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南京大屠杀中的洋菩萨:比金陵十三钗更震撼
就算是在最残暴的日子里,仍有人性的光辉。
1937年11月12日上海陷落,日军分兵三路向南京疾进,美办金陵大学董事会董事长杭立武和该校美籍教师贝茨、史密斯、米尔斯等人沟通,提议设立安全区,作为一个非军事化的中立机构,为难民提供庇护。为保护广大市民和无家可归的难民,南京市政府和卫戍军司令部接受了这个建议。
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立后,主席由德国人拉贝(德国西门子公司驻京代表)担当,安全区东以中山路为界,南以汉中路为界,西以西康路为界,北以山西路及以北地带为界,相当于整个南京城面积的1/8。安全区里设有五台山小学、交通部大楼、最高法院、金陵大学、华侨招待所、司法院、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等25处难民所,及各国使馆。
(图为拉贝,返回德国后因四处演讲揭露日军在南京的罪行而被捕,战后又因其纳粹的身份受到审判,被投入监狱,最终于1950年因糖尿病去世。)
委员会由包括拉贝在内的15名外国人和1名中国人(杭立武后随政府西迁)组成。南京陷落前,走了一批人,最后仍坚持留守南京的有:拉贝(德国人,西门子公司)、马吉(美国人,美国圣公会)、贝茨(美国人,金陵大学)、史密斯(美国人,金陵大学)、米尔斯(美国人,美国北方长老会)、特里默(美国人,鼓楼医院)、李格斯(美国人,金陵大学)、费奇(美国人,美国基督教青年会)等人。
南京陷落当天,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也宣告成立,马吉为主席,委员有金陵神学院牧师麦卡伦、德国礼和洋行职员克勒格尔、鼓楼医院外科医生威尔逊、牧师福斯特、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导处主任(代校长)魏特琳等人。
安全区需要得到交战双方的承认。中国方面已经承认,并拆除了安全区内的防御工事;但国际委员会却始终没有得到日本方面的答复,而这是事情的关键。拉贝有些忐忑。不过,他还是很乐观的,甚至想等日军进城后再跟他们协商,他们认为这一切最终都不是什么问题。
拉贝曾接纳一队正在撤退的中国士兵,在他的力劝下,那队士兵放下武器进入了安全区。还有费奇,在他的坚持下,有4名不愿放下武器的来自广东的士兵交出了武器。当时,拉贝和费奇给他们的承诺是:保证其人身安全。但后来的情况让二人悔恨万分:没过多久,最高法院难民所里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和平民大约1300人全部被日军带走屠杀。
拉贝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费奇则痛苦地写道:
现在一切很清楚,他们(日军)将要做什么。这些人(中国战俘和平民)排列成行,都被绳索捆绑,约一百人一组,由手持刺刀的日本兵监视;戴帽子的人,帽子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凭借汽车前灯的亮光,我们看见他们正走向死亡。整个队伍不闻一声,我们心情沉重。那四个跋山涉水来自广东、昨天勉强把武器交给我的士兵也在其中吗?还有那个来自北方、满身绷带的中士,那个在决定自己命运时用浑浊的眼光盯着我看的人也在里面吗?
日军的暴行让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委员日夜难安,他们每天都向日本大使馆和日本军司令部进行抗议,要求日军停止屠杀。上海总领事冈崎胜男、南京代理总领事福井淳以及大使馆工作人员福田笃泰等人一度答应向日本军司令部转达安全区委员们的意见,但不见效果。福井淳告诉他们,已有一支宪兵部队在维持南京的秩序了。当询问这支宪兵部队的人数时,日本人告诉委员们:17名。
17名宪兵维持涌进城中超过5万名已丧失军纪的士兵,这一切看起来多么荒唐。
南京的25个收留所已聚集大批难民,进入金陵大学的人最多,接近3万。其次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这里和金陵大学宿舍难民所一样,以收留妇女和儿童为主。该学院的校长已在12月初随政府机关西撤,留下教导处主任魏特琳女士任代校长。12月初,美国大使馆通知魏特琳希望她离开南京,但被这位坚强、勇敢而善良的美国女士拒绝。
(图为魏特琳,1941年被迫离开南京,返回美国治疗严重的抑郁症。在离开中国一年后在家中自杀身亡。)
由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难民以妇女为主,所以也就成为日军频频骚扰的地方。魏特琳在学院的门口插上美国国旗,但被日军扯下来丢在地上。在白天,日军用卡车把这里的漂亮女生带走,有的转天送回来,有的一去无消息。晚上,更多的日军散兵,或单独,或三五成群地翻过院墙,进入难民所强奸妇女。
为了保护中国妇女不受日军的伤害,魏特琳和委员们作了不懈的努力。费奇、米尔斯和史密斯专程来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值夜班,彻夜地守在楼门口;贝茨则负责金陵大学的值班;麦卡伦负责鼓楼医院的值班;拉贝甚至把自己的住所腾出来,收留了600多名妇女、儿童和老人,并一次次轰跑日军。
1937年12月的南京,无论是中国难民还是外国友人,都度日如年。
从日本国内来的各种“慰问团”一个接一个抵达南京,其中包括由东京12所学校组成的“学生慰问团”。永富浩喜等日本学生一到南京,就被邀请去“参观”。先是开来一辆卡车,车上装了8名中国战俘,一名日本少尉军官提着刀,让东京来的学生上车,随后军官带着4个士兵也上了车,卡车出城开往下关江边。在车上,日军士兵叫中国战俘坐下,然后拿钢盔猛击他们的脑袋,把东京来的学生吓得够呛,那个少尉军官则哈哈大笑,说:一会儿你们开开眼界!
