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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史风云

桂陵之战:历史上一次著名截击战 是齐魏争霸与三晋衰落的起点 创造了围魏救赵的战法,成为两千多年来军事上诱敌就范的常用手段。

公元前354年,魏围攻赵都邯郸,次年赵向齐求救。齐王命田忌孙膑率军援救。孙膑认为魏以精锐攻邯郸,国内空虚,于是率军围攻魏都大梁,使魏将庞涓赶回应战。孙膑却在桂陵伏袭,打败魏军,并生擒庞涓。孙膑在此战中避实击虚、攻其必救,创造了“围魏救赵”战法,成为两千多年来军事上诱敌就范的常用手段。

兄弟反目

原本较为和睦的三晋,很早就就已经出现了关系裂痕。到公元前370年魏武侯去世,韩国和赵国因看不惯魏国的霸道作风,而出手干预其内政。两国联合了魏国的公仲缓,一起出兵挑战魏国世子魏婴。但赵国和韩国在处理魏国的问题上也有很大分歧。前者主张让魏国直接割地,后者则主张将魏国分割成如同宋国和卫国那样的小国。双方的意见不合让魏国有了起死回生的机会。

魏婴的绝境逢生,还其产生了极其良好的自我感觉。这位魏国公子误认为自己是天纵英才,从此以天下明君和三晋霸主自居。在接下来的8年时间里,三晋间的小打小闹不断,但大体还是魏国占据绝对优势。

与此同时,由于魏国错过了最佳时机,西方的秦国开始恢复强硬的态势。公元前364年,秦将章鐈和秦献公在石门之战中获胜,斩杀6万魏军。一直暗中观察的周显王,也趁机封秦献公为霸主。两年后的少梁之战里,秦军再次击败了魏军,还俘虏了魏军将领公叔痤

面对秦国咄咄逼人的态势,魏婴进行了一系列改制。除了将国都从安邑迁移到大梁外,还在河西地区修建长城,防御秦军的紧逼。为了巩固国防,魏侯还强行逼迫三晋交换土地,将三国破碎分裂的领土连成一片。这一做法虽然有利于魏国集中国力,但其实是在破坏维系三晋联盟的外在因素。因为彼此疆土犬牙交错,才可以相互牵制。现在三国间少了牵绊,可以更自由的执行相对独立的对外政策,矛盾也就日益明显。

由于韩国的地缘环境最险恶,而且硬实力不足,所以选择继续追随魏国。但位于边缘地带的赵家,在晋国时代就长期是执政大夫。所以不甘居育人下,表现出巨大的独立性。公元前356年前后,在魏国与韩国、卫国和宋国会盟时,赵国却开始了独立外交。一面与宋国和齐国会盟,寻求魏国挑战者的支持。一面与威胁自己侧后方的燕国会盟,以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

这证明传统的春秋会盟,在战国大地上已经不再有那么强的号召力。和之前齐桓公和晋文公的会盟抵御外患不同,魏侯的会盟完全是从本国的利益和野心出发,所以反响寥寥。

在意识到号召力大不如前后,魏婴开始与秦孝公会盟,缓解秦国对河西的侵夺。但是秦国也看出了魏国的局势紧张,于是发动了新一轮战争。见到魏国的傲气受挫,赵成侯也开始野心勃勃地挖魏国的墙角。他公然入侵魏国的保护国--卫国,瓜分中原地区所剩不多的肥肉。

明争暗斗

面对赵国的挑衅,魏侯趁机发难。计划借保护魏国的机会,重夺对三晋的领导权。大将庞涓开始着手为战争做准备。但无论是庞涓和魏侯自己都非常清楚一点,要大规模用兵就必须先摆平东面的齐国,南面的楚国和西面的秦国。在西方,魏国有韩国军队协助防御秦军。韩国本身领土多山,而且拥有三晋之中最优秀的弓弩手,善于防御关卡。可以为魏国拖住来势汹汹的秦军进攻。

南方的楚国已经恢复了攻击性,变得像春秋时期一样的不好惹。对此,魏侯进行了外交攻势。他任命与昭奚恤有仇的楚国流亡贵族江乙为特使,让他带重金衣锦还乡。然后用“狐假虎威”的故事,离间楚宣王和昭奚恤,从而牵制了楚国北上用兵的精力。对于齐国,魏国也通过游士和说客前往高等学府进行舆论宣传。但是齐国宫廷的态度并不明晰。所以这次对赵作战,魏国需要面对赵国和潜在的齐国两方面力量。如果再有第三方打破这一平衡,魏国的内部力量很可能被掏空,进而被敌国趁虚而入。

