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生:以字养生 因文得名
“鹤发童颜”这个词,用来形容张济生,再合适不过。两鬓的银丝,不但没有衰老他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他古灵精怪的气质。饱满圆润的脸庞、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还有他谈吐间不断流露出的丰沛感情,着实不像一位临近七旬的老人。都说书法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这在张先生身上,的确可以验证出来。
书法家张济生
张济生,出身书法世家,自幼研习书法,在练习书法中,了解中国传统文学,并产生浓厚的兴趣。张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古汉语系,曾任教于北京语言大学,后以字为生。对于“生”字,张先生这样解释:“这个生,是生存的生,也是生活的生。”可见,书法已经成为张先生的全部。起初,身为书法家的父亲递给他厚厚的一摞《玄秘塔字帖》,共十五册,册册不同。开始了他的书法人生。“玄秘塔碑”是唐代柳公权在64岁时的作品,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很多人以临摹此帖入门。父亲递到他手中的作品,有拓印的真迹,也有伪作,用意在于从练字之初便锻炼出识别好书法的眼力。之后,张先生又学习颜真卿的《多宝塔碑》,练习汉碑,再回头研习楷体,学写柳公权,自然而然便写到了南北朝魏碑。张先生说:“写魏碑,一定要抄写佛经,因为佛经只有用魏碑写,才最正宗。”也正因为如此,张先生的书法得到了很多活佛高僧的青睐,并被邀请为湖北九宫山的无量寿禅寺写山门。活佛的欣赏,对张先生具有很大鼓舞,至此,他才了解:“原来,我的字还可以。
[page]做学问要知所以然
张济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写书法,不仅要写出字本身的气与神,而非表露于形,还要尽可能的了解所书内容的由来典故,并能脱口而出。佛经要用魏碑来写,是因为佛教僧人在魏晋时期才开始念经。唐朝李世民刚做皇帝的时候,遇到一个和尚叫杨昭,他左手拿着佛像画,右手拿着经文,却不知道该把他们置于何处,因为当时还没有寺庙。于是,他随手写了首诗:“沧海凄惶老此生,每携诸佛伴孤行。何须更向白云外,遥里茅庵钟磬声。”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人写关于佛教的诗,唐太宗看后,便兴建了白马寺。所以,写佛经用魏碑是最好的,其次是因为魏碑的笔触能上石。
书法家张济生
看过张济生书法的人都知道,他的书法不仅胜在书写艺术上,更胜在书写的内容上。如果没有一点古文学功底的人,还真看不懂张先生书写的文字内涵。他认为,很多书法家只懂得写福寿康宁、厚德载物、有容乃大、上善若水、难得糊涂、宁静致远等,而写宁静致远,却不写澹泊明志,是因为淡字不好写。他曾问过一个书法家,难得糊涂是什么来历?那书法家说:“大家都这么说的。”外界对那个书法家的宣传却是厉害的很。这种不知所以然的人太多了。“难得糊涂”来自于郑板桥的一句诗,原文是,“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宁静致远”,则是刘备三顾茅庐时,看到诸葛亮中堂挂的一副对联,上面写着“澹泊以明志,宁静一致远。”这便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之处,这些词语都是有历史依据和记载的。
没有造诣没法传承书法
在很多人看来,书法是一种写字的艺术形式,讲究的是用笔书写。而在张济生看来,书法是对传统文学的“包装”,或者说是一种形象的体现。张先生说:“以书交友,以文切磋,这才叫书法家,而不是我只会写什么字。现在社会上有一点不好,有写隶书的,有写篆书的,有写行书的,这种思想是不对的。这跟上学时的学科一样,几何和代数都是包含在数学中的。书法家能写行书,也得能写篆书,拿起笔来,得笔笔则成。我们现在说苏东坡是大书法家,其实人家当时不是,人家是文学家。王羲之当时也不是书法家,人家是右将军。现在讲究书法传承,没有造诣,没法传承。”
2005年,国务院曾举办一次书法比赛,以选送作品带出国作为出访礼品,邀请了众多书法名家出席。主题要求围绕联合国六十周年、抗战六十周年。首先,一位书法家写了个大的“和”字,并在下面附上小字说明“天地之和,阴阳之和,人和可也。”之后,一位上海书法家写:“与时俱进。”另一位书法家写:“全世界人民大团结。”看到这些,张济生痛惜中国文化的断裂。后来,首长的秘书叫张先生写,他说:“我写不了大字,我写小字吧。”于是,张先生写道:政通人和还是世界和平好,国富民安到底文化交流强。最后被评选上了,并获得一本证书。”
