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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史风云

三国故道:问鼎中原的北伐长路

作者手记

成都为蜀道的发端,在这座城市中有关蜀汉三国的逸事,世上流传得可谓多矣,我这里不必一一赘述了,惟有一个细节颇令人回味:几年前我陪一位朋友参观成都武侯祠,发现三义庙正殿中刘备像的正上方,有一块醒目的金字大牌匾,上书“神圣同臻”四个大字,其开头写着“道光乙巳”的题款时间,落款是“靴鞋行众弟子立”。朋友对落款处的“靴鞋行众弟子立”不太明白,经讲解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三国时赫赫有名的汉昭烈皇帝刘备,竟被后人推为制鞋业的鼻祖,难怪“靴鞋行众弟子”会以金匾相奉,引以为荣。

刘备是河北涿州人,东汉末年汉室衰微,自己虽身为皇室后裔,但因父亲早逝,家境贫寒,便与母亲一起制鞋卖鞋为生。后来,刘备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还曾被曹操讥笑为“卖履小儿”。刘备在成都建都后,蜀中的制鞋业发展迅速,民间鞋靴经蜀道远销魏、吴,成为蜀国有名的“特产”。清道光乙巳年间,成都民间鞋业行会为纪念其鼻祖刘备,在提督街修建了三义庙,并制“神圣同臻”匾悬于三义庙正殿,自称刘备弟子,让其永享后世鞋业弟子的祭奠。三义庙后来几迁其址,最终落户于成都武侯祠。

从这则有趣的逸闻中,我们不难看出蜀汉三国文化对后世的影响,已真正深入到蜀中民间生活的细节了。其实整个蜀道上的三国遗迹,最令笔者唏嘘感叹的,还是位于广元朝天区以北的筹笔驿。诸葛亮北伐时第一次中军帐便设于此地,北伐不利时,曾在此写下了著名的《后出师表》。

我在筹笔驿采访的第一个人,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杨枝萃老先生。杨老在相距筹笔驿碑石仅二、三十米的公路边开了一片小杂货店。小店后面的露台上,可以一眼望见古驿四周的群山高耸环卫,嘉陵江谷地一派平阔旷远。杨老与当地另一位叫黄云谷的老先生一起,曾整理过这一带详细的山川地形和人文风物,笔者对这一带蜀道与三国文化的了解,也大多出自这位老先生之口。

千百年来,诸多帝王将相、文星巨子都曾在筹笔驿吊古抒怀,挥毫泼墨,以寄千古兴衰之幽思。历代以筹笔驿为题的诗词墨迹之多,几可成为华夏古典文学之一大奇观。杜牧《题筹笔驿》中云:“永安官受诏,筹笔驿沉思。画地乾坤在,濡毫胜负知。”李商隐的七律《筹笔驿》中则有“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的名句。而堪称题筹笔驿诗中千古绝唱的,当首推罗隐的《筹笔驿怀古》:“抛却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盖恨谯周。惟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剑门蜀道总述

剑门蜀道是指历史上从先秦时代一直到清末民初,以蜀都成都为起点北上通往中原腹地的一条主要通道,其中以大量开辟于悬崖绝壁的古栈道最为著名,古史中所谓“栈道千里,无所不通”,便是对剑门蜀道的典型描述。本专辑从剑门蜀道在中国古代交通史上的重要地位入手,通过人文地理的角度去探寻这条千年古道的历史脉络、人文风情与古道风光。整个系列共分九个部分,其内容主要包括开篇剑门蜀道综述、剑门蜀道与三国风云、嘉陵云栈的前世今生、踏上艰难蜀道的诗人们、蜀道上的艺术宝库、蜀道千年古镇、剑门蜀道与大唐帝国的兴衰、古道名关,等等。该系列文章通过大量生动的蜀道个人亲历、丰富的历史人文材料,以及多次深入实地的人文地理采访,为读者勾勒出了一条气势恢宏、多姿多彩、荡气回肠的千古蜀道。如果说天府之国是古人对蜀地风采的绝佳描绘的话,那么,剑门蜀道则是把锦绣天府向世界敞开的一扇最重要的门户。

