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之战:宋太宗北伐失利 辽人报复南侵 十万辽军却完败于满城 挽救大宋王朝于危难之中
公元979年9月,辽国趁着高梁河之战大胜之机,挥师10万南下进攻北宋,进至河北满城,与宋军遭遇。宋军先派人向辽军诈降,以麻痹韩匡嗣,然后,以一部突然进至辽军阵前,一部迂回到辽军背后,前后夹击,大败辽军。
宋太宗即位后,一改宋太祖对于北方辽国的战略态度,即:维持和平,积累国力,待到合适时机,通过赎买方式购回幽云十六州。此举不成,再行征讨。宋太宗意图通过对北汉和辽的军事打击,巩固皇位。于是,宋太宗刚一即位,就发动了两次大规模地对北方战争,一次是统一北汉的战争,另一次则是在北汉统一之后仓促上马地北伐幽州的战争。
如果说,统一北汉的战争经过此前周世宗、宋太祖时期的努力和准备,其攻击的计划,操作的手段都已经经过演练而准备成熟。那么北伐幽州的战争则是仓促上马的。宋太宗只看到了宋军挟灭亡北汉战争之余威,而却没有做周密的战略、战术的部署,因此,这一仓促实施的部署,最终遭到惨败。宋太宗第一次北伐幽州,最终折戟高粱河下。非但宋军损兵折将,即便是太宗皇帝本人,也中了箭伤,此后年年发作,严重影响健康。
高粱河之战作为宋辽战争的转折点,对宋对辽的影响都相当大。宋太宗仓促北伐结束了宋辽之间于太祖时期逐渐升温的和平关系,也直接导致了此后辽军年年南侵的惨重后果。本文所要介绍的宋辽满城会战,就是在高粱河惨败之后,辽人寻求复仇,而南下入侵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
满城,处于宋辽对峙的河北前线。在关南之地西北方向。关南之名在后改为高阳关,大概位置在今天河北高阳附近,是北宋防御辽军南侵的重镇。辽军南侵的主要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是东线,也即幽州南下后,直入宋人河北西路,在大平原上纵横驰突。但是宋人鉴于辽人骑兵优势,在高粱河惨败后,于是东线疏通河渠,挖开水塘,种植水稻,使之形成人工水网,因此有效地抑制了辽国骑兵集团的运动。因此,辽军南下后多选择西线,也即:易县、满城、遂城、保州、徐水一线。
这几个地方,基本处于今天河北省保定市的地理区划内,其中保州就是河北保定。高阳关处于西线的东南防线,处于东西两线的中间结合部。宋辽战争期间,此处囤积重兵,一旦边防有警,则高阳关驻军和诸路宋军会合在唐河、徐河结阵,与辽军交战。这当然是宋军野战部队的无奈,毕竟自从石晋割让幽云十六州以来,中原政权由于缺少崇山峻岭的阻隔,北方骑兵可以自由进入华北大平原纵横驰突。宋人也只有退而求其次,于大平原之上选择河流来对辽国骑兵迟滞作战。
高粱河之败后,宋太宗就意识到辽军会有报复性的入侵行动。因此,他任命知定州崔翰、定武军节度使孟玄喆驻屯定州;彰德节度使李汉琼驻屯镇州,李继隆为镇州都监;河阳节度使崔彦进驻屯关南。此外,鉴于宋军野战能力较弱的情况,宋廷中枢机构在战前也制订了引诱辽军深入,而后设伏歼灭之的作战计划。
公元979年9月,辽景宗下诏南侵。辽军出动了十万精锐,规模堪称豪华:辽军东、西两路齐下,不过西路军为偏师,统帅为大同军节度使耶律善补,主要是牵制宋军河东驻军,使之不能抽身东向支援河北宋军作战;东路军为主力,主要有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辽军名将耶律休哥、权奚王耶律抹只的部队组成,统帅为燕王韩匡嗣。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都是宋辽战争中的辽国名将,动用如此豪华阵容,看得出辽军的势在必得。
