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钧:超越苦难的生命吟唱
养荷斋主人记
——兼谈田钧残荷系列作品
读田钧的荷花,尚需明了画家是懂得“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一偈语所包含的哲学审美和美学立场。再进一步地看,亦要明了他的画是中年人的心绪,是跨越年龄阶段之后,复要还原青春的那一种超越苦难的生命吟唱。
读懂这样的画,需要培养高贵的心态和华贵的气质,但这还远远不够。逾越这样的一个绘画历程,要明白画家创作背景,是老年陈酿,清冽的酒香完全得益于沉甸甸的现实作为酿酒的原料。不单于此,还有中国近100年的历史在这里埋葬,花池的泥淖即是此处的暗语,由此形成的巨大暗影,孕育和培植了田钧在他的“芙蓉国”里根植的个人记忆;更准确地说,田钧的残荷系列绘画乃是个体艺术的觉醒与人文复苏。
我们这个民族不缺乏这样的思想史,但却在最豁然的山口,缺乏出现这样的画家。
回顾我们近百年国人走过的历史风雨,不难看出画家所承载的历史重负,从个体公民的身影里引申向一般的公众姿态。这是绘画语言和文学艺术最显著的精神特征。一茎荷,一池荷,隐喻了个体与大众,一般到普遍,因此,画家笔下的残荷,虽则是作为描摹的艺术对象,却将个体精神的唤醒直接诉诸笔端,这里有无声的呐喊,有创伤,有苦痛,有青春,有梦,有风雨雷电,有春夏秋冬,有阴晴圆缺,亦有悲欢离合,是过去时,是现在时,亦又是未来时。因此,如果仅仅把田钧的绘画当做是件简单的绘事,还远远不够。
画家笔下的残荷系列所呈现的既有小夜曲,也有交响曲。这都是一种温和的诉求。画家对历史、民族、命运的思考,在任何的一个篇章和音符中从未放弃执著的“问天”。但疏离和无奈,哀怜与悲叹又时时在低沉的咏叹中随时激昂和狂起。其间不乏屈原《离骚》式的追问,亦不乏精卫填海式的悲壮。这是画家情感底蕴赋予这组作品最有力的明证,也是我们必须试图通过调动我们自己对近百年历史的反刍与思想才可解决的阅读问题。
只有梳理好这样的思想准备,我们才有可能进入田钧的“芙蓉国”。
画家所苦心经营的这个世界,根植于5000年的华夏文明。历代中国文人无不希望从芙蓉园中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芙蓉国”。这里的世界,不同于竹林七贤的狂放与疏达,亦不同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那是小我的悲观,甚至是脱离现实的解放。因为逃避是猥琐的,敢于直面人生才是真的猛士。自“五四”以来,中国的情况大为改观的希望之光是我们终于有了自我的觉醒和个体的记忆。从历史旧有的传统那里“剥离”出来,超越痛苦地看待我们这个民族的命运。个体的经验和记忆,才完全可以取代大一统的历史论调。微调的疗伤,只会豢养金鱼式的奴才!
田钧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这样的通道,让我们走进芙蓉园,体验“芙蓉国”。我所看到的不仅仅是他在艺术上别致的美化表达,更看重他通过对“芙蓉国”的塑造,带我们走进历史,感受一般民众都能从中获取个人的最强烈的常识性记忆。这样的绘画语境,绝不是简单的逾越和抵达。所以,田钧的残荷,代表了一个时代在一个公民身上最显著的历史烙印。作为这个时代的一分子,田钧微妙地在他的绘画作品中传递和公开了他的态度、立场。残荷即我,我即残荷,由我发出时代的呐喊和疼痛,皆来自我之笔墨。这种创作的态度来自传统体系中以石涛为范例,而可上溯到其以前之历朝历代画家所想追求的美学思想,而精神的释放所获得的自由却隶属于当代精神,自由与民主的意识显得更加迫切和紧要。如此广阔的审美思潮,隐藏在残荷最隐秘处,亦然释放着更强烈的人性之光。
就其入微地分析田钧的绘画,我们亦能从他极具装饰意味的画面构成中体会到绘画中融合了东西的审美元素,而不是盲目排解游离在绘画主体之外的若干干预。尽可能瓦解那些干扰主体表达和欲以抒发的情感,将遭遇的传统束缚。
田钧的绘画,很好地把握和驾驭了从传统中的剥离。这种剥离,几乎是近当代诸多大师级的画家都同样遭遇的关乎形而上和形而下的问题。如果不做这种有效的剥离,阐述和表达当代的人文思潮主题将会被沉重的传统笔墨语言束缚、消解。只有摆脱传统腐朽里弥漫出来的气息,当代的绘画方有新生的可能。至于在获得新生之后,当代绘画所要强调和坚持的精神属性,才有机会当仁不让地为今天的思想开辟新路。
由于田钧拥有坚实的传统绘画基础,加之他曾从事过印染方面的工艺美术事业,长期受职业熏陶,亦是他从民间的审美体系里获得了民主的审美观念,在今日的绘画里才焕得艺术的纯朴和自由。在强调画面的制作感方面,能够使形下的力量为形上的精神诉求还原本质,而没有溜滑到表象的肤浅。他绘画作品中,高雅的格调和错落有致的情感宣泄,促使他的笔墨,在充分运用笔墨味象符号的繁复叠加层面上,呈现出厚重大气,凝而不结,虚实映带。在重重笔墨机理关系里轻松叙事,依靠残荷的艺术对象,即可完成千言万语也难表达的主题诉求。田钧绘画语言的无界限表达,使他的残荷,可以在瞬间打通中西的界限,不因语言的交流障碍,而以艺术塑造的立体形象产生与西方艺术的交流与对话,实现了当代绘画既要颠覆传统,立足东方,又能直面西方,形成平等交流与沟通的可能。这又是田钧在突破思想的障碍之后,在绘画技法和绘画语言形象上的一大突破。
倘若没有这两个艺术(思想和绘画)的对接,绘画将只止于笔墨游戏和自娱自乐。田钧的努力与突破,却融合了大世界观中“飞散与闯入”的法则。如没有东西方美术语言相互的飞散与闯入,“芙蓉国里话桑麻”只是个人的顾影自怜,则无法唤醒国人和另一个世界的关怀。而艺术若只是有效于这样的意图,也将不会是真的解放。
田钧残荷系列作品的创作,恰恰证明中国的艺术家在反省本民族绘画传统的同时,认真吸取和借鉴了西欧美术的营养之后,已经掌握了运用东方水墨和借镜西方语言符号,捍卫并表达属于东方的话语。
我想,这正是田钧残荷绘画系列作品最大胆和最成功的尝试。(南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