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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

包德珠

清代满族学者西林觉罗氏西清在其所著《黑龙江外纪》一书中谈到满族人育儿的习俗,孩子发烧昏迷不醒,大人即认为孩子被“吓着了”,不知什么东西把孩子的“魂儿”吓走了。为了使孩子的魂儿返回体内,母亲在夜里敲物作响,口中呼喊“包德珠”。这是满语boodejiu的音译,意思是“回家来”。满人入关时将此俗带到北京。北京话有“叫魂儿”一语,本来用于为孩子叫魂,但后来形成俗语。比如说,有人在太呼小叫,别人即可开玩笑说:“你喊什么哪!叫魂儿哪!”或说“嚷嚷什么呀!叫魂儿是的。”

老北京的育儿包含大量满族习俗。老北京皆知“子孙娘娘”、“送子娘娘”,是众“娘娘”中重要的一位。不少人家(不论旗汉)在家里供奉着这位娘娘。无子者供之,是为了求子。有子者供之,是为了保佑孩子健康成长。这位“娘娘”原籍关外,是满人进关时带到北京的,其原名叫做forifodoomosimama,是满族萨玛信仰中的“保婴之神”。原称mama是满语,意思是“奶奶”,即祖母,进关后依汉俗而改称为“娘娘”,可能是汉俗称女神为“娘娘”吧。依北京旧俗,生子满三天必须“洗三∵。老北京开玩笑说“人有两个三,先洗三,后接三”。自从洗三那天开始,老北京的育儿中是满汉舍璧的混合习俗。

先说“挂线”。洗三之日可以挂线,弥月(满月)之日也可以挂线。自姥娘家始(满族称外祖母为姥娘。(红楼梦》中有尤老娘,即是。姥姥一称是华北汉族的称法),亲戚皆可挂线,当然本家长辈也可给孩子挂线。桂线就是用蓝白二色棉线挂在孩子脖子上。老北京不论旗汉皆有此举。“线”实际上来自满族习俗。满族萨玛信仰有“背灯换索”、“柳树枝求福”请祭。“线”就是由“索”演变而来的。依满族旧俗,为了孩子健康,用蓝白二色线和碎布条捻成“索”,挂在孩子脖子上。祭“佛多妈妈”(即前述forifodoomosimama),并用柳树枝与神板相连。祭毕,将“索”从孩子脖子上取下,放入“妈妈口袋”里,挂在西墙神板下面。这是纯满族旧俗,来自其久远先世。满人入关将此俗带人北京,成了老北京习俗。再有,洗三之日,用艾蒿煮水给孩子沐浴,这时有“添盆”之俗。添盆就是亲友来贺时,将铜钱放入孩子沐浴用的盆里。这是汉族的古老习俗,但后来北京旗人的孩子洗三之日,没有不添盆的。挂线和添盆说明北京育儿是满汉合壁。

满族人原不信佛教,而自古即保持其萨玛信仰。满人入关日久,至清中后期,满人从汉人学得与信佛有关的一些举动。依汉族古老习俗,最好将不好养活的孩子送到庙里,拜和尚为师。这个孩子虽仍养在家里,但认为是已经出家为僧,称为“记名和尚”。家长每年送给庙里一些钱以为谢礼。认为这样一来,孩子已不是在家人,而已成出家人,“三灾八难”不侵害出家人,不好养活的孩子就逃脱了灾难。人们开玩笑称这样的孩子为“小和尚”。还有的记名和尚由其和尚师傅赐以法名,就更带佛教色彩了。这样的孩子长大成人,至于婚配之年,必须“还俗”后始可议婚。怎样还俗昵?原来有一番仪式。孩子成年后,家长与老和尚商议要当,订出日期。到这一天,家长带孩子到庙里,先拜佛,然后拜和尚师傅。事先己在殿门口摆下一条板凳。礼拜完毕,老和尚手执木棍一根,朝孩子打去,孩子忙躲避,往外跑,老和尚追。孩子跑到殿口,只见有一条板凳拦路,孩子从凳上一跃而过,跑出庙外,仪式完成。这个仪式称为“跳墙”,这个孩子叫做“跳墙的和尚”。一跳了墙,就由僧返俗9就是还俗。还俗后即是俗人,就可以议婚了。这是纯汉族习俗。到清代后期,满族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所以不少到庙里记名的,后来跳墙还俗。不但一般旗人如此,连王公宗室家也有这样的。

“抓周”是汊族的古老传统,满族原无此俗。满族原来的习俗是生男孩在门口挂弓箭,并无周岁抓物的举动。清代末期,满人家也效汉俗而行,也抓周,但与汉族稍有区别。满族男孩抓周时,备有小弓小箭,还有小刀之类,总之不失其先世的狩猎传统。

