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口型与归韵的辩证思考
口型与口形是互相联系又互有区别的两个概念。口型是口形的类型,每个字都是通过不同的口型,才能发出不同的字音,而每个字音又都是由声母和韵母拼读而成的。有些字音的构成可以没有声母,语音学上称为零声母,如“一马来到汾河湾”这句唱词中的“一”和“湾”两个字就都是零声母。但每个字却不能没有韵母。所以在汉语中,字的“音”和“韵”是密切结合、不容分割的。通过不同的口型唱出字的音韵,把字的音形准确而完美地表达出来,叫做归韵。因此如何正确理解口型与归韵的关系,就成为京剧吐字咬字的重要问题。
归韵不是押韵。押韵着重于韵母的韵腹和韵尾;归韵则包含韵母的韵头、韵腹和韵尾三个部分。韵头介于声母和韵腹之间,又叫介音,是决定口型的依据;韵腹对于字的韵辙,起决定性作用;韵尾则是字音的收尾。三者在演唱的出字、行腔和收尾的不同阶段中各有不同的功能而又互相衔接、圆润贯通。其中韵腹占有特殊的位置,它在演唱中常常有较长的行腔,而且有些字可以没有韵头或韵尾,甚至韵头和韵尾都没有,但不能没有韵腹。不同的韵母是由不同的元音充当的。有些韵母是单元音韵母,如上例中的“不”字,韵母为u;有些韵母是复元音韵母,如上例中的“开”字,韵母为ai;有些韵母带有n或ng,叫带鼻音韵母,如上例中的“面”字,韵母为ian。它们的发音口形都互有区别。发出u(乌)、ai(哀)、ian(烟)的口形,显然是不一样的。
传统音韵学把不同字音的口形分成若干类型,到了清代潘来著《音类》,肯定了四种口型,即: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与撮口呼,简称“四呼”。他说:“凡音皆自内而外,初发于喉,平舌舒唇,谓之开口;举舌对齿,声在舌腭之间,谓之齐齿;敛唇而蓄之,声满颐辅之间,谓之合口;蹙唇而成声,谓之撮口。”
这个分类,颇具音理,对于汉语语音学是一个重要贡献。“四呼”作为口形的四种类型,直到当代汉语拼音出台以后,仍然沿用,并且将它当做韵母的四个分类,用语音学的科学原理,对四呼做了新的界定:
齐齿呼的韵母,是韵头或韵腹是i的韵母。合口呼的韵母,是韵头或韵腹是u的韵母。撮口呼的韵母,是韵头或韵腹是ü的韵母。
开口呼的韵母,是没有韵头,以a、o、e为主要元音的韵母。或说:没有韵头、韵腹又不是i、u、ü的韵母。
由此可知:四呼做为四种口型,是根据韵头韵腹的不同的元音而决定的。所以说:归韵决定口型。
我们可以这样阐明口型与归韵的关系:四呼做为四种口型,既然是由韵头或韵腹中不同的元音决定的,这就为归韵决定口型提供了语音学的根据。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否定口型对归韵的反作用,因为归韵总是要通过口型来实现的。在归韵决定口型的基础上,两者互相联系,互相依存,互为因果。归韵决定口型,口型服务于归韵。归韵是决定口型的依据,口型是实现归韵的方法。没有离开归韵的口型,也没有不讲口型的归韵。正确地掌握归韵,才能有正确的口型,正确地运用口型才能实现正确的归韵。两者的辩证关系,科学地体现着汉语语音的客观规律。认清这两者的关系,不要把它们片面地、孤立地、绝对地分割开来,这在演唱和指导演唱的实践中,至关重要。忽视或否定其中的任何一个方面,都会形成韵头不清或是归韵模糊,以致字韵变音,使听众对字音无从分辨,甚至带出演唱者的方言音韵,即使好的腔调也唱不出京剧的味道来。
这里所说的口型是对韵母来说的。至于声母问题,拙作《五音辨》一文中略有论不再赘述。
在京剧的吐字咬字中,很容易被一般人忽视的问题是收尾。在演唱中,适时适度地把韵尾交代清楚,以求把字的音韵唱得完整,叫做收尾,也叫收音,如:“来至在督察院,举目往上观”这句唱词中,“来”(lái)收在i上,唱做“1一a?i”(勒一呵一夷)。“院”(yuǎn)收在n上,唱做“u?a?n”(遇一呵一安)。“往”(wǎng)收在叩上,唱做“u?a?ng”(乌一呵一昂)。戏曲界对收尾历来都很重视。明代沈宠绥有《度曲须知》问世,把当时戏曲用韵分成五类,即:收鼻音、收抵腭、收噫音、收鸣音、收闭口音。传至清代,戈载著《词林正韵》,进一步把收尾分成六类,即:展辅收音、敛唇收音、直喉收音、穿鼻收音、抵腭收音、闭口收音,俗称“曲韵六部”,现今仍然沿用。用语音学的原理和“十三辙”的韵部来说明“曲韵六部”对人们理解收音是有帮助的。
1、展辅收音:以i收尾,用于怀来辙和灰堆辙。如:“杨延昭下位去迎接娘来”中的“来”(lái),属怀来辙;“位”(wèi),属灰堆辙;两者都以i收音,叫做展辅收音。
2、敛唇收音:以u或。收尾,用于遥条辙和油球辙。如:“恨薛刚小奴才不如禽兽”中的“小”(xiǎo),属遥条辙;“兽”(shòu):属油球辙;两者各以o、u收尾,叫做敛唇收音。
3、穿鼻收音:以ng收尾,用于江阳辙和中东辙。如:“借东风相助周郎”中的“风”(fēng),属中东辙;“郎”(láng),属江阳辙;两者都以ng收尾,叫穿鼻收音。
4、抵腭收音:以n收尾,用于言前辙和人辰辙。如:“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中的“身”(shēn),属人辰辙;“汗”(hàn),属言前辙;两者均以n收尾,叫抵腭收音。
5、直喉收音:指无韵尾的开口韵。用于发花辙和梭波辙,如:“鹅毛大雪降下来”中的“鹅”(é),属梭波辙;“大”(dà),属发花辙;两者均无韵尾,都是开口呼,叫直喉收音。
直喉收音,其实就是无韵尾而无需收音。所以,有的学者把发花、梭波连同一七姑苏,乜斜五个辙韵中无韵尾的字,都列为无需收音的一类。
6、闭口收音:以m收尾。普通话中只有个别的叹词属于此类。
收音与口型也有相应的关系。在行腔过程中,一般说来,口型不变,否则音韵必然也随之改变,以致字音混淆,无从分辨。但是,遇到必须收音的字,按照韵尾的韵母进行收尾,其口型很自然地总会有所改变。如:三家店中的一段[流水]“将身儿来在大街口”,直到最后一句:“叫一声解差把店投”,每句的韵脚都押油球辙,都是开口呼的口型,韵母都是ou,又都是以u收尾的敛唇收音,口音的口型丝毫不变是不可能的。由于收音只在字音即将结束的瞬间,“音重”很轻,所以并不影响整个字韵的口型归属。通常所说:“归韵正确,收尾到家”,所谓“到家”是指:韵尾要交代清楚,以求音韵表达得准确、完整。当然,收音还必须要适时、适度,而且要自然地圆润过渡,否则,僵直生硬,往往在字的收尾时把字咬死”。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收音的运用,既要自然,也要有相当的艺术功力才能做到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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