剑门蜀道与三国风云

成都作为剑门蜀道的起点和三国时代蜀国的都城,是全国各地三国遗迹最丰富、最集中,也是保存得最完好的著名城市之一。

始建于公元223年(初为刘备惠陵),距今已有1700多年历史的成都武侯祠,如今已是闻名中外的“三国圣地”。它分别由惠陵、汉昭烈庙、武侯祠三大部分组成,是蜀汉君臣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等历史人物的集体纪念地,也是全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三国遗址博物馆和三国文化专题博物馆。成都武侯祠完整地保留了三国文化的精髓,将正统的儒家文化与法家、兵家等刑名谋略之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散发出了辉耀千古的独特魅力。除武侯祠外,成都还散布着许多三国时代的文化遗迹,比如纪念张飞的桓侯巷、纪念关羽的衣冠庙、与老将黄忠有关的黄忠小区、与赵云有关的洗马池,以及诸葛点将台等。

在西蜀之地,以成都为中心的三国文化遗迹更遍布全省各地。其中尤其以北上的剑门蜀道,为全国三国遗迹最丰富、人文和自然风光最引人入胜的风景线。从成都经德阳、绵阳和广元三个地区级重镇,一直绵延到今陕西汉中平原,可谓无处不是古战场,处处演绎三国志。

北出成都,与举世闻名的广汉三星堆史前遗址相伴的,是三国蜀道出成都的两座著名关隘绵竹关(今黄许镇)和白马关,而著名的蜀汉谋臣庞统的遇难之地落凤坡,也在白马关的附近。再北行入绵阳境内,则有著名的三国古战场江油关、刘备入蜀与刘璋欢宴的富乐山、蜀汉名臣蒋琬之墓、张飞曾拥兵把守的梓潼瓦口关等。而最北面的广元地区,号称是“三国文化的一座宝库”,蜀汉政权的主角刘备、诸葛亮、费祎、张飞、姜维,以及魏将邓艾钟会等著名人物,都曾在这片连年征战的土地上留下了大量的事迹和遗迹,三国遗址现存总数多达五十处以上。

著名的昭化古城,历来被公认为是一座“三国城”,至今有保存完好的古葭萌关、费祎墓、蜀汉后期名将关索之妻鲍三娘墓、牛头山古战场、姜维井、张飞挑灯夜战马超的战胜坝遗址等。又如剑阁天险为三国时期最著名的古关隘,围绕着这座名关,曾发生了数不胜数的喋血大战。现剑阁县境内计有姜维墓、邓艾父子墓、张飞柏、张王庙以及剑门关古战场、钟会故垒遗址、武侯坡遗址等众多三国古遗址。除此之外,广元以北的蜀道一线上还有三国古栈道遗址、诸葛亮北伐设中军帐并写出奇文《出师表》的筹笔驿遗址、名将邓艾偷渡灭蜀的阴平古道、全国仅有的祭祀诸葛亮的军师庙遗址,以及陕西汉中境内的大量三国遗迹。

对于三国历史文化研究和三国人文旅游开发来说,从成都到陕南一线的剑门蜀道,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三国文化黄金线路。一旦你踏上了这条线路,历史烟云中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便会一幕幕重现在流逝的时光中。

诸葛亮与筹笔驿

筹笔驿位于今广元朝天镇北约20里地。由朝天镇出发过清风峡、三滩沟,很快就到了筹笔驿立碑之处。这是古蜀道上的三国重点胜迹之一。

公元227年,诸葛亮率十万大军北伐曹魏,第一次设中军帐于此运筹,并定下了“以弱图强,以攻为守”的战略方针和“平取陇右,夹击长安,避实击虚,快若决河”的军事方略。蜀军一出祁山,即如诸葛亮所料而告大捷。蜀军很快收服了西凉马超,并与陇右羌氐军队联合,令南安、天水、安定三州叛魏归蜀,一时“关中响震,朝臣惧不知计之所出。”可惜的是马谡“违亮节度”,大意失街亭,使诸葛亮北伐痛失一举平定中原的好局,形势急转直下。失街亭后,诸葛亮再次于筹笔驿运筹帷幄,在“神笔院”旧址写出了著名的《后出师表》,并调整战略布暑,遣名将魏延率一支精军北出故道,布阵大散关,游击宝鸡境内的陈仓重镇,使战局再次回到平稳胶着的状态中。

