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方言与哭嫁文化
女儿出嫁,古人称为“于归之喜”。《诗经·国风·周南·桃夭》:“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朱熹集传:“妇人谓嫁曰归。”可别小看这个“归”字,它蕴含的意思是,女子只有嫁到夫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到了家。换句话说,夫家才是一个女子的最终归宿。娘家,以后只是一个符号—“外家”而已。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面对这样一件利及子孙繁衍,给男女双方都将带来无限幸福与愉快的大喜事,准新娘却哭声不断,其声凄切。“缠绵悱恻哭嫁歌,一怨三叹断人肠”,就是对哭嫁歌的真实写照。
在博罗,哭嫁文化亦源远流长。以柏塘平安一带为例,《哭嫁歌》就有怨父母、怨大姊、谢哥歌、嘱弟等内容。《怨父母》:“芥菜起心娘起意,爷娘起意卖孩儿。亲生孩儿唔得亻死,不如买包砒霜毒死你孩儿。砒霜也要钱买过啊,不如上山摘药毒死你孩儿。”《怨大姊》:“大姊啊,你嫁到好夫唔愿来。难舍你床头两只鸳鸯枕,难舍你床下两对鞋。你床头有把鹅羽扇,一人泼扇两人凉。”《谢哥歌》:“脚踢轿门扇扇开,阿哥阿叔拿钱来。阿哥阿叔赏钱涯唔爱,畀转涯哥涯叔去存钱。存钱存到惠州府,收租收到北京城。”《嘱弟》:“弟啊弟,你爱勤勤读书勤勤写,莫学你姊今世都做苦命人。你读书读出省城去,等日做官到朝廷。”歌唱者其声呜呜然,正所谓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令人听来心有戚戚,颇有点生离死别之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哭嫁文化,滥觞于何时没有一个定论。然而,它还是在一些方言里留下了痕迹。以客家话里代表“次”的“摆”为例,传说中,出嫁女唱哭嫁歌时,每唱完一段,家里人即在桌子上摆上一道菜,即“一摆”、“二摆”、“三摆”乃至“十摆”。久而久之,客家人就把“这次”说成“今摆”;“上次”说成“头摆”或“上一摆”;“下次”说成“下摆”或“转摆”。第一摆=第一次,介摆=那一次,惹摆=这一次等等。梅县五华一带更有“憨就憨一摆”的说法。我们甚至可以断言,凡是以“摆”替代“次”的方言区,都是哭嫁文化曾经盛行的地区。“闺女不哭,娘家无福”得到了这些地区老百姓的广泛认同。
当然咯,哭嫁文化也有着它植根的土壤,那就是旧时婚姻全由父母作主,嫁给什么人,婚后的命运生活如何,心里全没底细,想到这些真是肝肠寸断,岂能不哭?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婚后除非与丈夫感情不和或婚姻发生变故,否则是很难和父母兄弟见上一面的,这种别离之苦确实令人难以承受,因此,哭诉自己的命运、哭父母的养育恩情、哭兄嫂姐妹的情谊以及哭诉封建婚姻和媒人可恶可恨的欺骗行径,就成了一种必然。还是用红线女先生演绎的著名哭嫁歌《昭君出塞》作为本文的结尾吧:“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今日去天涯,他朝倩(托付)谁收我口既白骨?怕难似苏武还乡。烦劳寄语我双亲,莫垂老泪望天涯,当少把我王嫱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