倘若任何外国传教士不相信他的这种崇高平等地位是上帝赐封的,并且拒绝相应地宣传他的政治宗教,那么,此人在叛军中的生命、仆人和财产的安全就会得不到保障。

我来到南京不久,他便对我说,假如我不信奉他,我就会死去,就像犹太人因为不信奉救世主而灭亡一样。

但是,当时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像几天前所经历的那样,在他的京城被他手下一个恶魔的刀剑逼到死亡的边缘。

干王,在他苦力出身的兄长(在香港实际上是一名苦力)和魔鬼的鼓动下,对无所不在的上帝毫不畏惧,竟然在本月13日(星期一)闯进我的住所,在其时其地恣意妄为,恶意毕露,当着我的面,蓄意手持大刀杀死了我的一个仆人,事先未作片刻警告,也没有说明任何正当的理由。

在手刃了我那和善而又无助的可怜的仆人后,他简直就像恶魔一样在死者的头上跳跃,并用他的脚跺死者的头;尽管我从他刚开始行凶起,就极为恳切地哀求他饶恕我那可怜仆人的性命。

不仅如此,他还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来侮辱我本人,企图让我在被激怒的情况下干出或说出什么,从而使他找到一个借口,像杀死亲爱的仆人(我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喜欢他)那样杀死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仍然这么想。

他猛然向我扑来,以疯子般的狂暴,抽走了我所坐的凳子,将一杯茶的残渣猛泼在我的脸上,揪住我的身体拼命地推搡,用他张开的手打在我的右脸上。

随后,想到自己是耶稣基督的使者,于是我便遵照基督的教诲,将左脸转了过去,结果他用右手在我的左脸上打了一记更为响亮的巴掌,使我的耳朵再一次嗡嗡作响。此时,眼看不能激怒我在言语或行动上冒犯他,他似乎变得更加蛮横,像狗一样地向我猛扑过来,勒令我从他的面前滚开。

“假如他们在绿树成阴的时节尚且干出这些事情来,那么,到了枯萎时节,他们又会干出什么呢?”——如果不是天王的宠信之人,而是作为一名传教士或商人,谁又能自信会在他们中间幸存下来呢?

值此时刻,我对在他们当中取得传教的成功感到绝望,或者说对这场运动会带来任何好的结果(宗教、商业或政治上)感到绝望,于是我决意离开他们,并于1862年1月20日(星期一)这么做了。

附记:干王似乎不仅想做一名凶手,而且还想充当一个强盗。他拒绝让我取走我的物品、衣服、书籍和日记。尽管我已苦等了10天,并就此同他和其他人通信交涉过,但他仍然扣下所有的东西;我两手空空地被打发走了,以至于我连御寒保暖的足够的衣服都没有。

更为恶劣的是,他拒绝行个方便,放我的两个仆人和一名助理牧师出城,随我返回他们各处的家。他还一直与城里的其他一些人酝酿各种阴谋,谋略让我返回城里,其用意无非是想把我囚禁起来,或者将我处死——他们如此处置我,但却又找不到我冒犯他们的任何正当理由;他们同样也没有助理牧师和仆人冒犯他们的任何正当理由。纵然是那些最麻木的嗜食人肉的未开化之人,也不会干出比这更为残忍和卑鄙的事情来。

写于“狐狸”号汽船,1862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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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两位外国人对洪仁玕的记述,我们再来大致了解一下洪仁玕本人的生平。

洪仁玕出生于1822年,是洪秀全同高祖的族弟,比洪秀全小六岁,爱读书,却和洪秀全一样,累试不第。

在洪秀全痴迷上了宣传基督教义的小册子《劝世良言》,并开始“拜上帝”时,洪仁玕就和冯云山最先成为了拜上帝的信徒。

洪秀全和冯云山到外地宣传教义、吸收教徒。洪仁玕就在家乡苦口婆心地给乡亲讲解“崇拜独立真神皇上帝”、“拜上帝不拜邪神”的教义,遭到了父兄的棍责,差点被逐出家门。

洪秀全、冯云山毁掉了孔子的牌位,不容于乡里,被迫远走广西。

洪仁歼原本想跟随的,却受阻于家人的禁锢,未能同行。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冬洪秀全回到了乡里,说要寻访外国教士受洗入教、指点迷津,洪仁玕便陪同他到广州美国浸礼会教士罗孝全处“研究圣经”,请求受洗礼。

当时,罗孝全觉得洪秀全是有意曲解教义,入教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属于居心叵测,拒绝给其施洗。

洪秀全悻悻而回,和冯云山在花县密谋起义大计。

道光二十九年五月(1849年6月)洪秀全和冯云山同往广西桂平县紫荆山,准备举事。洪仁玕积极筹措路费,但因家人阻扰,同样未能同行。

道光三十年(1850年),起义在即,洪秀全派江隆昌等人回花县接家人、族人及乡亲前往紫荆山。洪仁玕因友人强留,仍未能成行。

这一年,洪仁玕还参加科举考试,毫无意外地,又落第了。

改年,金田起义,洪仁玕大喜,召集了洪、冯家族及教徒约50人,屁颠屁颠地赶往广西上,但到达浔州(今桂平县)时,太平军已移营北去。

没奈何,洪仁玕只好解散部众,自己只带了三个人继续追寻洪秀全的行踪,遇上严密搜捕的清军,只好中途折回。

仅仅两个月之后,又携冯云山的长子前往广西再寻族兄洪秀全,哪料清军查拿更严,又只好中途折返。

咸丰二年(1852年),洪秀全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清廷派人到广东洪秀全家里捉拿洪氏族人,洪仁玕被迫逃亡香港。

在香港,洪仁玕与瑞典教士韩山文结识,详述洪秀全创拜上帝会及起义经过,由韩山文以英文写成《太平天国起义记》。洪仁玕则撰写了《洪秀全来历》一文。

在韩山文的关照下,洪仁玕受韩山文洗礼,任伦敦布道会牧师,为西方传教士教授汉文。

咸丰四年春(1854年春),洪仁玕听说族兄在南京定都,改南京为天京,大喜过望,立即离香港到上海,企图前往天京,因苏、常一带水陆两路清军稽查甚严,无法通过。

为此,洪仁玕多番求助于外国传教士和小刀会领袖,始终没有结果。

洪仁玕无奈,只好返回香港。

咸丰八年五月(1858年6月)洪仁玕怀着奔向美好日子的梦想,再次离港北上,经广东、江西、湖北、安徽,辗转跋涉,终于在咸丰九年三月二十日(1859年4月22日)到达天京。

洪仁玕的突然出现,让洪秀全惊喜若狂,在20天内就加封了3次,四月初九日(5月11日),更封为“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总理朝政。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洪仁玕写出了夸夸其谈的《资政新篇》,但写好后,却束之高阁,并未能付诸实施。

和族兄洪秀全一样,洪仁玕也在天京过起了养尊处优的醉生梦死的生活来。

天京失陷后,洪仁玕先走广德,后至湖州,再入江西,往西上湖北,最后在广昌、石城之交的古岭与清军作了最后一搏,全军溃散。

洪仁玕被执后,表现得比李秀成、石达开还要硬气,在供词(即《洪仁玕自述》)中表达了决心效法文天祥的忠义之举,要以身殉国。又作有《绝命诗》,里面有“临终有一语,言之心欣慰,天国虽倾灭,他日必复生。”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