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历史网 > 战史风云

战史风云

大榕树下的于邦家之战:远征军最为辉煌的一战

中国抗日战史中,有一场战役用辉煌来形容最为恰当,这就是中国驻印军反攻缅北的于邦家之战。此战中,中国驻印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打得日军王牌师团满地找牙,狼狈逃窜。

1943年10月,中国军队重整旗鼓,从印度踏上反攻缅甸的征程。这一次,他们不仅装备精良,还有美国空军的配合

中国抗日战史中,有一场战役用辉煌来形容最为恰当,这就是中国驻印军反攻缅北的于邦家(yupong ga,亦可称之为于邦)之战。此战中,中国驻印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打得日军王牌师团满地找牙,狼狈逃窜,李克己营孤身坚守大榕树阵地,功不可没。

《我的团长我的团》是描写中国远征军的热门电视剧,不少观众对该剧进入高潮阶段时那棵石化了的大榕树印象深刻。该剧热播之时,网络上讨论“大榕树之战”的文章也多了起来。大榕树之战的滥觞,实则来源于孙立人将军堂侄孙克刚先生的《缅甸荡寇志》。但在分不清诸多史实的基础上,很多缺乏军事和军史知识的所谓纪实文学作者杜撰了不少虚假的有关大榕树之战的细节。

这些纪实文学作者分不清第一次缅甸战役与第二次缅甸战役的区别,也分不清中国驻印军与中国远征军的区别;搞不清楚大榕树之战发生的时间段,也搞不清楚大榕树之战的战斗性质,很多千奇百怪的故事由此诞生了。

有人声称,大榕树之战发生在野人山撤退期间,作战主体是中国远征军;还有人声称,大榕树之战是李克己营中了日军的埋伏,最后成功突围;有人搞不清李克己带领的部队参与大榕树之战的兵力,认为既然李克己是营长,兵力肯定就是一个营……最神乎其神的还有所谓李克己营利用猴子预警的神话—大榕树上住着17只猴子,日军夜袭,猴子就叫。李克己因此还奖励了猴子们,一猴一盒罐头。种种奇谈怪论,不一而足。

并非误中埋伏

实际上,大榕树之战是进攻战,不是突围战。作为于邦家攻击战的一部分,大榕树之战发生在1943年11月—这于邦家攻击战则从10月31日打到12月29日。于邦家是胡康河谷大龙河右岸的一个土著村落,地处水陆交通要道,位置十分重要。

彼时,中国驻印军已经开始反攻缅甸,时为第二次缅甸战役期间,而不是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时期。中国驻印军是进攻方,而不是败退方。因此李克己的部队是在坚守阵地,不需要逃跑。

参加大榕树之战的部队,其实不是李克己营长率领的新38师112团第1营的全部,而只是一个加强连,总人数为130多人。大榕树阵地的附近还有1营的其他部队。加强连原来的任务是去肃清于邦家之敌的,但由于英国人情报有误,李克己所部一开始没能拿下于邦家,只能暂时包围。日本人的反应很快,立即进行了反包围。所以大榕树之战不是李克己营中了日军的埋伏,更不是李克己所部在撤退过程中误中日军埋伏。

李克己率部坚守大榕树阵地34天,迎来了孙立人将军的救援部队。孙将军的救援部队又在日军外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李克己与孙立人里外夹击,歼灭了夹层中的敌人,最终拿下于邦家。

于邦家攻击战是中国驻印军反攻缅甸中的第一场攻坚战和彻底的歼灭战,“大榕树之战”是这场战役取得胜利的关键。

至于猴子预警的神话,则太有违军事常识了。没有经过专门的军事训练的猴子,在枪炮声震天响、枪弹破片到处飞的自然环境下,早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最容易混淆的是中国驻印军与中国远征军的区别。中国远征军是第一次缅甸战役期间出国作战的国军部队的番号。第一次缅甸战役失利后,绝大多数中国远征军从野人山区撤退回国,驻扎在滇西地区,仍使用中国远征军番号;少部分的中国远征军,主要是孙立人的新38师和廖耀湘的新32师,则撤到印度阿萨姆邦的雷多(也称为列多),中国驻印军就是以这两个师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番号为中国驻印军。中国驻印军由史迪威将军训练而成,全副美械装备,编制强大,其主干新一军、新六军后一跃而成为国民党军五大王牌主力的其中二支。

自负的柏特诺将军

据孙立人将军回忆,反攻缅甸战役的发起实际受政治因素影响。因开罗会议要在1943年11月23-26日举行,中缅印战区因此决定在此之前发动对缅甸日军的进攻,为开罗会议“献礼”。当时,史迪威将军不在印度,参谋长柏特诺将军指挥中国驻印军。这位将军是情报员出身,过于相信英国人提供的“于邦家只有少数土人缅军组成的搜索队,间有一两个日本军官配属”、只有士兵“三数百人”驻守的情报,命令新38师112团不必携带重武器,于11月1日前占领大洛至大龙河及大奈河之交汇点与下老寨一线,以掩护新平洋前进基地建筑新机场,便于盟军后续兵团进出野人山区。

