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附乌帕尔,散发智慧之光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陵园。亚力昆摄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画像。唐荣尧供图
从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到喀什,途中要经过阿克陶县和疏附县。离开阿克陶县后,笔者不时看看随身携带的海拔表,发现海拔已经越来越低。沿途看到的不再只是骆驼和马,而有越来越多的毛驴。尤其是进入疏附县城,笔者看到许多人牵着毛驴或赶着毛驴车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走着,汽车也只能给毛驴让路。
在疏附县,笔者的脚步放慢了,不是因为这里的海拔较低,也不是因为这里有介于高原和谷地之间过渡地带的景色,而是因为这里曾经诞生了一位对整个亚洲穆斯林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先哲——维吾尔族语言学家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约1008-1105年)。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与《突厥语大词典》
笔者来到疏附县乌帕尔乡阿孜克村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陵园,陵园显得空旷而冷清,先哲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2008年,时值麻赫穆德·喀什噶里诞生1000周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把2008年定为“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年”。那时,笔者心生疑惑,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怎么会将一个中国穆斯林学者尊崇到如此高的地位?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影响力从何而来?
11世纪中叶,整个帕米尔高原被崛起的喀喇汗王朝统治,这是中国第一个整体皈依伊斯兰教的王朝,王朝的大汗是穆罕默德·伊本·优素甫·喀迪尔汗布格拉,他的长子胡赛音·伊本·穆罕默德出生于今伊塞克湖东南沿岸一带的巴尔思罕城。胡赛音·伊本·穆罕默德长大后从巴尔思罕移居到今喀什地区的疏附县乌帕尔乡一带,他的儿子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就出生在乌帕尔乡阿孜克村。1058年的一天,穆罕默德·伊本·优素甫·喀迪尔汗布格拉的王妃在一场宫廷宴会上下毒,致使大汗死于这场变故。之后,王妃的幼子伊卜拉欣登上汗位。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在得知王妃下令追杀他的消息时,匆忙逃离王室,开始了长达15年亡命于帕米尔高原及其四周的突厥部落的生涯。这为他后来接触、调查和记录、研究许多突厥部落的语言、风俗、民情提供了良好的机会。
笔者无法追寻这个穆斯林学者的流亡足迹,只能在一幅摊开的中亚地图上,梳理着他长达15年的漫游和考察路径。雪山、草场、谷地,一个个地理单元中,一个个王国或部落中,都留下了这位学者的身影。从故乡往西到中亚、西亚,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将所抵达的突厥部落的谚语、歌谣、箴言以及民间口头文学进行记录、对比、研究。甚至境域的变迁、民族的移徙、山川的脉络、关隘的形势、都城的方位、道路的远近乃至各地的风土人情、轶闻掌故等,也全部收录于他的笔下。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对这些语言材料进行全面的整理研究和深入细致的比较分类,为突厥语整理出一个包括语音、词汇(含方言)、语法等诸方面的完整体系。
当麻赫穆德·喀什噶里从帕米尔高原到阿拉伯半岛的两河流域时,古老的巴格达接纳了这位风餐露宿多年的学者。当时的巴格达被西迁的塞尔柱突厥人所占领,出身于喀喇汗王族的塞尔柱苏丹国王后托尔坎哈敦在亲自接见这位学者时,被他的坎坷经历和学术精神所折服,她热情地邀请道:“尊贵的学者,请您留下来吧,这里安逸的生活会洗尽您满身的沧桑和疲惫,这里更需要您的学问和您一道留下!”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答应了王后的邀请,在巴格达一处安静的住所里开始了他两年艰辛的笔耕生活,并最终编纂成了11世纪的突厥语巨著《突厥语大词典》。
给世界带来影响的穆斯林学者