与辽军十万精锐对比,宋人迎战军队的规模与之大抵相仿,宋军主要有这么几部分组成:镇州都钤辖、云州观察使刘廷翰、彰德节度使李汉琼、知定州崔翰、右龙武将军赵延进、河阳节度使崔彦进。
其中除了河阳节度使崔彦进外,其他将领指挥所部共约八万人负责正面对抗辽军,而崔彦进则潜师长城口,绕到辽军侧后。如此布置,实际是执行了宋太宗战前所制定的诱敌深入并伏击歼灭之作战计划。算上崔彦进的伏兵,宋军差不多也有十万之众,与辽军规模大致相仿。只不过,宋人多步兵,而辽军为骑兵。双方又在旷野交战,因此,宋军并没有多少优势。
此外,通常说来,骑兵与步兵交手时,至少可达到一比三的使用比例。比如一千骑兵组成的方阵,起码可以冲击由三千步兵组成的方阵。如果使用得当,甚至可以冲击人数更多的步兵方阵。当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指挥员如何指挥作战也相当关键。双方交手,当然不能只看人数多寡和简单以一比三的比例来衡量彼此的力量。毕竟辽军集结十万骑兵不算太难,而宋军一下集结起码三十万人的难度可不小。但现实历史是,宋辽交手互有胜负,所以,一比三的比例问题严格说来只是纸上谈兵的理论数据而已。现实交战,还是需要考虑战场的各种因素。
宋军得知辽军南侵的情报后,镇州钤辖、云州观察使刘廷翰挥军北上,于九月三十日抢先辽军到达徐河滩头阵地列阵布防。不久,李汉琼和崔翰等人也加入徐河阵地完成集结。而与此同时,崔彦进则挥师沿黑卢堤向北,折向西北方向,出长城口,进入埋伏阵地。辽军九月三日发兵后,进军却颇为拖拉。迟至十月十八日才最终进入徐河战场。随着辽军主力全部进入徐河战场,满城会战就此拉开大幕。
十月十八日是会战的第一天。辽军倚仗骑兵优势,强渡徐河。这一天双方的战斗基本是围绕这徐河桥梁而展开的。宋军为了不让辽军渡过徐河,因此,严防死守徐河上的桥梁。辽军则发起多次攻击。负责桥梁守卫的刘廷翰的部队。刘廷翰麾下有将领丁罕,与辽军反复拉锯,多次打退辽军的进攻。但是,因为辽军攻势太猛,刘廷翰部支持不住,渐次撤出战场,向宋军主力集团靠拢。辽军在夺取了徐河桥梁之后,顺利渡过徐河。丁罕在十八日当天的战斗中表现突出,战后被擢升为本军都虞侯。
辽军渡过徐河之后,前出至满城以西。宋军则因为失去徐河屏障,只有依托满城进行防御。双方在满城外围又一次爆发战斗。辽军名将耶律休哥指挥麾下精锐也投入战斗,但是,宋军越战越勇,阵线岿然不动。这一仗一直打到十八日结束,宋辽双方打成平手,各自收兵,准备来日再战。次日,双方再度交手。
宋军依据宋太宗所传授阵图布阵。宋军列为八阵,每阵相隔百步。赵延进登眺山远观敌情不由大吃一惊。辽军十万骑兵裹着滚滚尘土而来,宋军如此八阵,首尾相去太远,完全无法与辽军骑兵对抗,极易遭辽军分割歼灭。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士对八阵也没有信心,大家都觉得,这么打下去,这一仗必败无疑。
赵延进赶紧跟崔翰商量:“主上委吾等以边事,盖期于克敌尔。今敌众若此,而我师星布,其势悬绝,彼若持我,将何以济!不如合而击之,可以决胜。违令而获利,不优于辱国乎?”崔翰听到赵延进的建议后,不敢赞同,万一不胜,又违反了太宗的阵图,这责任谁承担?
