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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的野心家

晋朝的野心家

  司马颙,对不熟悉历史的人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但正是这个陌生人竟然是中国历史上长达十六年之久的巨大灾难的参与者与制造者,而那次长达十六年的巨大灾难更是使中国陷入数百年大分裂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司马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居然成为搅动中国历史数百年的罪魁之一?要想了解这个人,我们必须翻开史册,从西晋的历史说起。

  (二)

  西晋是个短命的王朝。中国历史上本不乏短命的王朝,小的不论,仅就其大者来说,秦、隋的短命开启了汉、唐,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最为辉煌的两个朝代;而西晋的短命则分裂了国家,给中国留下了长达三百年的乱世。这怪不得谁,要怪只能怪晋武帝司马炎。作为帝国的领袖,司马炎并不是雄才伟略的君王,历史之所以让他成为开国之君,完全是因为他的野心。

  乱世本是野心家的时代,司马氏更是后汉三国时期最大的野心家。权奸司马懿蜇伏数十年,终于掌握了曹魏的大权,司马师司马昭更是狼子野心,唯恐天下不由司马氏主,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这种环境下,司马炎耳濡目染,不想成为野心家也不行。正是野心的膨胀,司马炎结束了三国的分裂,统一了天下。客观地讲,这确实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但野心满足的总是私欲,私欲与野心是祸乱天下的政治根由。于是完成统一大业的司马炎不是励精图治,不是布仁施义,不是与民休息,他想的只是好好地享受天下。于是他在深宫中准备了一乘羊车,然后坐在羊车之上,循幸后宫,羊车所停之处,便是皇帝临幸之所。司马炎的后宫有万人之众,若巡幸一遍怕要数十年之久。这位好色的皇帝更在公元273年下令全国禁止婚姻,以备其采选宫人。若大中华帝国的开国之君似他这般荒唐、荒淫的实在少见。这也难怪,司马炎没有经历过刀与剑,火与冰,他不可能知道民瘼之苦痛与民生之凋敝,他这个纨绔子弟只知道天下现在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凭借祖、父开创的基业,凭借家教赋予的野心,凭借“官三代”的显赫身份,司马炎成功了,成功的有些不可思异。这只能怪他的对手太弱小了,蜀国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早已成为阶下之囚,魏国懦弱的曹奂畏己如鼠,吴国的孙皓毒如蛇蝎——历史给了司马炎一次绝好的机会。但这次机会司马炎并没有好好地把握住,他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统一的大晋帝国仅仅存在了三十六年便走到了历史的尽头。我们不得不说,就是在这三十六年之中,竟然有十六年是战乱,三十六年减去十六年,再减去八王乱后的十年,西晋的太平时代只有司马炎统一后活着的十年。

  司马炎不是不想他的大晋“卜世之祚克昌,卜年之基维永”,但他这个世家之子太不懂历史,作为开国之主又太缺才少识。西晋建立之后,司马炎大搞封建制,诸宗室尽被封为王,而且这些王要兵有兵,要将有将,相反他却罢废了州郡的国家武装。他认为如此就能像周朝一样,由诸侯拱卫而传祚恒久,殊不知这正犯了历史的大忌,他忘记了春秋战国与七王之乱。司马炎亲手为他自己开创的帝国埋下了一枚定时的核弹。

  司马炎的核弹在他死后爆炸了。这枚核弹是有可能销毁的,历史给了司马炎机会,但他放弃了。他曾经想过废掉白痴太子司马衷,但一句“立嫡以长不以贤”的枕边风让他犹豫了,更何况儿子不行孙子行——“宫中尝夜失火,武帝登楼望之。太子时年五岁,牵帝裾入暗中。帝问其故,太子曰:‘暮夜仓卒,宜备非常,不宜令照见人君也。’由是奇之。尝从帝观豕牢,言于帝曰:‘豕甚肥,何不杀以享士,而使久费五谷?’帝嘉其意,即使烹之。因抚其背,谓廷尉傅祗曰:‘此儿当兴我家。’尝对群臣称太子似宣帝,于是令誉流于天下。”(《晋书·愍怀太子传》)——小孩子的两句话居然影响到了整个帝国的政治走向,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历史的特色。看来,国家的兴毁存亡全在统治者的谋国之道:治国以公,则利归于苍生;谋国以私,则病及于天下。司马炎死后,帝国的权力中心是个白痴,白痴到天下闻名,而且闻名千年——“帝为人戆騃,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资治通鉴·晋纪五》)——于是司马家族中那些有着家承遗风的野心家们终于从强人政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粉墨登场了。

