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 | 揭秘梵蒂冈“战时外交”:流连于世俗和宗教之间的罗马教皇
庇护十二世
编译 | 张贵余
转自青年参考(id:qnck_1984)
1939年3月12日,是罗马教皇庇护十二世(编注:原名尤金尼奥·玛利亚·朱塞佩·乔瓦尼·帕切利,简称帕切利)加冕的日子。中午时分,一名执事来到他身旁,将形状犹如蜂窝、饰有珠宝的皇冠戴在新任教皇头上,道:“请接受这三重冕,你是万王之父,是世界的统治者。”
然而,仪式结束后,一名德国派驻梵蒂冈的外交官却在私人笔记中写下了这么一句话:“非常感人和美丽,但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
庇护十二世加冕的同一天,在纳粹德国首都柏林,阿道夫·希特勒正在检阅磨刀霍霍的士兵,并向战争纪念碑献花。随后,他便下令德军出兵占领捷克斯洛伐克。
庇护十二世与希特勒
3天后,布拉格街头已遍布代表纳粹的卐字旗,希特勒与数百名党卫军军官,趾高气扬地乘车驶过市中心的主要街道。教廷驻捷克人员急电通知梵蒂冈:所有口头或书面反对“第三帝国”及其领袖的人都可能被捕,487名当地耶稣会成员失去了人身自由。
德国兵不血刃地吞并捷克斯洛伐克,将欧洲带向全面危机。此前不久,希特勒还在慕尼黑会议上发誓尊重捷克领土的完整,英国首相张伯伦也为“我们时代的和平”背书。最终,德国人的出尔反尔令一切成为泡影。很快,波兰也开始动员预备役人员。3月18日,身在华沙的一名梵蒂冈使节汇报说:德国和波兰处于紧张状态,形势变得“极为严重”。
无数矛盾在他身上积聚
正如美国历史学家马克·雷布林在其新著《教廷谍影:教皇对希特勒的秘密战争》中所言,10个世纪以来,没有哪一位教皇像庇护十二世一样,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登基。彼时,德国劳工阵线(一个附属于纳粹党的组织)领袖罗伯特·莱伊夸口说:“教皇选举也要在纳粹标志的影子下进行。他们必须寻找一个与希特勒合作的人,其他什么都别提。”
雷布林写道,政治危机造就了一位政治教皇。眼见风暴迅速在欧洲积聚,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们以惊人的效率召开闭门会议,选出了最有能力的人执掌教廷。登基前,庇护十二世长期在教廷外事部门任职,处事老练,见识丰富。他曾骑马与普鲁士将军打猎,在晚宴上冷静面对国王们的咆哮责骂;以红衣主教身份,他不但积极与友好国家结盟,在敌对国家也有众多拥护者。简而言之,庇护十二世与所有国家都有交情,但他从未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事实上,庇护十二世的血液中早就流淌着政治元素。他的祖父曾在教皇国的内政部主事,他本人接过大权后,视政治为另一种宗教。有趣的是,还被人称作帕切利主教时,他就开始展露出各种相互矛盾的特质:他走遍世界,懂得多门语言,却是个“宅男”,跟母亲一起生活到41岁;他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不畏惧跟独裁者对质,在主教和牧师面前反而显得羞怯;他过着地球上曝光率最高的生活,被万千追随者熟悉,但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只金翅雀;他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在朋友面前则常常陷入深思。对一些人来说,教皇“不是个有冲动、有感情、有激情的人”,但也有人看到他为犹太人的命运而悲伤。还有观察家评论说,他“可怜而又可怕”、“专横而又脆弱”。总之,庇护十二世的一半似乎一直在对抗着另一半。
无论如何,整个二战期间,庇护十二世的目光从未远离政治。一位驻罗马的美国情报官员曾注意到他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国际局势,同时密切监督着梵蒂冈外交系统的各个角落。书写教皇手谕之余,他还评估过核武器可能的战略影响,认为它是一种“有效的防卫手段”。
