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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史风云

中央军打日本为什么要隐形?为什么要以第19军名义

“一二八”淞沪抗战,中央军两个德械师,曾与十九路军并肩作战

1932年1月28日,“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粤系将领蔡廷锴、蒋光鼐率“第十九路军”奋起抵抗,垂名宇内;国民政府之“中央军”则饱受“不抵抗”的责难。蔡、蒋二位将军,亦在晚年回忆文章中,抨击当局“阻挠十九路军抗战”、“按兵不动,坐视不援”、“克扣军饷与截留捐款”……①

曾亲率中央军第八十八师,参加“一二八”淞沪抗战的俞济时将军,其晚年回忆录,对世人谈论此役,只知“第十九路军”,不知中央军,仍耿耿于怀。在回忆录中,俞将军说道:

“‘一二八’淞沪战役,固由第十九路军……首先迎敌,但第五军所属之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亦于战火爆发数日内,由杭州、南京,星夜赶赴战场加入战斗,且亘淞沪战役,第五军均担任重点方面之左翼军任务,惟当时报纸及舆论只报道第十九路军第十九军之英勇事迹,各方慰劳亦偏向第十九军,此盖与第十九路军刻意宣传有关。”②

俞将军的回忆,与第五军军长张治中的说法,高度吻合。据张晚年回忆:“蒋(介石)是二月初由洛阳到浦口,我去迎接他,就表示我的意见:‘我们中央的部队必须参加淞沪战斗才好,如果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去,我愿意去。’蒋说:‘很好。’马上关照军政部长何应钦,即调动散驻京沪、京杭两线上的第八十七、第八十八两师合成为第五军,命我率领参战。”③这两个师,其前身系国民政府警卫第一、第二师,以近卫精锐,调入淞沪战场,当然不能说是“按兵不动,坐视不援”。

“一二八”事变,中国军人在上海火车北站附近与日军激战

张治中还提到,作为第五军军长,2月25日,他接到了军政部的命令,“第五军着归蒋总指挥光鼐指挥”。俞济时也提到,作为第八十八师师长,2月13日,他也接到了蒋介石的电报,命他“对蒋总指挥(光鼐)命令绝对服从。”④如此部署战场指挥系统,所谓“阻挠十九路军抗战”,自然也无从谈起。

张治中

至于“克扣军饷与截留捐款”,则有两重关键背景,被刻意略过不提。其一,第十九路军在渊源上与粤系政客陈铭枢关系最近,1931年宁粤冲突,蒋介石下野,陈铭枢进退失据,此乃该军客居外省、断绝军饷数月之久的真实原因,与抗战并无丝毫关系。其二,“九一八”事变后,南京政府之财政,实已濒临破产边缘。除日军掠夺外,最重要的原因,即各省军阀截留税收。如此危局下,各界致第十九路军捐款,除补足该军欠饷外,余款纳入国库,乃情理中事。另据蒋光鼐自述,第十九路军稍后主政福建,亦续操截留税收之故伎,使中央极为头疼。

南京国民政府刻意让这支中央军“隐形”,只宣传第十九路军

不过,俞济时将军所谓“当时报纸及舆论只报道第十九路军第十九军之英勇事迹,各方慰劳亦偏向第十九军”,其原因乃是“第十九路军刻意宣传”,并不准确。实际上,刻意让舆论报道突出第十九路军者,乃是蒋介石本人。2月13日,蒋曾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电报,发给第五军军长及两师长:

“抗日为民族存亡之所关,绝非个人或某一部队之荣辱问题。我前方将士,应彻底明了此义,故第十九路军之荣誉,即为我国民革命军全体之荣誉,绝无彼此荣辱之分。此次第五军加入战线,为敌人之所畏忌,且必为反动派之所诬蔑,苟能始终以第十九军名义抗战,更足以表现我国民革命军战斗力之强大。生死且与共之,况于荣辱乎?望以此义,切实晓谕第五军各将士,务与我第十九路军团结奋斗,任何牺牲均所不惜,以完成革命军之使命为要。”⑥

当时,各方反蒋舆论,正一致指责刚结束下野回归中央的蒋介石,说他“看着第十九路军打光,按兵不救”。蒋把手中的近卫精锐,投入了淞沪战场,却低调不做宣传,反要求他们“始终以第十九军名义抗战”——事实上,日军直到第五军参战整整一周之后,才从俘虏口中得知,自己正在与中央军的精锐部队血战,舆论也才渐有关于第五军之报道,可见当日保密工作之严——蒋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二八”事变中,参与侵华的日本海军陆战队

对此,近代史学者黄自进教授,有极精确的论述如下:

“蒋介石之不愿大张旗鼓地宣传抗日,无疑的反映出他不愿将事件扩大的基本态度。他派直系部队参战,是为了不要让日本的侵略得逞;但无意宣扬,无非是希望将双方的冲突地方化。他之所以不愿用中央军的番号,彰显出他不愿提升冲突层次的苦心。这种小心翼翼面面俱到的做法,在在反映出国民政府处境之难为。”⑦

可以想见,一个中央财政正面临破产困境的国家,自不愿、亦不能与日本全面开战,故控制冲突使之“地方化”,以换取备战的喘息之机,就成了当局唯一的选择。让中央军在战场上“隐形”,开动宣传机器,全力宣传十九路军,无疑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1932年3月24日,日军参谋本部借《支那时局报》,公布了此役双方的伤亡。中方死伤约9000余人,日方死伤2363人。其中,以中央军第八十八师伤亡最为惨烈,估计死伤3300余人,全师存活者为350人。⑧日方该数据当有水分,按八十八师师长俞济时的说法,该师受伤军官146名,阵亡军官66名,伤亡士兵则占到了全师总人数的四分之一以上。

注释:

①蒋光鼐、蔡廷锴、戴戟,《十九路军淞沪抗战回忆》,收录于《文史资料选辑》第13卷。②俞济时:《八十虚度追忆》,(台)“国防部”史政编译局,p19。③张治中,《第五军淞沪抗日经过》,收录于《20世纪上海文史资料文库》第1辑。④俞济时,《八十虚度追忆》,p20。⑤参见:陈铭枢,《“宁粤合作”亲历记》;蒋光鼐,《对十九路军与“福建事变”的补充》。⑥俞济时:《八十虚度追忆》,p22。⑦⑧黄自进,《蒋介石与日本:一部近代中日关系史的缩影》,p192。值得注意的是:八十八师兵力,远不止四千之数,日军战报中“死伤3300余人”、“全师存活者为350人”这两个数据,或有漏字。⑨参见:俞济时,《八十虚度追忆》;《“一·二八”淞沪抗日战役经纬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