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乾县春节婚嫁贴窗花 挽留碎片化的乡村味道
日新月异的陕西乾县,仍偶尔可见这种破败的老房子。本报记者周锦江摄
我的老家陕西乾县地处关中平原,良好的自然资源和历史文化,造就了陕西人不愿远行的生存状态。有学者研究关中人地域文化性格,给出“生蹭愣倔”的评语。
故乡,首先是精神原乡,从一出生就开始教给你做人法则、生活之道和价值判断的地方。城乡差距,令众多人涌向城市,春节返乡成为一年一度的仪式。离乡的人,才想归乡;归乡之后,才发现故乡已非故乡。
与其说是孝,不如说是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话
“娃给他瞅(找)对象了吗?”“刚回来还没看清模样就又走了。”这是一些老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军军家刚娶了个媳妇,长得心疼(漂亮)很,就是不吃凉菜,凉拌菜也热了才吃,洗个脸就用两盆水。”“只要娃喜欢就行。”这是春节回家后邻里之间的对话。话虽糙,但亲切无比。
听着乡音,总觉痛快无比。一坐上回县城的汽车,刘虎听着车上人嬉笑怒骂都能忍不住笑出来。
29岁的刘虎已经工作了近十年,拥有从农村到县城再到大都市的成长经历,每过一年他对春节的期盼程度就会减一分,但对于回家的期盼反而越来越迫切。
1月22日一大早,平常冷冷清清的山野田地间就热闹起来了——拜祭祖坟。
在乾县,依然有土葬的习俗。“武则天能把自己葬在这儿,说明咱这儿风水好。”这样的议论常常出现在耳边。乾县因为有武则天的墓峰(也称双乳峰),呈一位女性仰卧之态,有人戏称,我们是在女皇的肚皮上生活,怀抱里过日子,有啥不知足的?自豪溢于言表。
当天还下着大雪,刘虎美美地吃了十几碗酸汤面(乾县独有的一种饮食,将挂面煮熟捞出,控水后团成小笼包大小的面团,烧一锅汤全家浇着吃),就拿着白纸和纸钱出发了。
鞭炮声声,青烟袅袅,天空飘着雪更添了些悲凉和肃穆,抬起头能看到巍峨的乾陵近在咫尺。刘虎一路上碰到不少村里的人,有时碰到比自己小的孩子也得叫爷爷,有时一些比刘虎年纪大的也管他叫爸(类似于山东的大爷称谓)。
此刻,坟头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刘虎记得小时候,父亲每逢年三十就带他去给老奶奶和奶奶上坟。上坟的前一天晚上,刘虎会和母亲先把成沓的纸钱全部划成一张一张,用手轻揉一下装进一个大袋子里,为了烧得干净,“这样爷爷奶奶收到钱就不会是缺角残币了。”母亲念叨着。
“奶奶保佑我娃来年身体健康,学习进步。”父亲总会絮絮叨叨地一边说话,一边在坟头压一页白纸。很小的时候,刘虎觉得很神圣;长大一些,觉得很无聊很煽情;再长大一些,当黄土下有陪着自己长大的爷爷时,他也变得和父亲一样煽情。不同的是,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话。
父亲身体不好,刘虎自己上坟已经三年了。与其说是一种孝,不如说是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话。刘虎觉得只有在离亲人最近的地方他们才听得到。
一些老玩意儿在年轻人当中获得了新生
在乾县,春节前要贴窗花请五神、初七要吃酸汤面、农历正月十五要耍故事(社火),这些风俗习惯今天大多还在沿袭,只是遵守者少了。不过一些老玩意儿被老人丢掉了,却在年轻人当中获得了新生。
在一些经济条件好的乡镇,听秦腔、贴窗花、蒸碗、耍故事、做香包等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符号与现代生活有了很好的融合,而且呈繁荣之势,贴窗花即是一例。
在早年,乾县人过春节或新婚嫁娶都要剪贴窗花。因为当时的窗户多为矩形木档结构,多是用纸糊。春节前要将旧纸揭下,换上崭新的白纸,贴上红红的剪纸窗花,整个家里都显得焕然一新。
现在,窗花在普通家庭已经找不到,大都被贴“福”和“招财进宝”所取代。不过,这两年,一些单元楼里的年轻人开始对此热衷起来。
上了年纪的人会说,以前都是白纸糊窗户,与过年的气氛不符,于是就用大红色的窗花装点一下。现在都是推拉式的玻璃窗,干干净净多利索,贴那些东西干什么?而年轻人觉得这样土得掉渣的东西才够洋气。
在农村,煮肉、蒸碗(蜂蜜肉、糖米、蒸鸡肉、糖地瓜等,用特制粗瓷碗蒸熟,家里来客只需加热一下可迅速丰富餐桌,统称“蒸碗”)、蒸馒头都是必备的流程。现在有经济头脑的酒店,年夜饭也会推出蒸碗、酸汤面等本土化的菜,以迎合乾县人觉得不吃酸汤面就不算过年的固执坚守。
刘虎每次回家之前,必让母亲为他醒好面,结结实实地吃一碗棍棍面。“一盐、二醋、三辣子,最后下锅菜(炒菜,用来拌面吃)一bia(平声)子。”刘虎手里端着大海碗,心里默念着调饭的口诀,这个口诀伴着刘虎已经有二十多年。每次默念口诀时就像喊着“芝麻开门”一样,口诀念完,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就摆在面前了。
毫无疑问,纯正的乡村味道已经远逝,但人们还总是努力地挽留一些碎片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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