当时,有不少人反对这位教皇关心世俗的权力,认为他花在政治上的精力太多了些,因为“教会的本质作用是拯救灵魂”。但历史经验表明,精神的作用与世俗的作用无法彼此隔绝,国家机器的力量时刻影响着教廷的行为和主张。结果,每一位教皇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名政治家。诚然,在理想状态下,教皇的精神作用不会与他的政治作用冲突。但如果真的发生冲突,哪个优先?对庇护十二世来说,因为身处最血腥的岁月,做选择的难度尤其大。
欧美主流媒体对教皇的反纳粹立场多有褒扬
内心早已站在反纳粹一方
1939年9月1日清晨6点,庇护十二世被铃声唤醒。电话那头,一名红衣主教用颤抖的声音转述了来自教廷驻柏林大使的情报:“15分钟前,德军已进入波兰。”
教皇最开始显得很镇定,照常做完了日常活动。然而,根据一位修女的回忆,吃早餐时,他突然变得惴惴不安起来,从此开始节衣缩食,直至战争结束。
在马克·雷布林笔下,庇护十二世身高1.8米有余,体重却仅有57公斤,原因就在于“道德和政治的负担太重”,让他的神经总是绷得太紧。教皇的辛劳被其副手多米尼克·塔尔蒂尼看在眼里,后者曾说:“这个人(庇护十二世),由于天性、教育和信念,本性是十分热爱和平的,但他同样可以被称为‘战争教皇’。”
梵蒂冈总试图在战乱肆虐期间表现出中立,因为对教廷来说,偏袒参与战争的任何一方,都有可能使部分信徒背叛自己的国家或信仰。真正的问题出在波兰的地位——几个世纪以来,它是天主教在信新教的普鲁士和信东正教的俄罗斯间的堡垒。于是人们看到,庇护十二世承认波兰流亡政府,不承认纳粹保护国。换句话说,“中立”只是官方辞令,不代表他真正的立场。事实上,华沙沦陷时,教皇曾私下吐露:“你知道我同情哪边,但我不能明说。”
随着来自波兰的可怕消息持续扩散,初出茅庐的庇护十二世意识到,自己非得出面发声不可。
10月,教廷接到报告说,波兰犹太人已成为入侵者的迫害对象,如此下去会有种族灭绝的危险。当月20日,庇护十二世便发布了题为“黑暗笼罩世界”的声明,明确批评了纳粹对犹太人的攻击,称这种行为是“不合法、不被许可的”。他强调了人类的团结,这种团结不允许种族主义;此外,天主教会的精神、教义也强调,不存在犹太人和非犹太人之别。
庇护十二世
世界舆论一时间为教皇的坚定态度所吸引。《纽约时报》的头版大标题说:“教皇谴责独裁者、协议违反者和种族主义者。”一家由犹太人管理的电讯社也跟风评论道,庇护十二世对极权主义者、种族主义者的无情谴责引起了震动——尽管人们普遍相信教皇完全应该就数十、上百万人的命运起伏表态,但在此之前,少有观察家认为他会发布如此坦率的声明。
他的迷茫究竟从何而来
对庇护十二世来说,他在76年前发出了勇敢的誓言。但此后的历史发展证明,这一切终将会被认为是徒劳无功的。更让人诧异的是,直到1945年,他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第二次提到“犹太人”一词。纵使战争期间,同盟国的新闻通讯机构仍然赞赏他是一位反纳粹斗士,他的沉默却给天主教与犹太教的关系造成了深远影响,其真实意图至今无法得到解读。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未曾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开始指责庇护十二世的沉默。眼前满是骨瘦如柴的尸体;妇女和儿童被迫相互残杀;成百上千万无辜的市民被囚禁起来,像牲口一样被屠戮,像垃圾一样被焚烧……针对这一切,庇护十二世原本被认为应该持续发出谴责之声,可事实上,在史上最大的人道危机中,这位重要的道德领袖却表现得有些迷茫。
《教廷谍影》一书坚持主张,罗马教廷对纳粹主义的抗争并不仅仅表现在言语上,换言之,教皇不是单纯靠语言来主持公道的。1939年10月20日那天,当庇护十二世把自己的名字签在通谕上时,他就陷入了另一场关于自我名誉的战争。后世的一些人无法理解他为何对纳粹如此痛恨,后来却又陷入沉默,似乎毫无作为。但很显然,一旦有朝一日,他在幕后的秘密行动被一点点揭开,再联系到他所有的公开言论,全部的相互关系是终归会显现出来的。
(原文来自美国《沙龙》杂志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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