孙立人将军据理力争,告诉柏特诺驻防于邦家的日军驻有重兵,“迫击炮、野炮、山炮,色色俱全”,而且仅用一团人马去攻占并防守如此宽广的地域,无疑兵力太少。柏特诺将军听不进去,宣称自己是炮兵专业毕业的,重炮根本运不进于邦家这种地方。到后来日军升起了气球,指示炮兵射击,这位将军还是不信,直到孙立人把日军的炮弹拿给他看。一句话,于邦家之战最初的围聚是柏特诺将军急于“献礼”导致的。用孙立人将军的话来说,柏特诺将军的作战计划,不像是进攻据点,倒像是到据点去“接防”。

112团接到的任务是拿下于邦家。他们两翼包抄,可是由于没有携带重武器特别是火炮,112团啃不下日军在于邦家构筑的纵深400码、横宽800码、树木茂盛的核心阵地—日军在树顶和地面上修筑了极其坚固的鹿砦(用伐倒树木构成、形似鹿角的筑城障碍物)、坑道和碉堡。李克己的先头部队江晓垣连进攻到核心阵地前面时消灭了70多个日军,伤亡了30多个兄弟,江晓垣连长和刘治排长阵亡。

11月4日,李克己见啃不下日军主阵地,亲自带着一个加强连从临滨赶到于邦家,对日军进行三面包围,又在大龙河渡口处设立了两个重机枪阵地,防止河对岸的日军过来增援。其间,日军多次夜间偷渡,都被重机枪阵地消灭了。到22日,对岸的日军得到炮兵部队的增援,重机枪阵地被日军炮火摧毁,机关枪一连连长吴谨和阵地共存亡。日军得以从河对岸渗透过来,并且绕到了李克己背后一千码的高地处,构筑了阵地。局势一下子被翻转了。

原来是李克己三面包围于邦家据点的日军,现在反被人家迂回包抄,并且绕到了背后,客观上形成了两面夹击的态势。要命的是,渗透的日军还与被围困的日军连成一气,李克己的加强连顿时沦为孤军,前路后路断绝。

李克己是孙立人的老部下,亦是爱将。112团是新三十八师的主力,1营又是其中的拳头。孙立人知道他们身处险境,着急坏了。孙克刚将军在《缅甸荡寇志》中说,直到此时,盟军指挥部才相信,于邦家的敌军不是少数的缅甸兵,而是附有大量炮兵的第五十五联队主力了。

孙立人将军对这段经历也有回忆。当时他从重庆赶回指挥部,向柏特诺将军建言,要求亲自带领新38师的两个团去解救112团,但柏特诺将军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第二天,史迪威将军回来了,孙立人将军又和史迪威将军一直争辩到晚上12点,要求史迪威允许自己集结部队,并请求他第二天去前线视察。第二天,史迪威一视察,知道柏特诺将军错了,同意了孙立人的增援请求。孙立人急率113、114团及师属山炮第二营驰援于邦家。原始丛林交通不便,而且路途遥远,等孙立人到达112团外围时,李克己所部已经在大榕树阵地坚守整整34天了。这就是精彩而壮烈的“大榕树之战”。

大榕树变身天然碉堡

李克己之所以能成为孙立人的爱将,除了作战勇敢、服从命令不打折外,更重要的是战术指挥能力强。陷入重围时,李克己毫不慌乱,反而巧妙利用战场环境,构筑了坚强的防御阵地,此为大榕树下的“李家寨”。

这棵大榕树在李营阵地的北面,用孙克刚少将的原话来说,“那棵大树的主干的直径有一丈多,周围还有20几个大小不等的支干合起来,要占七八个平方丈的地面。李营兄弟利用这棵大树做成天然的碉堡”。

李克己派了一班战士守住这棵大榕树,在树上设置了瞭望哨,在树上树下构筑了机枪巢,360度扫射无死角。据《抗日战史》第九册《西南及滇缅作战》中介绍,李克己还命令战士们在大榕树上系了两百多颗触发式手雷。日军每次冲到这棵大树附近,不是被机枪打死打伤,就是被手雷炸死炸伤。大榕树树干粗壮,枪弹打不进去,炮弹又不容易命中,敌人始终奈何它不得。占据着天生制高点,大榕树就像一个顽强的哨兵,牢牢地守卫着“李家寨”。