“扎耳朵眼儿”、“戴钳子”、“梳辫扎红根儿”。这是满汉合璧的习俗。满族原有与汉族习俗相类之处,双方极易融和。例如扎耳朵眼儿。女孩扎耳朵眼,戴钳子(耳环),满族男孩也有穿耳戴耳环的。原来满族男孩穿耳戴耳环是为了妆饰,汉族则另有含意。汉族给男孩穿耳戴环是为了孩子好养活,男孩当女孩养,孩子免生灾病。这出自汉族重男轻女的思想,认为男孩尊贵,难养活,女孩不值钱,所以把男孩打扮成女孩就好养活了。后来北京满族接受汉族的习俗,男孩穿耳戴环也不是为了妆饰,也是为了男孩子好养活。出自同样的道理,小男孩梳辫子扎上红辫根,也是男孩照女孩养活,免得男孩受三灾八难的折磨。出自同样的思想,北京人不论旗汉,有给男孩子取女孩名的习俗。例如独生的男孩可以取名“丫头”、“小丫儿”、“妞儿”、“妞子”等女孩子名。这是小名,大名是学名,那就是正式的名字了。男孩子到了“本命年”都要扎红布裤腰带,女孩则可扎也可不扎,其根本思想就是认为男孩娇贵。

满族忌男孩子为绕线的人撑线。人们绕线时,必须有一人撑线,只能叫大人撑,没有大人,女孩子可以撑,男孩子绝不可以为人撑线。其理由是男孩子双手一撑线,将来就拉不开弓了。这是来源于满族久远先世的习俗,因为狩猎是唯一生产事业,狩猎必须拉开弓将箭射出去。不能拉弓的人,就是不会生产技术的人。因此会不会拉弓,是关系到人们生存的重大问题,岂可等闲视之。认为一撑线就拉不开弓了,这个想法是有根源的。清代满人在关内生活二百数十年,但这个习俗只流行于满人之间,汉人迄未接受此俗。原因是汉人并不拉弓,所以不关心此事。北京汉人从不忌男孩撵线。

满人育儿重视“睡脑样”。这本是满族久远先世所遗之俗,乾隆皇帝在《满洲源流考》一书中曾论过这个习俗的来源,∮说明它是旧俗。婴儿一出生时必须仰卧睡觉,上定要使脑后扁平,反对突出个“后脑勺子”。这个满洲旧俗为北京汉人所接受,所以老北京不论旗人或汉人,育儿皆睡扁头。在东北三省居久的汉族人也是如此。因蚍人们常把扁头当戏东北人头型的特征。华北汉人说东北人是“扁脑瓜子”,其来源即在于此。这是老北京遍行的习俗。老北京称有后脑勺子突出的入为“汉勺子”。睡摇篮,将摇篮吊在房梁上,婴儿仰卧摇篮之内,这是一幅古老的满族育儿风俗画。婴儿睡在摇篮之内,手脚是被捆起来鞠。满人坚决生张婴儿一定要捆,否则将来“上不了马”。就是说,如在婴儿时不经捆绑,将来长大后,双臂、双腿、腰部都没力气,骑不了马。入骑在马上,在马飞奔中双手射箭,全仗有力的双腿紧换马背,任马奔跃颠扬夕人稳坐马背,还能射箭瞄准。满族人不仅用摇篮,而且把婴儿捆在一块木板上,吊起来。这种捆婴儿的习俗也为北京太多数汉人所接受,也用满式摇篮。直到本世纪二十年代初,北京的旗人和汉人皆有外祖母送摇篮之俗。婴儿出生后,外祖家送来摇篮。到了三十年代后期,在北京已经看不见这种满式摇篮了,在东北三省仍可见到。与满族同属古肃慎氏之裔的鄂温克和鄂伦春,据近年民族调查报告所述,至今仍使用这种摇篮,也有用木板的。

当年北京隔几条胡同就有一位收生婆,北京话称之为“姥姥”或“姥娘”。西四北大街路西,有条胡同名为“石老娘胡同”,必是有位姓石的收生婆住在该处。那时的收生婆只知土法,常因剪脐带而引趣婴儿感染,发生“抽风”。这实即破伤风的感染所致。其实只要将剪刀消毒,就完全可以避免婴儿抽风而死。那时婴儿成活率低,主要原因即在于此。因彼时只有接生的姥娘,所以北京人不论旗汉,只有请这种人接生。姥娘接生后,婴儿三日时主持洗三,添盆的钱归其所有,视为一项正当收入。后来医院普及,群众常识提高,这种接生婆绝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