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历史网 > 战史风云

战史风云

汉攻大宛之战:中国历史第一次大规模对外战争 是一场由汗血宝马而引起的战争

汉宛之战是公元前104年,汉军为驱逐匈奴势力及夺取大宛良马而发生的一起汉与大宛之间的一次大规模远程进攻战争,由汉贰师将军李广进击大宛国,前后进行了两次,持续了约四年。

举步维艰的西域战略

在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后,汉朝初步与西域建立联系。随着双方的往来日渐频繁,每年有五个到十多个使团前往西域各国,与他们结盟或者贸易。这显然是匈奴不愿意看到的,他们经常派出使者和军队拦截汉使,向西域各国申明自己的存在。但汉使也因为德行有亏,引起了西域各国的普遍反感,他们对西域人不以实相告,引发了各国的不满。很多小城邦拒绝为汉使提供免费食宿,甚至会出兵攻击汉朝使团。

在汉使汇报了各种不满后,为了恢复汉朝在西方的国际威望,也为了进一步斩断匈奴的侧翼,汉朝决定出击西域。第一个目标就是多次刁难汉使的楼兰和姑师。公元前111年,赵破奴率属国胡骑出征,驱逐了当地的匈奴屯兵。第二年攻破了人少兵寡的楼兰和姑师,迫使楼兰向汉朝上交人质,并将姑师分为八国。

随后,汉军开始在玉门到酒泉之间修建防御工事。一方面防备匈奴对西域的干涉,一方面方便就近调兵,进入西域。与此同时,汉武帝在国内用奢华的排场招待西域使节,希望拉拢西域各国。他还让西域人参观府库,赏赐他们财宝,陪伴自己一起出游。

但金元外交和军事震慑,并没有让西域各国归心。汉使德性有亏是西域各国反感汉朝的直接原因。他们自大而且带来的消息不可靠,让匈奴使者依旧备受尊敬。在乌孙以西的大宛、康居等国,只需一封单于书信,就能畅通无阻。相反,汉使总是受到以上国家的怠慢。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在西域大国大宛爆发出来。

汗血宝马引起的战争

大宛国位于今天的费尔干纳盆地,实际上已不在狭义西域的范围之内。但在对世界地理常识近乎空白的汉朝人看来,似乎与他们已经触及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加上当地盛产让汉武帝垂涎三尺的汗血宝马,所以汉史便络绎不绝的前往当地。在张骞带回的报告中,大宛国军队非常重视战马的培养,国内也有很多用矛和弓箭的骑兵。今天的我们基本明白,这个成立时间比汉朝还晚的西域大国,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斯基泰游牧王权。

公元前160年,受到大月氏冲击的斯基泰部落,占据当地。此前控制本地的巴克特里亚希腊军队,因为大量被守将欧科拉提斯抽调去南方进行内战,而无力据守。数年后,月氏人进一步来袭,却已经无力拿下当地。结果月氏骑兵扫过当地后,入侵了南面的巴克特里亚本土。大宛本地斯基泰王国,则初步成型。由于一些西域三十六国居民也是逃亡南下的斯基泰人,所以双方语言习惯基本一致。到了汉史的眼里,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群人。

但大宛本地在波斯帝国控制时期,就有了比较完善的城市和定居文化。在希腊化时代,这里又先后成为塞琉古帝国与巴克特里亚王国的边陲。占领当地的斯基泰人,按照自己的习俗与中亚政治传统,进行了很大程度上的分封。张骞所说的全国大小70座城,便是这种政治结构的产物。其中既有斯基泰人的要塞,也有本地印欧土著的城池,甚至是认可斯基泰王权的希腊城邦。斯基泰人对于这些城市,一般是派驻类似监军的总督,而不干涉内政。各城市和部族,则需要交纳贡赋并在战时出兵。