张济生的文化造诣颇深,他感受到现代中国文化缺失的严重性。他经常以送人书法的方式警醒身边人,内容字字犀利。他曾经在秦皇岛遇到一位知名画家,其自称是李可染的关门弟子,并让张先生给题字。张先生看了他的山水画说:“您是大家,我给您题字,写脏了都不好。”几经推辞后,张先生写下:“雨里烟村雪里山,看时容易画时难,早知不入诗人眼,应买胭脂学牡丹。”还有一次,张先生遇到一个山西的煤老板,在他面前直晃手腕上的金表,后又叫他给写副对联,于是,张先生对他说:“您带这么好的表,您自己出词吧。”那人不依,张先生便写道:“富不读书纵有银钱身何贵,贫而好学虽无功名志气高。”
[page]不患莫己知患不知人也
张济生骨子里总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劲儿,不仅体现在对无知名人富商的不屑上,也体现在他对“自我宣传”的反感上。张先生认为,无名才追名,真正强大了,名自然会追你。像孔子说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患莫己知患不知人也。”有些人总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多人比他强,他还不知道呢。我们应该以文化打造自己,让自己步入一个高度,这时候潜力自然而来。他曾无意中想过一句话:水为善,不方成海,山不矜,高自极天。
现代中国的许多艺术家,都喜欢将自己明星化,包装化,以期“卖个高价钱”,证书奖牌,一抓一大把,文化人的虚荣心被一点点挖出来,文化内涵逐渐被利益取代,越来越多人认同文化只有和商业结合才会有所发展。这就好像大家修葺老房子,把外观修的豪华夺目,内部却破损如旧一样。修葺外观未必会产生不利,但起码要在修葺之前将内部焕然一新。艺术家也好,文化人也罢,当他们出名后,他们的行为语言会引导社会大众的认知,如果他们不在成名前苦修自己,便会在成名后误人子弟。
书法家张济生的作品
今人与古人相比,张济生更欣赏古人,他说:“今人比古人高,比古人胆子大,比古人会挣钱,而古人比今人有学问。”他举了一个苏小妹结婚的例子,苏小妹和秦少游结婚,苏小妹家房顶是平的,结婚当天,苏东坡在房顶上纳凉,苏小妹从长廊跑回屋中,把门关上,不让秦少游进屋,秦少游纳闷,苏小妹双手推开窗户,没说话,秦少游不明白怎么回事,苏东坡揭了块瓦扔进河里,提醒了秦少游,秦少游说:“双手推开窗前月,举石击破水中天。”这是苏小妹有意考验秦少游,之后才把门打开。古人的文化底蕴,是表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的,当有一天,这种文化内涵可以渗透到当今中国人的一举一动中,中国的文化才真正得以传承。古人先艺后名,这是符合自然发生规律的,而现今社会,多为先名后艺者,且名不副实,“名”不够严谨。张先生认为应该把书法家、书画家、书画爱好者区分开,把名人字画和字画名人区分开。分列不清不楚,导致的结果就是谁都敢写,谁都敢吹。
收藏应是物及人,人及物的表达
张济生对收藏没有特殊爱好,但也收藏了很多碑帖,主要原因是为了临帖习字。虽不是收藏家,他却对收藏有自己的看法。他不认同现今市场上的一些收藏风潮,以投资为目的,以名气为先决条件等。收藏是物及人,人及物的表现形式,收藏者需要通过藏品对艺术家有所了解,艺术家也需要借助藏品来向收藏者倾诉心声。想来,这类收藏更显有血有肉些,与张先生的崇古心理很吻合。本来收藏也只是一种个人爱好的行为习惯,现在却被逐渐演变成商业投资的方法手段,大大降低了藏品本身的价值,提升的只是藏品的价格而已。
张济生的尚古是对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眷恋,他沿袭的是古人的思想,并不是古人的习惯。很多人崇古尚古,会在文房四宝上下功夫,尽可能用古人留下了的古董,相比之下,张先生显得更加随意,他除了习惯用羊毛长峰笔外,其余都没有特定要求,他经常随手拿来一张宣纸,随便调试一些墨水,挥笔而来。他的书法,具有魏晋的韵,唐代的法,宋代的意,明代的态,将古代书法融会贯通。
文化总归是纯粹思想的升华概括,结合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便增添了些许风雅情趣。现代社会,喜欢附庸风雅之人貌似很多,一些人借文化由头谋利赚钱,一些人为自己的面子买账,优雅给人看,这些人多为表面精致,内里粗糙。而对文化抱有一腔热情,并可以刨根问底之人少之又少。张济生是做学问的人,做学问的人不问世事,不自吹自擂,也不吹毛求疵,因为他的神经完全集中于学问当中,并乐在其中。
文/姬荣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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