在军事部署上,魏国的军事动员能力极限是36万军队。此外还有韩国、宋国和卫国的军队助阵。魏侯命令龙贾指挥河西方面军,防御秦国趁火打劫。韩国军队负责在秦韩交界处拖住秦人。钻荼指挥军队防御魏国国内大城,防止第三方势力袭击魏国本土。猛将庞涓带领8万人驻扎在荏丘附近,密切监视齐国的动态,防止齐国趁机介入战事。最后,魏侯魏婴点精兵亲自出马,直扑赵国的中心城市邯郸。

齐国军威

收到魏国军队频繁调动的情报后,齐国内部开始了对时局的讨论。君臣们大致统一了意见:应当集结军队,准备对魏作战。否则三晋再次整合,天下将再次出现秦-楚-晋-齐分立四方的局面。而且郡县化的三晋,比卿大夫割据的春秋晋国更有侵略性。一旦赵国以邯郸为中心的东部领土被魏国割占,从邯郸到山东半岛几乎一马平川。齐国将面临无险可守的局面。

在此之前,齐国已经进行了自己的改革。公元前360年前后,邹国的流亡贵族邹忌以讲故事劝谏的方式,拉开了齐国变法的序幕。邹忌的主要贡献是整顿吏治,公开烹杀污吏,保证君王的命令能得到最严格的贯彻。也鼓励平民大胆向上传达诉求,保证上情下达,从而保证了齐国军政命令的高效。

随着征兵和备战的诏令从临淄王城中发出,命令传到了齐国的“五都”:北方防御燕赵的高唐和平陆、南部防御南方楚国的南城、防御西南方魏国的阿城和防御东夷族的即墨。每个都的最高军政长官,是国君任命的都大夫,麾下有经过精心选拔的五都之兵。这些人是精锐的轻装车兵和快速突击的车骑部队,在田齐时代是齐军精锐。

与魏武卒类似,齐国还有被称为“技击”的常备兵。他们是通过训练选拔出来的精锐步兵,以善于个人搏击著称。这些人平时需要进行搏击、角抵、箭术、驭术、剑法、游水等方面的训练。每斩下一个敌人的首级,就可以获得一金奖赏。

相比魏国与秦国的军功爵制度,齐国的军功奖励制度只重视个人战功,只给与金钱奖励而没有田宅和爵位的奖赏。且秦军一个单位的伤亡数大于他们杀伤的敌军,那么这个编制内的所有人都要受罚。但技击之士的奖励标准不考虑士兵所在单位的伤亡比例。所以是更纵容个人之勇,迁就齐人“勇于持刺而怯于众斗”的民风。

结果是技击成了过于侧重单兵战斗力,倾向于混战的轻步兵,但不能列阵而战。虽然训练科目繁多,但其实每个人各有侧重。所以战斗力参差不齐,装备也五花八门,很难分清他们具体属于什么兵种。因此,当时的评价是齐军对付盗贼和叛军够用,但是对付组织严密的敌人就会吃瘪。正所谓“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

除了技击之士和五都之兵,齐国从齐桓公时代起就有大量世袭当兵的国人,有浓厚的兵民合一传统。到了田齐时代,国野之分被打破,齐国出现了基于县制的普遍征兵制。所以广大的征召兵成为了齐军的主力。

在兵种上,齐国的步兵战斗力一般,但却有着较为强大的战车部队。齐国专门选拔的“武车士”,可以在疾驰的战车上拉开八石强弩,并在车上左右开弓。相应的,齐国还有低调但实力不俗的车骑文化。由于本地以北就是燕赵两国,所以也受到了泛斯基泰文化的辐射。后人在科斯特罗姆斯卡亚发现的斯基泰战马殉葬坑,就和春秋末年齐景公的战马殉葬墓构造十分类似。这也侧面证明了齐国也与北方戎狄有一定接触。

在先前的鞌之战中,齐国大夫高固很自信地驾着战车冲入晋军营垒。不仅杀人俘敌,还全身而还,留下了“余勇可贾”的成语。齐军更是利用晋人用早饭的时机,驾车冲击晋军阵型,一度让晋军主帅血流不止。之后和三晋联盟的廪丘之战中,齐国也一次性损失了2000乘战车,可见其国内有着数目不小的战马和车兵。