汉代时大宛的首都贵山城,位于今日的苦盏,被不少西方学者认为是昔日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建立的绝域亚历山大城。但从后来与汉朝的战争来看,这里更像是一个斯基泰人南下后建立起来的游牧城市。因此,此地实际上是大宛国王与其近臣的王庭。在防御严密的内城要塞之外,是建构比较粗糙的外城。这里不仅控制着毗邻锡尔河的优质草场,也是王室储藏战马资源的马场。

带着汉武帝寻马命令的使节,很快就赶到了贵山城。此前,远在长安的汉武帝,并不知道大宛人对汉朝的不尊敬。所以,一厢情愿地赏赐礼物给大宛人,希望他们进贡。汉朝自认为自己是天下中心,觉得外族能得到天子的赐礼是莫大的荣耀,但务实的西域人却并不买账。随着汉史来的越来越多,礼物也在西域算不上稀奇,锱铢必较的西域人肯定不愿意做不平等交易。在寻求汗血宝马的请求被拒绝后,汉使当场失态,砸毁国礼离去。受到侮辱的大宛人使者杀死汉使后,双方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灾难性的第一次远征

由于对楼兰等西域小国的胜利,汉朝对大宛颇为轻视。那些投皇帝所好的嘴炮汉使,也趁机对武帝吹嘘。这些在西方忍受过断粮之苦的使者,对于远征的巨大困难轻描淡写甚至绝口不提。在这样的盲目乐观中,汉武帝派出了有心栽培的外戚--李广利。

李广利虽然只是一个出身市井的庸才,却成为了汉武帝履行虽远必诛口号的首位领军人物。由于连年对匈奴作战,汉朝实际上已经感觉到了国力被透支。所以李广利率领的部队,其实不过是数万搜集来的罪犯刑徒与6000胡人附庸骑兵。这也是汉武帝后期对外征伐的惯用套路。希望以一支较少规模的兵力,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根据汉朝人的估计,由于路途遥远,攻城战大约会在来年夏季进行。所以汉军选择在公元前104年的秋天出发,取道天山南麓行军。这一年,关东发生了严重蝗灾,蝗虫甚至侵扰到了河西的屯田区。这让河西基地难以为西征军提供有效的后勤补给,汉军只能因粮于敌了。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年冬天,整个西北地区雨雪交加。寒冬的雨雪,落到了前进的汉军头上。汉军远征的必经之路上,还有风沙漫天的雅丹地貌白龙堆。加上翻阅帕米尔高原支系山麓所引发的各种身体不适与头痛发热,汉军在路上就士气低迷。困窘中的他们,还难以收集草料呵粮食,不得不杀牛马为食。结果失去畜力的汉军不光更加被动,而且战车和攻城武器也因为畜力的丧失而无法携带。李广利被迫在车师附近的高昌壁,安置了一部分伤病员,并留下部分人马保卫后路,然后剩下的兵马继续前进。

队伍进入塔里木盆地后,经过楼兰—尉犁—渠犁—轮台—龟兹—温宿等西域国家。他们本身就粮食储备有限,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来供应汉军。再加上匈奴的事先教唆,与自身欠佳的国际形象,西域各国一同进退,坚定地紧闭城门,拒绝给汉人提供补给。汉军只能一座座城市地进行围攻战。攻下了城市就有军粮吃,几天攻不下就只能硬着头皮前进,还要时时担心后路被切断。

甲衣残破,叫苦不迭的汉人冒着严寒,在离开温宿后,走出天山南脉的东段山口,然后沿着纳伦河一路向西。他们最终抵达大宛国东境的郁成,也就是今天的乌兹根。这座城市的前身是名为安条克的希腊城镇,城内有不少希腊人与附件土著的后裔。

李广利手下只剩下几千人了,根本无法对抗一座设计严密的希腊城市。郁成的希腊化守军,顺势发起了攻击。溃不成军的汉朝大兵,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些纵马驰骋的大宛人,在盔甲和服饰上与先前见过的印欧土著有所不同。在经历了数代人的守边生活后,中亚的希腊人军队也拥有了不输于游牧邻居的弓骑兵。他们的冲击重骑兵与重步兵,同样是汉军很少遇到过的对手类型。

