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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解密

一场惊动康熙皇帝的“高考”舞弊案

作为我国制度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科举制度解决了许多社会问题,是一非常优秀的,一举多得的好制度。

但凡有考试,就会有舞弊的现象存在,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舞弊现象屡禁不止,令人深恶痛绝。尽管有关部门多次三令五申,舞弊的考生、考官、组织仍然“义无反顾”。如今的高考舞弊案,我们都比较熟悉,不妨将视线转回古代,看看清朝那场惊动康熙皇帝的“高考”舞弊案,背后都有怎样的奇闻轶事……

康熙五十年(1711年),江南地区就发生了一起科举考试舞弊案。这年是旧历辛卯年,因此也称“辛卯江南科场案”。

在这起案件中,考官和考生相互对立,总督和巡抚各执一词,案情曲折离奇,断案颇费周折,甚至惊动了康熙皇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案件背后隐藏了哪些内幕呢?

东窗事发

康熙五十年九月初九日,江宁府(今江苏南京)的贡院门外,辛卯年江南乡试的榜单贴了出来。

(图)江南贡院

细心的书生发现,榜上有名的多是盐商和官员的子弟。最显眼的,莫过于吴泌和程光奎,他们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写文章文理不通,竟然也能榜上有名!一时间舆论哗然。大家把矛头指向了主考官左必蕃和副主考官赵晋。考卷是他俩改的,举人是他俩点的,大家觉得不公,当然要找他俩算账了。

一千多名苏州秀才跑到江宁府集会,把五路财神抬进了江宁府学,供奉在明伦堂孔子像旁,寓意谁送钱,谁就能获得举人头衔。有人把贡院两字用白纸糊住,上书“卖完”二字,字形接近“贡院”二字,而且寓意举人头衔都被考官卖完了。

谁是内应

既然不少两淮盐商子弟高中举人,那么盐商和管盐政的官员,当“内应”的嫌疑自然最大。

康熙年间,盐税占朝廷税收的十分之一,官府非常重视,将其视为支柱产业。两淮盐场是清代最重要的制盐基地,成就了不少徽商的财富梦想,“盐官”也成了官员们梦寐以求的肥缺。康熙把这份差事交给了江宁织造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以及两江总督噶礼。曹寅和李煦监管生产,噶礼监管销售,互相制约,避免舞弊。可以说,他们就是两淮盐商最大的后台。

(图)康熙帝读书图

曹寅不光是大文学家曹雪芹的爷爷,他本人还当过御前侍卫。更重要的是,他的额娘是康熙的奶妈。李煦是曹寅的大舅子,当过畅春园总管。再说说噶礼。他是满洲贵族、功臣后代,额娘也是康熙的奶妈,堪称根正苗红。

噶礼见贡院门口乱哄哄的,叫骂声不绝于耳,于是派兵包围贡院,抓了带头闹事的十几名秀才,准备按诬告罪论处,这么做反而激怒了民众。考生们群情激愤,官民之间随时有可能大打出手。偌大的江宁城万人空巷,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考生闹事,谣言四起,作为总督的噶礼,本该查明真相,追究责任,平息民愤,可他却对考生下狠手。

确认案发

对于噶礼的反常言行,江苏巡抚张伯行有点疑惑。

在康熙朝,两江总督坐镇江宁,江苏巡抚坐镇苏州。江宁就在江苏境内。出这么大的事,张伯行作为巡抚当然脱不了干系。于是,他奏明康熙帝,陈述了耳闻目睹的科场舞弊、考生闹事的全过程。

此外,他还提到,听说副主考官赵晋受贿十万两银子,出卖举人功名;同考官王曰俞、方名等人参与作弊;正主考官左必蕃,知情不报,欺瞒朝廷;科场舞弊,影响很坏,考生哗然,众怒难犯,如不赶紧查办,后果不堪设想。

主考官左必蕃本不想管赵晋等人受贿舞弊的事,当个老好人。听说张伯行上奏朝廷,他担心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陷入被动境地,只好也向朝廷上奏,承认科场舞弊的事实。不过,他把责任一股脑推给了同考官王曰俞和方名,说这俩人推荐的考生吴泌、程光奎,虽然榜上有名,实则不通文理。自己事后才听说,感到万分惊讶,深受蒙蔽,愧对朝廷。至于两位“问题考生”,要么送到京城复试,要么交给地方官发落。

康熙收到两份上奏,并没有动声色。他要等另外两份更重要的奏折。那么,这两份奏折究竟是谁写的呢?

没错,就是曹寅和李煦。

很快,他们的奏折送到了北京—承认科场舞弊的事实,印证了张伯行所言不虚。曹寅和李煦是康熙的亲信,跟科场案毫无瓜葛,自然没必要欺骗皇上。

康熙看完曹寅和李煦的奏折,顿时勃然大怒。他觉得,如果纵容这些人胡闹,岂不要毁我大清江山!