除大榕树阵地外,李克己还规划了另外7个据点,每班守一个。各地据点之间可用火力相互支援,能形成密集的火网,以交叉火力杀伤敌人。在阵地外围,李克己还让战士们设置了六道鹿砦,边沿埋下系着线的手榴弹。如果敌人想摸进阵地,这些触发式手雷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同时爆炸声和火光还是很好的预警。这六道鹿砦,客观上构成了保护核心阵地的无人防御阵地,而且是多纵深的环形防御阵地。

有了这样坚固的防御工事,敌人在短时期内拿李克己营无可奈何,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首先是士气,长期被敌人围困,士气容易低落。孤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援。李克己反复用孙立人灌输给战士们的思想激励士气:“相信自己经过努力一定能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当陷入困境时,相信上级一定会来救援和帮助;面临危险时,相信本师友军一定尽力前来营救。” 这也是孙立人带兵的精华。这种团结互助、相互守望的情谊,让战士们对援军的到来充满信心。不断刷新的个人杀敌纪录也激励着战士们的斗志。

第二是粮食、水和武器弹药的补给。敌人将部队围得像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李克己营只能依靠美军的飞机空投补充给养和弹药,但补给的飞机不一定每天都来,日军的防空火力对空投飞机也构成了很大威胁。孙克刚少将所著的《缅甸荡寇志》记载,有一次,一架投粮的飞机被日本人的机枪击伤了翅膀,此后三天,再也没有飞机前来。李营长和战士们啃了三天的芭蕉根。所以,李克己对补给和弹药都是经过仔细计算,尽量把消耗维持在最低限度。他总是和战士们说,把敌人放近了再打。空投的大部分物资是粮食和弹药,饮水是大问题。战士们没有水喝,严重影响战斗力。最后,李克己营靠砍断的芭蕉根和葛藤渗出来的水维持生命。

日军以5倍以上的兵力包围了李营,发动了疯狂的进攻,但在坚固的工事和炽热的美式单兵武器的火力下,吃了一次又一次苦头。日本人开始改变策略,采用夜战,想在夜间占点便宜,结果被预警的鹿砦边的手雷及保持高度警惕的战士发现,又吃了一次大亏。其实日军改为夜间进攻对李营来说也有好处,白天只需留下放哨的士兵,大家轮流休息。

利用森林和工事的庇护,日本人的进攻都被李克己击退,阵地寸土未失,真正固若金汤但李营自己也承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亡。双方就在这种僵持局面中默默消耗。

里应外合全歼日军

孙立人不容许这种消耗继续存在。12月21日,他亲自率领114团赶到前线。中国驻印军总指挥史迪威将军也亲自到新平洋督战。经过两天的侦察和准备,12月23日,孙立人发动了总攻。在炮兵的猛烈轰击之下,援军的步兵向日军勇敢冲锋。由于具有绝对的“火力和冲力”的结合,战场的天平很快倒向新38师。24日,李克己率部向正面围困的敌军发起了进攻,里外夹击。这个时候,李克己还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不顾自己兵力不足,派兵切断了敌人两翼的交通,封锁的渡口使大龙河南岸的敌人无法增援。李营外围之敌及于邦家据点之敌彻底地成了瓮中之鳖。这招关门打狗干得漂亮极了。

随后,孙立人率领的新38师援军发挥“火力主义”,用炮火不断攻击日军阵地。用孙克刚将军的话来说,把日军阵地“翻了个个来”,“日军再也无法躲藏,残敌纷纷向树林里、河涧里逃命”。这些残敌被李营预设的机枪阵地和追击部队的猛烈火力消灭,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激战到29日,孙立人所率领的援军及112团攻占于邦家。

这场彻底的歼灭战中,新38师方面伤亡了230多名官兵,日军的死伤更大,总计多出我军7倍,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阵亡,伤亡未死者仅有13人,都被我军活捉了过来。阵亡的敌酋包括敌五十五联队的连队长藤井小五郎大佐和大队长管尾少佐。

于邦家的歼灭战揭开了中国驻印军大举反攻的序幕,中国驻印军首战告捷,为掌握胡康河谷乃至整个缅北战场的主动权奠定了基础。这场漂亮的歼灭战中,李营当居首功。

李克己所部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与史迪威将军、孙立人将军的出色训练分不开,与优秀的美式装备分不开。重新编制、整训和装备大大加强了中国驻印军的作战实力和信心,这种战力也让日军大吃一惊。日军第18师团号称“热带丛林作战之王”,在缅北经营已久,可仍然不是中国驻印军的对手。史迪威将军听说于邦家大捷,特意在加尔各答赶制了一面锦旗,亲自到于邦家前线奖赏给孙立人将军,以表彰新38师在于邦家战役中的辉煌战绩。

回首于邦家作战经过,真可谓:撼天动地李家寨,铁血荡寇于邦家。巧借天赐大榕树,里应外合歼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