到了战国时代,齐国出现了名为“武骑士”部队。他们年龄在40岁以下,身高在七尺五寸以上,选拔标准为善于骑射。在战场上发挥左右包抄和追击敌军的作用,属于轻装风格的骑射部队。后来在齐宣王伐燕,就以“文骑六百匹”为前驱。这里的“文骑”就是披挂花纹马甲的骑兵。著名的民间故事“田忌赛马”,正是齐国马术文化的写照。能长途奔袭的齐国车骑部队,将在接下来的齐魏争霸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但在历史上的齐晋战争中,齐国还是胜少败多。齐国军队与三晋的正面对抗中,以春秋模式组织起来的齐国军队,也被以重步兵为主力的三晋军队打得全军覆没。所以齐军上下对于晋人有着极大的恐惧心理。所以在制定此战谋略时,齐国君臣决定采用了更加灵活的策略。齐军将最大限度地避免与魏军硬碰硬,而是采取避实击虚的方式,攻击敌之软肋,让对手疲于奔命。同时尽可能多的用其他诸侯军队,牵制和消耗魏军,让魏国陷入多线作战的境地之中。魏国的作战对象越多,破绽就越多,软肋就越容易暴露。最后,不到迫不得已,齐军不能过早出手,防止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经过一番征调,齐国集结了8万多比较精锐的军队,相比于魏国的36万极限动员来说显然太少。这决定了齐军只能在此战中将对手分化歼灭,各个击破。

邯郸之围

公元前354年,当齐国大军在临淄紧锣密鼓地集结之际,魏国如火如荼地开展了军事行动。作为魏国盟友的宋军,围困了赵国南部的城池,牵制赵国的地方军救援首都。卫国则因为赵国的侵略,自告奋勇地为魏军开路。庞涓也密切地监视着齐国等其他东方诸侯。魏军的主力在魏婴的指挥下,直扑赵国的东部中心邯郸城。面对强大的敌人,赵成侯提前疏散了邯郸城中的贵族家属和老弱病残,只留精壮人口全力以赴来保卫都城。

由于邯郸城本来就面积不大,很快被魏军封锁。在魏武卒用弩机进行一轮轮齐射之后,魏军推着冲车和云梯车来到城下。带有锋利抓钩的云梯牢牢咬住城墙,而云梯、城墙和地面也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使得赵人很难将其推开。大量的魏国炮灰纷纷如蚂蚁般爬上城墙,冒着城头的箭矢和石块进行有去无回的攀登进攻。进入冬季,邯郸又受到了四次强烈暴风雪的袭击,城中多处民宅坍塌,军民冻死病死者不计其数。面对魏国的凶悍进攻,赵国马上想到了远交近攻的原则。赵成侯遣使向齐国和楚国这两个能威胁魏国后方的大国求救。

此时的楚国正在出兵北伐鲁国,所以分不出太多兵力响应赵国。况且,楚人乐于见到三晋之间斗个两败俱伤。于是楚宣王表示自己在道义上支持赵国,并承诺一定会对魏国捅刀。这承诺让赵成侯得到了些许安慰,更加坚定地和魏军打消耗战。但楚军偏师仅仅在将军景舍的带领下,在睢河和浍河之间的地域活动,对魏国的南部疆土游而不击。

看到魏军攻势毫无减退的势头,赵侯又向齐国求救。但庞涓的8万大军,就在齐国五都之一的高唐附近监视齐国。齐国的计划依旧是避免与魏国正面对抗。他们与燕国提前排练好套路,让齐军主力假装伐燕,以便麻痹魏人。因为担心赵使泄露计划,齐国君臣只能暂时保守秘密。他们让赵国使者回国,并口头承诺予以必要的支援。

至于开往北部边境的齐国主力,还没有开战就弃阵逃跑,装出一副大败而归的样子。他们还故意放出消息,让庞涓耳对齐国军队的战力更加不屑一顾。从而藏住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孙膑出手

在同时麻痹了赵国和魏国后,齐人正式准备对魏作战。本着最后一刻再上场的原则,齐国借助诈败于燕国赢得的宝贵时间,通过外交手段对魏国的附属卫国和宋国进行外交攻势。通过威逼利诱,终于策反了卫军和宋军,而庞涓对此则缺乏了解。两国联合起来,突袭了被魏国占领的宋国故地--襄陵。这里靠近睢河,附近就是景舍带领的楚军。齐国的策略,是用宋国和卫国作为棋子,牵制住庞涓大军,这是破解魏军部署的第一步。

得知宋卫叛变后,庞涓认为这两个小国绝对不敢自己挑战魏国,必然是第三方势力挑拨离间的结果。只是他不确定,到底是齐国还是楚国在搞暗箱操作。如果是楚国,魏军就需要开赴睢水流域,迅速将宋卫军队击破后挡住景舍的楚军。如果是齐国,那就在平原地带寻找齐军主力与之开战。