此处的确为地理形胜之军事要塞,地处川、陕、甘交界,梅家河与嘉陵江交汇,冲出一片旷阔谷地。其嘉陵水道与栈道可直通略阳,且隐蔽于高山深峡之中。峡岭汉王山上驻扎的精兵可扼住金牛道、嘉陵云栈和嘉陵水道之命脉,北拒关中南犯之敌,南控蜀中纷纭之势,实为兵家运筹决胜之地,故有“画地乾坤”之称。

由于诸葛亮的慧眼,此处为四川境内三国遗踪留名最多最集中的地区,仅方圆十数里地便留下了筹笔驿、军师庙、神笔院、中军殿、天贡堂、擂鼓台、旗杆梁、戍军坝、陈军营、卧龙石等二十多处与诸葛亮军事活动相关的地名。诸葛死后,蜀中兴建武侯祠之风几成全民运动,盛况空前,此处百姓更是巷哭野祭,无有了期。相传蜀主刘禅以武侯祠太多不合法度为由,禁止此地建祠,百姓遂改立“军师庙”为祠以祭武侯。据考,全国所立之“诸葛武侯祠”不可胜数,惟“军师庙”则只此一家。可惜沧海桑田,如今已荡然无存,仅留下军师庙之地名,成为竖在宝成铁路线上一个孤独小站的站牌。“军师庙”火车站建成于1958年。那是一个仅供过往列车相互交错和暂停补水用的小站,南来北往的旅客们可能做梦也不知道这座一晃而过的无名小站附近,竟是诸葛武侯曾坐镇中军,发号施令,率十万大军进击中原的神威显赫之地。

当地有关诸葛亮的传说非常多,甚至包含了许多神话的附会。就笔者采访时所了解到的,就有“卧龙石抚琴咏怀”、“军师庙诸葛显灵”、“玉帝诏诸葛上天作左丞相”、“清风童子和明月童子”等故事。这里的小孩子都爱跑到筹笔驿的江滩上去捉“瞒鱼”,一边捉还要一边唱一首叫《筹笔滩上捉阿瞒》的儿歌,歌词是这样的:

江水潺潺兮瞒鱼肥,阿瞒落网兮提网归;

山珍竹笋兮清蒸烩,慰劳明公兮破曹贼。

当地人把甲鱼称之为“瞒鱼”,而“阿瞒”则是曹操的小名,由此可见对当地人来说,诸葛亮的故事已经深入到民间风俗之中了。后人朱孟震在《浣水续谈》中写道:“蜀山民俗皆冠帛巾,相传为诸公服,所深远者,后遂不除。今蜀北、陕南、陇西南民,头缠白帕,为诸葛戴孝也。”

费祎墓与牛头山

古城昭化东门之外不足百米之处,有一户农家院子,蜀汉三国后期的关键性人物费祎,就埋葬在这家人的菜地之间。

费祎对蜀道整治与蜀汉政权的维系可谓功不可没。成都万里桥的得名,相传便与费祎有关。当时,蜀相诸葛亮对费祎特别赏识,南征归来不久,便升任费祎为昭信校尉,领命出使东吴。出发的那天,诸葛亮亲自送行于成都南门大桥,为此费祎感慨地说:“万里之行,始于此也。”为此,后人便把这座大桥命名为“万里桥”。千百年来,这座桥竟成了成都人送客话别、难分难舍的缠绵之所。

当年诸葛亮北伐中原之时,便派费祎整治千里蜀道,使诸葛北伐之兵力车马、粮草辎重,从蜀地腹心经剑州道、金牛道和嘉陵栈阁道,源源不断地向北方前线输送,从未受阻,因此深受诸葛亮的器重。诸葛亮死后,费祎接任丞相之位,并于延熙十四年(公元252年)屯兵汉寿(即此昭化城),开设丞相府,掌管军政大权,意欲重振汉室基业。同年姜维兵败牛头山,正在危急时刻,费公率兵接应,与姜维合兵大败魏将司马师于昭化城外,令强大的敌军不敢再犯。翌年春,费祎不幸被诈降的魏将郭循行刺身亡,蜀汉政权痛失良臣。费祎被时人称为“有诸葛孔明之才”,他的死对蜀汉政权的根基是一个极大的动摇。