下车后,是江边的一块空地,少尉军官对东京的学生们说:现在,你们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随意处置这些中国人。
开始的时候,东京的学生们有点怕,但后来就开始肆无忌惮,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是学柔道和空手道的,于是冲过去对中国战俘拳打脚踢,反复地摔着。
少尉军官走到一个战俘背后,对学生说:看!随后抽出军刀,猛地砍向战俘的脖子。
南京浩劫的深处,包含着日本士兵对中国人的极度轻蔑,这种轻蔑自1894年以后在日本人的心中迅速弥漫,在1937年的南京被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日军的主要杀人方式包括:斩杀、射杀、刺杀、活埋、焚烧……当然不止这些,当把杀人变成一种娱乐时,各种花样便出现了,比如用铁钩子将中国人的舌头钩出,然后拉着奔跑;比如用刀将中国人的耳朵削下串在一起,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很多日军在单个杀戮时,其随心所欲的程度令人发指,具有一种“突然性”。藤原审尔回忆:他们几个日军士兵和一个为他们挑行李的中国农民在火堆旁烤火取暖,烤着烤着,一个叫川忝的士兵大叫一声:“我要干啦!”随后,这个士兵一把抱起那个中国农民,扔进火里。
当时的日军对一个中国生命的消失,根本不当一回事。在杀戮中,他们心头不曾有一丝惊悸;相反,体验到了快感,再到后来,他们进行的残忍杀戮,甚至只是出于“无聊”,日军士兵田所耕三(第114师团)记录:
为了使俘虏有所畏惧,(我们)把他们的耳朵削下来;或把鼻子砍掉;或用刺刀插进他们的口腔,顺势把嘴切开;或是在眼帘下横着插进一刀,白眼球就像鱼眼一样黏糊糊地垂下来,足有五寸。从登陆以来,好久好久才有这点消遣,这些玩意儿都不干的话还有什么乐趣呢?
残暴就这样像瘟疫一样在1937年冬天的南京蔓延着。
12月24日,在恐怖中,安全区的欧美委员们点燃蜡烛,和难民们度过了一个终身难忘的并不平安的平安夜。拉贝是后来才赶到的,因为他需要在自己的房子里盯着,不让日军翻墙而过去骚扰那里的难民。按费奇的说法:拉贝每次都展示出令日军望而生畏的纳粹臂章。叫他们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这天晚上,在威尔逊医生的琴声下,委员们一起唱了圣诞歌曲,他们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上帝能够降福南京。
1937年12月24日是人类史上最残酷的平安夜。
天亮了,圣诞节到了,南京人民和安全区的委员们又将面临新的恐怖,所以费奇肯定地说:“我深信日军在南京的暴行,是世界现代史上绝无仅有的最黑暗的一页!”
大屠杀期间,安全区一共救助了20万以上的中国难民。但在后来,有一段时间,安全区的作用似乎被忽略了,有不少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文章使用了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题目:“安全区内不安全。”当然,著者是想强调日军的暴行无处不在。但是不是因为有暴行发生就抹杀掉安全区的作用和委员们的努力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甚至可以这样说,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绝大部分来自安全区。
而且,由于西方记者的离开,日军的暴行大多见于委员们的日记、报告、信件,包括:《拉贝日记》、《费奇日记》、《马吉日记》、《威尔逊日记》、《麦卡伦日记》、《魏特琳日记》、《南京战祸纪实》(史密斯调查报告)、《南京毁灭的日子》(克勒格尔日记)等。
关于用摄像机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的动态画面,现在能找到的不多了。除了日本随军记者伊藤敏松拍摄的第6师团新街口斩首暴行外,最著名的当是美国牧师马吉冒着生命危险偷拍的画面。
马吉有一部16毫米摄影机,大屠杀期间,他用该机器拍摄了长达105分钟的动态画面,其中包括日军在安全区内抓人的镜头。在镜头中,身材矮小的日本士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抓捕中国青年男子。一个镜头是,一名老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日军置之不理,还是把她的亲人带走了。还有在鼓楼医院拍摄的被日军残害的中国平民的镜头,其中有被日军用火烧得面目变形的男子,有被日军用战刀把脖子几乎砍断的妇女。身中37刀后接受威尔逊医生治疗的李秀英,也出现在马吉的镜头里。
很多年以后,当我们看到动态的南京大屠杀暴行画面时,其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后来,马吉把电影胶片给了费奇。费奇离开南京时,乘坐日本军用火车到上海。用费奇的话说,在火车上,他和“一群人们所能想象的最可憎的日本兵”同坐一节三等车厢。记录南京大屠杀的6卷16毫米的电影胶片就藏在他的衣服里。
伸出人道主义救援之手的还有栖霞山江南水泥厂的工作人员丹麦人辛德贝格和德国人京特,二人于南京郊外建立难民收留所,救助了3万多名中国人。
在南京危如累卵的时候,在各国侨民和使馆人员都离开的时候,那些德国人、美国人和丹麦人选择了留在命运未卜的危城,在南京最寒冷的年月,将正义、勇敢和热情的手伸向中国人,正如费奇所说:
“难民们曾无数次对我们所付出的努力表示感激,我们内心时常充满温暖。其实,与他们所遭受的苦难相比,我们的损失与不便显得微不足道。未来会怎样?近期的未来绝不会是光明的,但中国人有一种不可征服的忍受苦难的能力和毅力,还有许多其他的优良品德。正义最终必将赢得胜利。无论如何,我将永远是快乐的,因为我将自己的命运与他们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