  (三)

  叶圣陶先生在《英文教授》中说:“那些贪鄙的野心家,那些残酷的魔王,要吸人家的血滋养他们的身体,要用人家的骨头填充他们的屋基。”为了一己之私,野心家会不择手段,他们可以出卖灵魂,出卖人格,出卖朋友,出卖亲人。在欲望的指使下野心家可以做出常人难于做到的事情:或卑鄙,或残忍,或忍让。他们的聪明才智与卑鄙阴暗就像罂粟花一样炫耀着残酷的巨毒性格。司马颙就是这样的人。

  司马颙在晋王朝各诸侯王之中名声是很好的,而且又轻财爱士,这一点深受晋武帝的喜爱,称赞司马颙是“诸国仪表”。这对讲究士人风度的晋王朝来说,司马颙简直是荣获了国家最高级的名誉奖章,这应该是为他赢得了政治前景的第一步。现在是不是伪装不得而知,但至少是为他以后的政治披上了一件成功的伪装。司马颙知道自己于诸王中是离皇帝血缘关系较为疏远的,所以他要伏下心来一步一步地细心经营。公元277年,司马颙由太原王改封为河间王。我想司马颙在河间应该是成功的,肯定是做到了贤声四著,不然皇帝也不可能让他去镇守关中。因为晋代“石函之制”规定,不是皇帝的嫡亲不允许镇守关中。《晋书》中就说:“非亲亲不得都督关中,颙于诸王为疏,特以贤举。”可见司马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一个人有了能力,又被野心所驱使,则无不为乱。对司马颙来说,他那非同一般的政治头脑现在只差一个机会,只要机会一来,那他司马颙便可以掌握天下。机会终于来了,皇后贾南风的专权乱国给司马颙们打起了一面“清君侧”的正义大旗。在别的文章里我早就说过,任何罪恶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进行的。只要一师出有名,“潘多拉的盒子”就会被打开。盒子里窜出了晋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野心家们,长达十六年之久的“八王之乱”终于导致了中国南北朝长达近三百年的分裂。

  第一个皇族汝南王司马亮因为他的愚腐怯弱很快被杀,狠戾毒辣的楚王司马玮紧接着成了贾南风的阶下囚。轮到赵王司马伦上场了,司马伦是个昏聩贪婪的人,当他素所谄媚的贾南风杀了太子之后,他终于起兵了,他的目标直截了当——当皇帝。司马伦称帝给了其他野心家更大的口实,一个个伺机而动的野心家在观望了第一阶段的成败与利益得失之后,把目标锁定在了司马伦身上。

  司马颙虽然坐拥强兵,但他仍在等待,他要实现利益的最大化。现在冒出来的都是晋武帝的嫡亲,他不知道谁强谁弱,谁胜谁败,没必要出这么早的头让他人去渔翁得利。他要权衡好利弊,做一个历史的投机家。司马伦虽然狗尾续貂,但现在势头正盛;齐王司马冏与成都王司马颖等兵势尚不明朗。在他看来,司马伦会在这一回合中占据上风,所以他派张方消灭了依附齐王的安西将军夏侯刓,之后又扣压了齐王的信使令张方押解入京。情报多了,司马颙才发现自己的投机是错误的,他马上派人追回张方,决定与二王联合。

  僭逆的司马伦死了,司马颙知道,对手又少了一个,但晋武帝的子侄中还有几个手握强兵的,有他们那就轮不到自己,他还要忍让,他要等到晋武帝的直系血亲都消耗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出手。司马伦死后司马冏掌控朝政,对他很不利,因为司马冏对他一直怀恨在心,他必须小心应对,而且要找一个下手的好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司马冏掌权后的骄恣淫逸。司马颙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最好挑动长沙王司马乂与成都王司马颖,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无论司马颙的目标如何,结果对他是有利的,在这场战争中,长沙王司马乂被杀,齐王司马冏也成了刀下之鬼,之后,司马颙又设计废掉了司马颖的兵权,于是司马炎的嫡亲之中已无威胁可言。这样一来,司马颙都督晋朝中外诸军事,一切军国要政,皆出其手,这一年是公元3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