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为什么会“败在海上”(上)
去年,在“头条”这里,断断续续发了一组关于中国古代海战地图的系列文章。当时,编辑就叮嘱我,这组文章成书后,一定来这里和头条的读者报告一下。现在这本《败在海上——中国古代海战图解读》继香港三联、台湾风格司两家出版社出版繁体字版之后,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日前亦推出了简体字版的《败在海上》。港、台与内地联手推出一本书,这是较少见的出版举动,它至少说明了这本书触动了大家共同关注的话题:那就是古代中国为什么会受人欺负,为什么会败在海上?
我的这个体会文章太长,只好分两期谈一下,各路方家。见笑了。哈,哈。
中国人造船的历史,远比造车的历史要早,大约7000年前,中国先民已开始了“刳木为舟”的水上活动,所以,船一直是古代交通工具的经典缩影;甚至,在飞机刚出现时,清朝人不知怎么称呼,就叫它“风船”,这种说法至今还保留在中亚地区东干人的语言中。
船在历史长河中,扮演着交通工具的角色,也扮演着战争工具的角色。甲骨文中已有了舟船的描绘,至周朝已有水战的记录,但舟师和战船的制度不详。在出土的战国青铜器上,如“水陆攻战纹铜鉴”、“宴乐渔猎攻战铜壶”和“嵌错金铜壶”的纹饰上,可看到当时的水军已作为一种军事力量出现。
据《左传》记载:吴王夫差十一年(公元前 485年)“徐承率舟师,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吴师乃还”,这是古代文献记载的最早海战,地点大约在今天的山东琅琊台附近的黄海海域,是列国中靠海边的两个国家之间的海上战斗,属于近海战斗。
汉武帝时,始有跨海作战。汉朝楼船从山东半岛跨海东征,灭了朝鲜半岛北部拒绝向大汉称臣纳贡的卫氏政权。此后隋、唐年间皆有东征高句丽、百济的跨海作战,尤其是白村江(今韩国西南锦江)海战是中日之间的第一次海上交锋,唐朝水师大胜。此外,宋朝末年的宋元崖门海战,也是著名的大海战,败退海边的宋朝廷经此一役彻底灭亡了。
海战不属于古代中国的战争主流,又发生在大陆边缘,加之年代久远,宋代以来的海战图和海战画没能传世。而今能现到最早的海战图画来自蒙元一朝,所以,本书亦以蒙元一朝的海战为开篇。
本书所涉中国古代海战,既包括华夏内部的海上格斗,也包括华夏舰队跨外海远征,重点放在的外国舰队侵略中国的海战;书中的中国古代海战图来自交战双方,有中国绘制的,也有外国绘制的,如,蒙元舰队攻打日本唯一存世的海战画卷即为日本人绘制的《蒙古袭来绘词》,它是记录中国古代跨海大战的最早绘画记录。
大明比之蒙元,国力更加强大,但蒙元东征日本、南讨爪哇的攻击型“蓝水水师”到了明代没有继承,除了“宣教化于海外诸番国”的“下西洋”之外,大明水师再不出洋。对于海外,大明不需要海外领土;而海上安全,也仅为骚扰性质的倭寇。明朝沿长城建立了卫、所之时,也在东南沿海也建了一连串的卫、所。天朝的海洋策略,由此变为“守口”岸防。明代仅存的一幅华人绘制的海战纪实画《抗倭图卷》,表现即是近岸海战。嘉靖年间,郑若曾编撰的中国海防开山之作《筹海图编》,所刊六省《沿海山沙图》、《日本岛夷入寇之图》等,即是中国最早的海防地图。中国的海上策略就这样进入了“防”的时代。
明末至清初的中国海防,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防中日草寇混编的“倭寇”,二是防反清复明的海上武装。这之中就包括防备既是“倭寇”又是“反清复明”武装力量的郑氏海上势力。无法在大陆立足的郑成功最终从荷兰人手中收复了台湾,中国古代海战史上因此有了唯一次夺回失地的胜仗。