二次远征

在李广利兵败郁成期间,汉军在蒙古高原上也蒙受了一次空前的惨败。赵破奴前去接应匈奴叛军的2万汉军遭到包围。主帅赵破奴被生擒,他的部下被匈奴单于一网打尽。西域诸国更加轻视汉朝了。不愿意承认自己因情报不准,轻敌大意而自取其辱的汉武帝,决心花大力气拿下大宛。他歇斯底里地下令,凡是出征大宛的军士胆敢进入玉门关,当斩!随后顶着巨大的压力,为挽回已经严重受损的国威,下决心夺得大宛的宝马。

这次为了保证远征的胜利,汉武帝给李广利配足了军械,军粮与兵力。汉朝还特意搜集了关于大宛国的情报,了解到大宛王城没有井,依赖城外的引水渠给城市供水。于是李广利专门携带了水工,打算让王城因引水渠改到而自乱。汉武帝还让挑选战马的相马都尉随军,意在提醒李广利:只许成功,否则后果自负。

公元前102年秋天,6万汉军和自愿参战者踏上了征途。18万戍卒在酒泉呵张掖驻守,随时准备增援西域,并防备匈奴人斩断大军的补给线和退路。全国各地的物资在向西北集结,全力支撑对西域的远征。为了解决补给问题,大军分兵,沿着塔里木盆地南北边缘进军。其中,由李广利率领的主力仍走北道行进。这次西域小国大都畏服于汉军的声势,所以汉军这次进军较为顺利。

唯一的抵抗来自于土地肥沃,盛产谷物且人口稠密的轮台国。在将负隅顽抗的轮台屠城之后,南北两路的各城邦再也不敢抵抗。汉军在前进路上,也在沿途各城邦留下了一部分部队,保证补给线的通畅。在进入费尓干纳盆地后,汉军绕开了吃过亏的郁成,只派一支千余人的部队监视之。李广利带着主力3万主力,直奔大宛王都贵山城。

显然,汉军已经吸取了上次蛮干的教训。通过对大宛国情况的分析,他们也注意到当地较为松散的政治结构。这个西域大国虽然拥兵6万,但大都分散在各地的首领和小王手里。所以大宛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将所有人集结完毕。如果汉军能一举拿下王庭,那么有组织的大规模抵抗,必将被消除在萌芽状态。

再战大宛

迅速抵达贵山城的汉军,遭遇了大宛国王毋寡的直属骑兵反击。这位国王的名字是典型的斯基泰人称呼Mauakes,其军队也由少量的重骑兵与大量轻骑兵构成。但大宛绝非生产水平较高的帕提亚和克里米亚,无法供养大量人马具装的精英骑兵。少数为战马配备了当胸的国王近卫,显然不能击破数万装备强弩的汉军。

随着大宛骑兵败退入贵山城,汉军对这座费尔干纳的王庭,进行了包围。由于贵山是游牧民族南下建立后的定居城市,由土墙围成的外墙,很难抵御大规模军队的强攻。但这类游牧要塞,往往具备定居民族城市所没有的优势。一方面是城里往往储备了大量粮食,让守军在整个围困期间都没有出现缺粮情况。另一方面是有限的贵族与军人,不会被大量平民所牵扯,消耗掉不必要的给养。

包围贵山城的汉军,也感觉到了局势的微妙发展。由于他们一路上动静很大,附近的游牧部落不是撤退就是进行了焦土战术。所以他们也很难在附近搜集到足够的粮秣。与汉朝联姻的乌孙人也只派了2000援军,还一直处于观望状态。大宛西北的另一个斯基泰大国康居,与匈奴是盟友关系。此时也在集结部队,虎视眈眈。分散在大宛各地的游牧民,则会在各自首领的组织下动员起来,向被围困的王都靠拢。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在附近的郁成。留下监视这座希腊小城的汉军,在像城里人所要饮水和口粮不得后,也发起了攻击。但他们依然没有拿下这座希腊人当年精心设计的边防城市。城里的希腊裔军队,则在围攻者人困马乏时发动了突袭。数千汉军在希腊式的骑兵与步兵夹攻下,几乎全军覆没。