于是庞涓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围甲救乙,来引蛇出洞。他的8万人不理会宋卫对襄陵的围攻,而是直接包围了卫国都城濮阳,迫使卫国人回援本国。庞涓希望卫国因为顶不住魏军的强攻,而向幕后主使求救。这样庞涓就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了。知道自己避无可避的齐国,派田忌为主将、孙膑为军师统领齐军,正式出战与魏国周旋。

面对当时的局面,齐军可以直接前往卫国濮阳与魏军正面对抗。也可以选择开赴邯郸,直接为赵国解围。但是齐军的首要目标是避免本国军力的过度损失,让列国在混战中互相消耗。因为逼近邯郸意味着和魏侯的直属精兵对抗,庞涓可以趁机从背后合围。如果与庞涓完好无损的8万大军正面对抗,也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巨大损失。就算和宋卫楚联军一起攻击襄陵,魏国腹地的驻军还是有还击的余力。

所以孙膑建议田忌放弃以上方案,攻击一个与战场貌似无关的地方:平陵。当地城市虽小,却是卫国国都以东的很大一片领土中心。区域内人口稠密,有很多披甲武士,所以很难攻克。齐军可以故意在这里用兵,以便迷惑敌军。另外,平陵夹在宋国和卫国之间,路上还有一座繁华富庶的中立商业城市市丘,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理论上齐军的运粮通道很容易被切断。孙膑这样装出齐军不知兵法,不懂轻重缓急的样子,继续麻痹庞涓和魏国军队。

齐军抵达平陵后,又故意让两个只会打呆仗齐城和高唐大夫去指挥2万人进攻。结果让魏国误以为这就是齐国的主力大军。在两个都大夫的指挥下,齐国的偏师以不计后果的自杀式猛攻,引诱出了魏人的国内守军。随着魏军的倾巢出动,魏国国内的防御就完全空虚。这就是孙膑破解魏国防线的第二步。

后来在魏军的增员下,这路偏师全军覆没。齐国将领们都悲愤不已,但是孙膑以战略家的冷静要求大夫们对此保密,并及时开展下一步行动。而且,他所期待看到的局面终于出现。魏国的所有野战力量陷于分散的战场不能自拔,已经无牌可打。孙膑手里的牌还绰绰有余,不仅有6万齐军主力,还有围攻襄陵的宋卫军队,以及景舍带来的楚军。齐军主力通往大梁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

斩首行动

趁着钻荼和庞涓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孙膑建议齐国特色的轻装战车部队和轻装精锐战士为前锋,向着魏国都城大梁奔袭。当然这些轻装的战车兵和军队肯定不能强攻城池。他们追求的就是雷声大于雨点,造成魏国的恐慌,然后吸引一支魏军的队伍回救国都。再用半道设伏的战术,发挥齐军善于突袭和混战的优势打击对手。

当齐军的旗帜在大梁城郊出现时,魏国都城内一片恐慌。收到大梁方面的求援信号之后,庞涓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齐军已经拥有了主动权。于是放弃了对卫国都城的围攻,回救首都大梁。当初他对卫国人使用了这一招,现在被齐人使用了这一计。

此后,齐军用一系列信号和伪装,假装出自己士气大减,将庞涓的魏国主力吸引到濮阳和大梁之间的伏击地点--桂陵。不仅丢盔弃甲、抛弃辎重,而且绝不费时费力地挖灶台。最后的结局自然就是孙膑大军的以逸待劳,和庞涓军队的轻敌冒进形成鲜明对比。为了追赶表面上丢盔弃甲的齐军,后者已经因快速行进而耗费了大量体力。

在孙膑的排布下,齐军组织了严密的野战营地。士兵在阵前安置蒺藜阵,蒺藜阵后是用战车连成的壁垒。齐军将士将长牌插在车的侧面,组成城墙垛口的形状,弓弩手从后面放箭。车阵的后面依次是长矛手、短矛手和持剑近战的武士。最后空心阵的中央是辎重车和非战斗人员,营地四周游荡者大量的游哨和斥候。夜晚用鼓声联络,白天用旗帜联络,等待庞涓的落网。

在半夜突袭中,陷入低洼地带的魏武卒视力受限,很难发挥列阵的优势。而持续的强行军,无疑消耗了他们不小的耐力。相比之下,混战正是养精蓄锐的齐国技击之士所擅长的。整个屠杀持续到了半夜,庞涓的魏军几乎被全部歼灭。不过,损失一支军队还不足以根本动摇魏国霸权。齐国、秦国和楚国都低估了魏国的恢复能力和魏婴的应变能力。更加惨烈的新一轮战争,即将在诸夏的子民间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