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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

宗教情感的美学解读

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其独特的生活方式,因此也都有不同的宗教情感体验。宗教情感作为“绝对的依存感”,透过直觉有限的活动,使我们对永恒的东西满怀崇敬,唤起“对无限的情感”,找到精神家园。以美学的游戏理论来解读宗教情感,似乎可以为连接“有限”与“无限”提供途径。

本文所说的“游戏”,是指人与世界之间的深层交往、相融互生的自由精神活动。游戏是比人类历史更为悠久的一种古老而普遍的活动。尽管游戏是生物的本能,但它远不止是一种生理现象和心理反应,在游戏中“有某种超出了直接生活需要,并将意义赋予的东西在运作”。这种力量极为巨大,参与者的情绪和精神被震撼和吸引,心灵的激流冲破了物质的羁绊,自由自在、物我两忘,体验、想象、创造,以最大的专注精神和严肃态度来进行游戏,这样的游戏其实上升到了审美和神圣的层面。如果说宗教的“依存感”是源于对无限的敬畏,那么游戏则是源于现实的“美”的感召,被对宇宙的热爱所激发。“美”是不需要教育和规范的。来自心灵最深处的震撼和感动成为游戏的不竭动力,这也是文化得以生发和相续的基础。这种原初的感受只能体验,它是话语乃至思想背后的东西,因此最深刻的思想家都用对话集(柏拉图)或寓言(庄子)的形式让理念显现。东方智慧中的道家“道不可言”,玄学“言不尽意”和佛家“不立文字”说的都是这个意思。游戏是人与美的深情舞蹈的过程,它使人的身体、精神状态与日常状态完全绝缘,在充满激情的活动中,人的生存空间与存在方式彻底改变了。其实,在东方,“游”一直是中国文化的主旋律与关键词。庄子的全部智慧情牵一个“游”字,因为在“游”中,才有不为天地万物所束缚的自由精神,有生命本体独特的体验和妙悟,更有创造中优游不迫、乐此不疲的求真探索。这样的“游”打碎了形与物的桎梏,心灵没有丝毫的挂碍,游者完全和所游的东西物我两忘,合而为一,因此可以“游四海之外”,找回属于自己的本真生命,这种“至乐”是人性与人道的必然,因为“唯乐不可以为伪”、“乐者也,情之不可免也”,可谓“逍遥者,无用之大用也”!中西方文化源头的哲人们都是伟大的游者。在他们看来,游戏带给人的是一种对待“所游”超越的审美态度。在游戏里,理性因素早已沉浸和融化在情感之中,并被这执著的深情所紧紧牵引。“深情”虽发自游者个体,却总是对饱含人生存在状态的情感体悟,总是与对宇宙本体、人的存在紧紧相连。在这深情的游戏中,游者忘怀得失、忘己忘物,与万物一体同呼吸、共命运,遨游天地之中,以最专注的精神高翔在理性所不能企及的洞见高度。

对“美”的巨大深情,就是一种因震撼而产生的“绝对依存感”,它不仅形成了艺术、哲学和科学等文化形态,也安顿了人的精神,赋予人以深沉的宗教“在家感”。游戏作为人与世界深层交往的自由的精神实践,它始终萦绕在文化的源头,始终在为人类的创造提供所需的能量。两千多年前,亚里斯多德饶有趣味地说:“休闲是一切事物的中心,是哲学艺术和科学诞生的基本条件之一。”在这里,“休闲”是指“劳动之余的自我发展”。柏拉图以他的智者心灵深深体悟到:“游戏”就是最本真、最神圣的人以严肃态度对待的最严肃的事,而人只有在“游戏”时才接近了神。同样在世界的东方,孔子“成于乐”、“游于艺”,庄子“逍遥游”等都强调了文化生成与人类生存的最好状态就是游戏。因为只有在精神的“游”中,才能在独特的体悟中敞开“有限”的自己与“无限”的本原相遇,找到“此在的意义”。从现实世界到意义世界的超越,青原禅师说得最为精辟:“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还是山,见水只是水。”山水的视觉表象依然如故,而此时的山水已被游戏精神的灵光照耀过,认知的分析视角已不复存在,山水已不再是自然之山水,更是人心中和笔下的文化山水和符号山水,即意义世界。游戏的终极关切不在于“成物”,而在于“成己”,源于人的爱智本性,人类所有的努力不是为了获得知识和理性,而是为了认识自己、寻找家园。而人成为人,不是因为有一个不变的本质等着人实现,而是说像世界的开放性一样,人也有未完成性,“游戏”使世俗的人成为神圣的人,游戏者在敞开两个世界的同时也敞开了自己,完善了自己,确认了自己。老子在《道德经》中要“复归”的就是游戏成就的人,“恒德不离,复归于婴儿”是说游戏之心必是儿童之心、赤子之心,在游戏中“有”复归于“无”,理性人复归于纯真心态的高级“婴儿”。游戏的心灵解脱了一切束缚、忘却了一切功利,成为最自由和最“素朴”的心灵。这就是“圣人皆孩之”的道理。现代人的幸福在于可以尽享物质生活,而同时也导致了精神的荒芜。施莱尔马赫认为,宗教信仰有自己的特殊规律,它源于人类的“无限情怀”和“本真需求”。对此他说:现代宗教“不再像中世纪甚至宗教改革时期那样,属于一种远离世界的、超自然的东西;也不像在自然神论和启蒙运动中那样,成为一种隐喻世界、形而上的东西;毋宁说,按照现代人的理解,就是亲近、直观和感受无限,让无限注入有限”。游戏正是连接“无限”与“有限”的方式。 一种信仰其实就是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游戏作为一种最本真的生活方式,一直在时间的维度中呈现着,每一个时代的游戏方式都与时代文化紧紧相连。对现代人来说,游戏因为连接了心与物,使他们的生存境遇发生了根本转变,将生活的烦忧样态提升为诗意栖居,也将人从“有限”的物质世界中救度到“无限”意义世界里。

〔作者单位为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本文为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基于现代新美学范式的游戏理论研究”、辽宁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美学视域中的游戏本质研究”(编号:w2010094)、大连理工大学自主科研项目(人文社会科学)“游戏理论的多学科交叉研究”(编号:dut10rw315)、“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