三堂会审

时任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张鹏翮,被康熙指定为钦差大臣,会同噶礼、张伯行和安徽巡抚梁世勋组成特别法庭,共同审理此案。

十一月二十七日,即案发两个多月后,张鹏翮抵达扬州。由于安徽巡抚梁世勋迟迟不到,张鹏翮决定招呼噶礼和张伯行举行三堂会审。

“问题考生”程广奎和吴泌似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这么强悍的阵势,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很快就招供了。

程广奎是两淮盐商,跟赵晋是把兄弟,听说赵晋当了副主考官,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也想谋个功名。赵晋要他出八千八百两银子,说是打点主考官左必蕃,程广奎照办了。而后,赵晋找了个枪手,预先把考卷答好,埋在考场小屋里。程广奎入闱后,偷偷拿出来抄,然后在卷子上做标记。赵晋跟考官方名打了招呼,阅卷时单独抽出这份卷子,直接点了举人。

吴泌是盐商之子,家里很有钱,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既不想做生意,也不想念书,一门心思谋取功名当官,没什么文化,就想到了科场舞弊。上了考场,隔壁小屋的考生收了他五千两银子,趁监考松懈,替他把考卷都答了,按事先约定,每张卷子都标注“其实有”三个字。

考前,吴泌听说,安徽布政使马逸姿是乡试的提调官,便托人找马逸姿手下的书办李奇和家人轩三帮忙。经李奇引荐,轩三收了三千两银子,拍胸脯保证,不仅能中举,而且名次不低于前二十。这个轩三还真是神通广大,搭上了赵晋这条线。赵晋跟考官王曰俞打招呼,把标注“其实有”的卷子抽出来,给了第十三名。

接下来,就要提审轩三和李奇了。轩三很快供出:按照主子授意,他把二十万两银子送进了总督衙门。李奇供出:他经手的三十万两银子也送进了总督衙门。

这两条供词足够劲爆!别忘了,两江总督噶礼还在场呢!我估计,这俩人要么不认识噶礼,要么送银子的事千真万确。噶礼听到这番话,暴跳如雷,文献上记载他“辄令夹胫箝口”。又是掐小腿,又是捂嘴巴,恨不得把这俩人弄死。

案子还没审完,犯人正在招供,动刑成何体统!张伯行当即跳起来,反对大刑伺候,跟噶礼在公堂上争执起来了。堂堂法庭,法官成了犯罪嫌疑人,法官之间意见分歧严重,这案子没法审了。张鹏翮只好下令,犯人收监,赶紧退堂。

张伯行主张严查到底,噶礼处处打圆场,希望案件审理就此打住。这时,作为首席法官的张鹏翮,态度倾向就很重要了。可是,一贯正直的他陷入了犹豫。

(图)张伯行

一年多前,在审理另一案件时,张鹏翮得罪了噶礼。张鹏翮的大少爷张懋诚就在安徽当知县,噶礼就是顶头上司。如果继续较真下去,噶礼一犯浑,毁了儿子的前途和性命,那就亏大了。他知道,朝廷对汉族官员存有戒心,去找皇帝评理,汉族官员往往斗不过满族大臣。何况噶礼的母亲还是皇上的奶妈。这样的人,谁敢得罪!于是,张鹏翮心软了,在审案过程中哼哼哈哈和稀泥。

眼看张鹏翮越发不靠谱,案子越来越难审,张伯行心急如焚。他思前想后,决心把案子查到底。于是,他上奏朝廷,讲了三方面内容:

第一,噶礼涉嫌受贿五十万两白银,阻挠案件审理。

第二,张鹏翮有难言之隐,案件审理困难重重。

第三,为了能把案件审个水落石出,他情愿跟噶礼一同解职,接受朝廷审查。

噶礼听说张伯行要弹劾他,也写了一道奏折送往北京。他没有一味辩白,而是反戈一击,一口气数了张伯行七大罪状,说他诬陷自己,还私刻书籍,诽谤朝廷。看到两人各执一词,康熙会怎么想呢?

康熙决断

噶礼列举的七大罪状,康熙原本不太相信。可是,李煦奏折里多次密告张伯行确有私刻书籍的事。这可是违反朝廷法令的大忌。这位老皇帝又有些犹豫了。

如果就这么惩处了清官张伯行,恐怕要冷了忠臣和百姓的心。他始终搞不懂,张伯行和噶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恩怨!他把自己的奶妈,即噶礼的母亲找来询问。没想到,这位奶妈深明大义,揭发了噶礼贪赃枉法的行为。康熙颇为感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其(噶礼)母尚耻其行,其罪不容诛矣。

恰好,曹寅的奏折也送到御前,说此案办得不妥,江南民心不服。康熙决定,张鹏翮的建议不是终审判决,朝廷将另派钦差大臣重审。

经过几轮审讯,新的钦差大臣和六部九卿会议认为,噶礼受贿查无实据,不应定罪。张伯行、噶礼互相参劾,搞得民心不安,理应一同革职。至于涉案考生和考官,按照大清律,该杀的杀,该革职的革职。

这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判决。涉案考生和考官罪有应得,噶礼洗脱了受贿罪,张伯行却倒了霉。康熙本想保全张伯行,但所有大臣都误解了。康熙只好亲自出马,举行御门听政,宣布最后裁决。

(图)御门听政的场所-乾清门

康熙最后决定,噶礼革职,不再深究;张伯行革职留任,继续担任江苏巡抚。科场案的涉案官员中,考官赵晋、王曰俞、方名斩立决;考生吴泌、程光奎等人绞监候,秋后处决;主考官左必蕃被革职,代笔打小抄的考生也受到了带枷蹲班房的惩处。

终审判决的消息传到江苏,人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书院里又传来了朗朗读书声。张伯行又担任了一年多江苏巡抚,然后调往北京,担任仓场侍郎,继续着官场生涯。受贿本是死罪,但噶礼侥幸逃脱。可他不知悔改,反而对母亲怀恨在心,暗中下毒。不过,他做事不密,阴谋败露,康熙震怒,赐他上吊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