中国大规模的海上主权之战是从清代开始的。大清先是打了20年的两次鸦片战争,而后,几乎每隔10年就有一场海上战争:
1874年日本以“牡丹社事件”为由入侵台湾;
1884年清法在马江开战;
1894年清日甲午之战;
1900年“庚子事变”,大清与十一国开战;
1904年日俄在旅顺开战;
1914年日德在青岛开战。
从1840的庚子年到1900的庚子年,大清的海战,一打就是60年;从道光到咸丰,再到同治,再到光绪,四任皇帝,一个甲子里,清廷都是在海战的战火中度过;先是外国舰队入侵中国,后来发展为列强在中国海面为瓜分中国而战;反映在清代的海战图上,就是中国人绘制的多是海防图,外国人绘制的多是进攻路线图和割地占港图。
为展现历史的真实面貌,本书所选海战图全是古图,不用今人绘制的“示意图”。古人描绘和记录海战,除了绘制海战地图外,还绘制海战纪实画。在没有摄影术的时代和摄影术发明了还没有广泛应用的时代,西方商船和战舰都会请画家参与远航。如,17世纪来华的荷兰船队就带有画家尼霍夫(johannrs nieuhof)随航;1793年马戛尔尼率领的英国使团带有随团画家威廉·亚历山大(william alexander);后来,清英、清法开战,西方舰队更是必备随军画家,以绘画的形式记录战事。这些绘画作品也是当年西方媒体极为重要的战事报道手段与风俗。
1842年英国诞生了世界第一份以图画为主体的周刊《伦敦新闻画报》(the illustrated london news),不久,以图像为主体的报纸或报纸增刊在欧洲大地流行起来。如,1843年创立的法国《画报》(l'illustration),和后来的《世界画报》(le monde illustre),这些画报无不以时事报道为主,《伦敦新闻画报》不仅开辟了“对华战争”专栏,还专门派遣查尔斯·沃格曼(charlea wirgman)作为“本刊特派画家兼通讯员”来华观战。所以,一些“特派画家”也成了海战的亲历者。如,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舰队攻打厦门时,随军画家格劳弗(glover )就曾跟海军陆战队一起登岸,并在英军攻克的炮台上挂起英国旗。正是这个原因,英国国家海事博物馆才将格劳弗的“英军攻打厦门系列纪实画”,当作重要的海战史料永久收藏,并向公众展示。
虽然,本书主要分析的是中国的反侵略战争,但在记述各历史阶段战争时,原则上不用“中国”一词,而用当朝政府的名称,如,“大元”、“大明”、“大清”,还历史以历史面目,尤其是清王朝,通常不用有汉文化色彩的称谓来指代清廷,“中国”一词,仅见于晚清外交辞令中。
有清一代的海战,对于国人来讲,皆为外来侵略战争。如果把这些战争放在国际背景下来描述和研究,那么战争命名就应依据国际惯例,以当事国的主宾关系来命名。比如,鸦片战争,即是“清英战争”;甲午战争,即是“清日战争”;马江海战,即“清法战争”;至于,日俄的旅顺之战,自然是“日俄战争”;本书即按此原则来命名这一连串的海上战争。为了方便读者阅读原版海战图,本书在叙述中尽量保留西文舰船名称,并在附录中保留所能搜集到的中、外参战舰队的中西文名录。
此外,这些战事是放在国际背景下描述,本书通常是用公元纪年,特殊情况用古代中国的年号。以“古代”而论,本书容内应止于清朝,但1914年日、德青岛之战,与之前的“德占山东”和“三国干涉还辽”等事变有着内在联系,所以,书尾收录了一节“日德青岛攻围战”。
民国学者陈衡哲说过“历史不是叫人哭的,也不是叫人笑的,而是叫人明白的”,这里选取150余幅海战图和海战画,是想借此解读“败在海上”这一历史命题,和对“落后就要挨打”这种说法的另一种解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