当笔者打开《突厥语大词典》时,首先被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在这部著作前面附的长篇序言所吸引——“尽管在突厥人中,我最长于辞令,最善于清楚地表达思想,禀性极其聪颖,并出身高贵,又兼能征战,但我仍遍历了突厥的城镇村落,查明了突厥、土库曼、乌古斯、奇吉尔、样磨、黠嘎斯等语言的词汇,并将其语言熟记于心,经过细致的整理,使之有条不紊。”随后的正文,也完全证实了他所言真实,他的成就和他的自赞是匹配的。
当笔者站在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坟墓前时,对他的认识已不再局限于俄罗斯突厥语文学家尼·阿·巴斯卡阔夫作出的“《突厥语大词典》的作者麻赫穆德·喀什噶里是突厥语言学界比较研究的鼻祖”的评价。《突厥语大词典》为我们提供了11世纪时包括维吾尔族在内的突厥诸部落的语言、文字、人物、历史、民俗、天文、地理、农业、手工业、医学以及政治、军事和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丰富知识,甚至连神话传说、儿童游戏与娱乐体育等也涵盖在内,可说是当时中亚和我国新疆的一部百科全书。同时,麻赫穆德·喀什噶里优美的文字,使得一部枯燥的辞书充满了浪漫的文学之美,仅书中收录的277首诗歌片段就显现出他的文学功底。
在《突厥语大词典》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作者称为“达伊拉”的圆形地图,这是作者在地理学和地图学上功力的见证。在该地图上,海、河、山、沙漠分别用绿、灰、红、黄4种颜色来表示,突厥各部落的名称、都城以及大山、大河、大路的位置精准地列在上边。作者在地图的注文中说:“……然后是处月、突骑施、样磨……回鹘、党项、契丹等部落。契丹即秦。最后为桃花石,亦即马秦。”他称华北辽朝为“秦”,而称中原宋朝为“桃花石”,称以喀什噶尔为中心的王朝版图为“下秦”。“桃花石”与“秦”即中国,说明作者特别强调喀喇汗王朝与中原自古都是秦——中国这一大家庭的共同成员,维护祖国和民族统一的意愿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当代历史学家张广达说:“这部编纂于900多年前的《突厥语大词典》并不仅仅是世界上第一部突厥语辞典而已,就其向我们提供了有关我国新疆以及广大中亚地区的丰富的知识而言,即便称之为一本简明的《百科全书》,亦不为言过其实。”
11世纪80年代,80多岁的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开始踏上返乡之路。回到故乡后,他在高级玛达里萨(伊斯兰学院)执教8年,为伊斯兰教在帕米尔高原的传播培养了许多弟子。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生命之灯在他90多岁时悄然熄灭。按照他的遗嘱,他的弟子们将他埋在乌帕尔乡阿孜克村的山脚下,当地人至今仍称其为“彻什麦祖拉尔”(意为清澈的山)。1983年12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宣布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陵园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生命历程虽然止于帕米尔高原上的故乡,但他的影响却是国际的。今天,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图书馆内,一本手抄的《突厥语大词典》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躺在展柜里的这本著作背后,有这样一个故事:1914年,伊斯坦布尔一位出身于奥斯曼帝国大臣纳吉甫·贝伊家族的妇女迫于穷困,把一本根据作者的手稿缮写的《突厥语大词典》抄本,通过书商卖给了一个名叫阿里·埃米里的收藏家,这本手抄本是现今世界上仅存的唯一抄本。
阿里·埃米里的那本手抄本后来曾让一位叫者克里斯利·里弗埃特的土耳其学者转抄,并将其交付铅印。1928年,德国学者卡尔·布罗克尔曼第一个用德文发表了这部词典的索引,后来又把词典中的诗歌和谚语单独汇集成册发表。1939年至1941年,土耳其学者伯西姆·阿塔拉伊连续发表了《突厥语大词典》的土耳其文译本(3卷)和一部索引,同时正式影印出版了词典的阿拉伯文抄本。1960年,苏联出版了《突厥语大词典》的乌孜别克文译文。1978年,《突厥语大词典》的翻译出版被正式纳入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总体研究规划。目前,该书的现代维吾尔文本3卷已经出齐,汉译本的第1卷也与读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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