宋太宗每次大军作战,都要“将从中御”进行控制。具体操作就是派监军监督主帅,同时赐予主帅阵图,要求主帅临阵严格遵守阵图作战。这是一种完全不顾战场实际的做法。因此,宋军主帅的战场能动性完全被束缚住,无法克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行军作战,怎么能依靠固定阵图作战呢?但是崔翰知道,这阵图毕竟是皇帝亲赐,不能随便改动。万一改动了再打不赢,这责任是要有人承担的。而他,可不愿意承担这个后果。赵延进当然知道崔翰所担心的是什么,于是,他主动表示:“倘有丧败,则延进独当其责。”
话虽这么说,崔翰等人知道,毕竟赵延进是皇亲国戚。赵延进的老婆是宋太宗前皇后尹氏的妹妹。赵延进说这样的话,他自然是不怕什么,到底是后台硬,说话也硬气。崔翰等人还有点犹豫。可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这就是李继隆。
李继隆是北宋名将,也是位列宋理宗昭勋阁二十四功臣的武将之一。实际上,这二十四功臣的选择,因为宋人重文轻武的原因,只有五位武将位列其中。这四位分别是:李继隆、曹彬、潘美、曹玮和韩世忠。除了韩世忠,其他四人都是北宋时代的将领,曹彬、潘美自是有统一天下的战功于其身,其发家也早于李继隆。曹玮主要是对西夏作战,战功卓著。
李继隆是北宋开国宿将李处耘之子。因为父亲与太祖结义兄长慕容延钊之间关系不和,而被排挤。李继隆虽然是将门之后,官二代出身,却是从行伍起家,累迁高级将领。当然,此人作战也相当勇猛。根据《宋史李继隆传》记载,他在参与平乱四川的战斗中,甚至人马摔落山崖,幸亏是一棵横生的老松将之挂住,否则性命不保。他参加了宋太宗年间统一北汉的战争和两次北伐战争,在湖南长沙地区与蛮族的战斗中甚至中过毒箭,也险些丧命……李继隆这会儿虽然只是镇州都监,但是早已经是久经沙场的功臣宿将了。
李继隆见众将犹豫,便站出来力挺赵延进,他对大家说:“事应有变,安可预定?设获违诏之罪,请独当也。”至此,两位将领站出来愿意承担责任,这让大家心里放心了许多。当然,最要大家放心的还在于他们的身份。赵延进是外戚自不用多说,这李继隆也不是普通子弟。除了父亲与太祖皇帝关系紧密之外,李继隆的妹妹是宋太宗皇后李氏。同为皇亲的两人愿意承担责任,那大家还好意思再提反对意见吗?更何况他俩的建议也是正确可行的。
于是,众将遂定下变八阵为两阵的决定。可是,辽军近在眼前,人家能给你充足的时间调整阵型?会不在你变化阵型的时候趁乱攻击你,打你个措手不及吗?这是个常识性的问题,中国古代兵法中就有“半渡击之”的说法。大抵就是说,敌人渡河渡过一半,军队不成列,阵型混乱时候,应当趁势进攻。宋襄公当时就没听进意见,非要等楚军渡河完毕,列阵结束之后再堂堂正正地跟人家过招。结果被打得惨败。
辽国军队可没有宋襄公这么看重贵族道义。如果近在咫尺的宋军变化迎敌队形,辽军必然是要利用骑兵优势猛烈冲击宋军阵列,不会给宋军任何调整的机会。可是,这一次,辽军放了宋军一马。只因为辽军统帅,一朵奇葩韩匡嗣。
韩匡嗣是这次南侵的十万辽军的最高指挥。韩匡嗣位高权重,被封燕王。原本,他的儿子韩德让是要娶辽景宗皇后萧绰为妻的。但是,辽景宗登基后,向萧燕燕求婚,萧燕燕就嫁给了辽景宗。辽景宗驾崩后,辽圣宗即位,萧燕燕最终跟韩德让结婚,韩德让也尽心辅佐年幼的辽圣宗。当然,这段契丹婚俗情况让宋人实在无法理解,咋说大臣都没法跟皇太后结婚吧?皇太后咋说都该给先帝守节吧?