笔者曾专门采访过费祎墓前的这家农户。女主人姓迭,丈夫外出西藏打工。据称她家祖上是蒙古族,也不知是哪一辈人迁到这汉人的核心之地,而且还成了费公墓的守护人,文物管理部门每年要给她不多的一些守护费。她的父亲曾因为在文革时期保护古墓而遭罪,她则在前些年赶走过一个想贿赂她两万元钱的盗墓贼,还接待过一批前来焚香祭祖的费老爷的后人。据介绍,这片古迹原来是连成片的,有武侯祠、丁公祠、宫保阁等,文革时期全给废掉了,房子变成了城关村村委会的财产。顺带说一句,上面提到的宫保阁的主人、清光绪年间著名的一品大员丁宫保,正是昭化人。值得川人永远记住的,不是丁老爷一品太子太保的爵位,而是由他发明、如今已名满天下的川菜名品——宫保肉丁。

与费祎墓遥遥相望的,是这一带高出群峰的牛头山。山下数里平川是《三国演义》中以“猛张飞挑灯夜战锦马超”而闻名四方的“战胜坝”,山腰上则是著名的古葭萌关,又称天雄关,兵家称此为剑门关之门坎。山顶上则有牛王殿、姜维井等古迹,可见当年姜维死保蜀汉,“兵困牛头山”的悲壮之风犹存。

最值得一提的当数姜维井,它曾解了姜维被困牛头山时三万人马的饮水之急。奇的是此井处于高出众山的牛头孤峰之顶,然千余年来“久雨不溢,久旱不涸”,水位恒时不变。更奇的是,井中之水随山下嘉陵江水变化,江水清则井水清,江水浊则井水浊,真乃罕见之奇井。

姜维与剑门关

姜维可以说是诸葛亮死后整个后三国时代最耀眼的人物。在《三国演义》中,自诸葛亮“秋风五丈原”之后,姜维已俨然成为书中的主角了。其实在诸葛亮死后,姜维并不是马上就掌握绝对兵权的。蒋琬、费祎先后主持朝政,这期间,姜维只是“数率偏军西入”而已,而且每次兴兵,费祎总是多方限制,“与其兵不过万人”。费祎限制姜维的兵力,却并不限制他用兵打仗,理由也是充分的:以诸葛亮之智慧才能,在世时尚不能平定中原,更何况后人呢!不如先保国治民,休养生息,敬守社稷。等将来曹魏内乱,或蜀中再出一诸葛亮式的人物,再一举平定中原。

然而,其后魏蜀之间风云变幻的局势并不如费祎所愿。费祎死后的第10年,即公元263年,钟会、邓艾领大军征蜀。姜维经葭萌大战之后,兵败牛头山,率残部三万退守剑阁天险,以此抵拒曹魏镇西将军钟会所率的十三万大军。钟会大军攻关三月,屡战屡败,一筹莫展。若非邓艾冒死偷渡阴平,袭取成都,逼后主刘禅下诏令姜维降魏,剑门关外的此番对峙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此关为中原入川的最后一道天险,古语有“得了剑门关,等于得四川”之说。至此而南,蜀道再无险踞,经武连驿出剑阁境后,过梓潼、走江油,再经绵阳、德阳而至成都,全然是大道通衢,一马平川。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古往今来,至此皆只能任由中原铁骑滚滚南下,肆意纵横矣!

人文成都之剑门蜀道篇②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一提起三国,人们禁不住就会想到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首千古名词;而一提起剑门蜀道,人们则会马上想起诸葛亮沿剑门蜀道六出祁山和整个三国时代的金戈铁马。

严格地说,三国是继东汉之后,由于魏、蜀、吴三个国家鼎立而得名,始于公元220年魏国代汉,终于公元265年晋国代魏。而一般的三国史家则是以公元190年董卓挟汉献帝离开洛阳为三国上限,以公元280年晋国灭吴为三国下限,历时90年。

三国文化作为中国历史上一种独特的传统文化现象,千百年来,对中国后世民族文化和民族心理的影响面之大、影响力之深,早已是家喻户晓,无需笔者在这里饶舌赘言。就大的思想文化方面而言,它继承了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的成果,使儒家文化、道家文化、诸子百家文化,以及少数民族等外来文化,在短短几十年风云际会的大时代中,在血肉模糊的莫测命运之中,首次得到了广泛的碰撞、交流与融合,给后世留下了光灿耀目的不朽篇章。仅从剑门蜀道上那些触目皆是的残垣断壁、名关险隘、铁血战场等遗址看来,我们就可以想象出远在1800年前的那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活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