无奈之下,围困贵山的汉军只能利用锡尔河在冬季的枯水期,进行土木作业。他们将王城从河流取水的引水渠改道,让敌方陷入断水的危机。由于储备了不少马匹,断水后的贵山城,很快就难以为继。继而猛攻的汉军,攻克了贵山的外城,俘虏了大宛勇将煎靡。躲入内城继续抵抗的大宛贵族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发动政变,用前国王毋寡的人头议和,并表示如果汉军不接受议和,就会与康居人内外夹击,和汉人拼命。

深陷外族汪洋大海的李广利,明智地选择走下台阶。在拥立了一个亲汉的新国王后,汉军从城里及周边部族送来的马匹中,选了3000多带回国。接着,回师的主力再次进攻郁成。郁成的市民在被围困后,因缺粮而选择投降。前大宛国王毋寡安插在当地的斯基泰监军,带着左右人突围逃跑,汉军一队人马在后面紧追不舍。郁成王逃到康居后被当地人交给了汉军,押解的军官毫不犹豫的在半路上将他处死。

血的教训

汉朝与大宛的战争,虽然以汉军的最终获胜而告终,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非常高昂的。不仅在战斗与行军过程中损失了不少人马,就是从大宛掠夺的3000匹马,也只有1000匹活着带回本土。其中正真的好马,不过数十匹。惨胜的背后,是全国大量物资的堆砌。这场胜利本身也预示着虽远必诛,其实也是有极限的。

远征大宛,更是汉朝人对于西域和中亚政治情况的一次亲身实践。在这个痛苦的学习过程中,汉朝人一开始将松散的中亚强权,视为西域小国式的软弱。在第一次远征的灰头土脸后,他们才精心设计了第二次远征时的斩首战略。但由于文化的差异,高度集权的汉人依然认为扶持新国王,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在中亚的斯基泰和希腊人贵族看来,为了自保而换掉领袖是很平常的事情。在汉军取胜一年后,他们拥立的大宛王就被其他贵族杀了。

李广利和他的部下,也是幸运的。匈奴单于原计划截杀带着战利品回国的汉军。但驻守受降城和光禄塞的汉军牵制了匈奴主力,进攻河西走廊的匈奴偏师,也被汉军后卫部队击败。在一直举棋不定的乌孙,远嫁当地的汉朝公主,一直依靠宴请与赠送礼物的方式,确保同为斯基泰人的乌孙中立。否则,李广利只怕要提前上演兵败投降的拿手好戏了。但这位汉朝公主,只是乌孙国王的右夫人。而地位更高的左夫人,则是来自匈奴的公主。

大宛战役也促使汉人反省对西域的外交策略。为了不让浮夸的使者破坏大汉的威信,也为了保证西域的情报能及时传回长安。汉人设置了酒泉都尉,掌管西域事务。从酒泉到罗布泊都设置了瞭望哨,还大规模建设烽燧和驿站。使者都尉这一职务也出现在了官职表上,统一管理在外活动的使节。

也是鉴于大宛战役中沉重的人员损失,汉朝开始指派使者,调动西域盟友的军队打击匈奴。或者借助较少的使节与勇士深入敌营,实施斩首。这样就出现了傅介子,常惠这样的孤胆勇士。他们的出色表现,给后来东汉的班超等人,树立了榜样。公元前60年,匈奴日逐王投降汉朝。西域的最高长官由匈奴的僮仆都尉变成了汉的西域都护。至此,西汉才逐步在西域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