韩匡嗣根本就不是统军之材,只不过位高权重,又是辽景宗登基功臣,所以才被辽景宗任命为南侵统帅。既然如此,宋军就打算耍他韩匡嗣一番,保不齐韩匡嗣还真留给宋军调整方阵的机会呢?于是,宋军派人前来约降。考虑到宋军昨天且战且退,韩匡嗣天真地认为宋军已经没了斗志,完全被辽军的锐气和战斗力给震慑住了。他激动地答应了宋军的请求,但在一旁的耶律休哥觉得不对劲,就赶紧提醒韩匡嗣说:“彼军众多而齐整,且有锐气,必不肯就此屈降,此乃诱我之计,应严兵以待。”
但是,韩匡嗣哪里听得进去?有鉴于此,耶律休哥也没有办法,只好严令自己所部严阵以待,以防宋军突袭。同时,他指挥部队向战场高处移动,作战随时应对宋军攻击的准备,以保持居高临下的冲击态势。然而,耶律休哥的努力并不能改变整个辽军的心态,宋军将要投降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军,辽军上下怕是不想跟打了。
韩匡嗣焦急地等待着宋军接下来的投降。而此时此刻的宋军却在作战前的最后布置。宋军迅速将阵型从太宗规定的八阵改变为前后两阵。阵型变化完毕之后,战场上宋辽双方力量对比的天平完全改变了过来。宋军不给辽军任何思想准备的机会,在阵型调整完毕之后,竟然主动擂鼓,发起了对辽军的攻击。
这让韩匡嗣措手不及,后悔不已。原本是辽军可以在宋军变换阵型时候给宋军一个措手不及,眼下,自己却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这韩匡嗣本非将才,又没多少战场经验。当宋军擂鼓进攻的时候,韩匡嗣仓促迎战,完全失去了章法。两下交战,宋军连续发起三次冲锋,辽军慌乱不已,进退失据。韩匡嗣眼看作战失利,只有下令撤退。宋军诸部紧追不舍,辽军且战且退,从满城直到遂城。
然而,这时候的韩匡嗣才发现,更大的梦魇正在这里等着他。宋军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此前潜师出长城口绕到了辽军的侧后方。此时的崔彦进已经完成过了迂回,出现在了遂城以西,完全将辽军退路截断。后有宋军追兵,前面又有宋军生力军刚刚投入战斗,锐气正盛。反观己方,早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交战至此,辽军伤亡不下万人,已经无法做有利抵抗了。
韩匡嗣无奈,只有向易州方向突围逃生。其余辽军也多走入山林,才最终没有遭到宋军全歼,避免了全军覆没的结局。
与韩匡嗣相比,耶律休哥因为战前颇有准备,并未松懈。故而在宋军攻击时应对自如。但是,面对宋军强有力的攻击,加之己方兵败如山倒。仅靠自己一己之力,也无法力挽狂澜,回天乏术。耶律休哥部且战且退,但是相比韩匡嗣和其他大军的惨败,耶律休哥毕竟名将本色。满城会战中,只有耶律休哥部全军而退,损失最少。耶律休哥也因为此战的功勋,而被辽廷擢升为北院大王。
权奚王耶律抹只所部在战斗中伤亡不小,但耶律抹只努力维持着本部兵马,不使溃散。加之耶律休哥部建制较完整,两支部队合兵一处,互相配合,宋军才最终放弃了对辽军的进一步打击。耶律休哥在撤退途中,又将辽军所丢弃的物资尽可能多带走一点,因此也减小了辽军此战的损失。
此战辽军的损失是相当大的。根据《长编》卷20的记载,辽军这次损失“斩首万余级,获马千余匹,生擒酋长三人,俘老幼三万口及兵器、车帐、羊畜甚众。”但是也有不同说法,《宋史 太宗本纪》则记载辽军被斩首“万三百级”,战马被俘获“万匹”。《宋会要》蕃夷一之六则记载“斩首万两百级”,马匹数量也是“万匹”。后两本史料也都提到了辽将三人被擒,应该就是《长编》里所记载的酋长三人。
满城会战是宋辽两员名将李继隆和耶律休哥继高粱河之战后,又一次正面、大规模交手,尽管两人都还不是大军的最高统帅,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两人最终成为宋辽双方统军大帅,而在不久的将来,两人正面交手的机会越来越多。当然,他们彼此都在成就着对方的名将之名。而耶律休哥在989年被尹继伦偷袭成功,遭受大败,也是拜李继隆所赐。
满城会战就这么结束了。这次会战本是由于宋太宗北伐幽州失利,继而导致辽景宗的报复性南侵。但这次报复性侵宋战役却远没有达到辽景宗所期待的战果。一败于满城,丢盔弃甲;二败于雁门关被杨继业、潘美伏击;三战于瓦桥关,总算获得一定胜利。可宋军却连败连战,斗志不减。最终,辽景宗不得已只有撤军而去,这次报复也就此结束。宋人这方,虽然经过了高粱河的惨痛,但是其败不足以伤元气。而宋太宗和他的朝廷也在调整对北作战的方法。双方的力量维持在了一个比较平衡的状态,宋辽战争的拉锯战还会持续下去。
满城之战,是宋辽之间宋朝稍有的完胜之战。其整体的意义在于:有效遏制了高粱河一战后北宋方面的颓势,同时也使得辽国大举南下的企图不得不被迫延后。而在此战中表现卓越的赵延进、刘廷翰、李继隆、崔彦等将领也是北宋军中历史上少有的闪光点,这些名字也值得我们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