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到反目成仇:左宗棠与李鸿章的私人恩怨
左宗棠与李鸿章都是中国近代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和曾国藩一道,构成了同治中兴的最重要力量。
左宗棠与李鸿章的关系,从最初的英雄相惜到最后的反目成仇,既有利益和政见的不同,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左宗棠,(1812年-1885年9月5日),字季高,湖南湘阴人,号湘上农人。左宗棠自幼聪颖,14岁考童子试中第一名,曾写下“身无半文,心忧天下;手释万卷,神交古人”的对联以铭心志。
左宗棠在醴陵渌江书院主讲17年,1837年,两江总督陶澍回乡省亲,他书写了一副对联“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陶澍看后,将他视为奇才。后入陶澍幕府,并与陶结为亲家。
此后,左宗棠屡试不第,转而留意农事,遍读群书,钻研舆地、兵法。1851年起先后入湖南巡抚张亮基、骆秉章幕府,为平定太平军筹划。1856年,升任兵部郎中。同治元年(1862年),由曾国藩举荐由太常卿升任浙江巡抚,并组成中法混合军和扩充中英混合军与太平军作战,克金华、绍兴等地,升任闽浙总督。
李鸿章(1823-1901年),字渐甫,号少荃,晚年自号仪叟,别号省心,谥文忠,安徽合肥东乡磨店人。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李鸿章遵父命北上,参加顺天府乡试,并作《入都》诗以抒发胸怀。其一云:“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定将捷足随途骥,哪有闲情逐水鸥?遥指芦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太平天国起义后,李鸿章先入曾国藩幕僚,后受曾国藩支持,组建淮军,和左宗棠一道,共同对付太平天国军队。
当时,湘军久攻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不下,清廷屡次诏催李鸿章率淮军前往会攻。李鸿章从自己与曾国藩的关系考虑,认为染指天京必会被认为抢功,从而得罪曾氏。于是,他一面在苏、常按兵不动,一面掉头南下攻入浙江,结果惹恼了闽浙总督左宗棠,左上奏朝廷,告李鸿章“越境掠功”,由此开始,二人反目成仇,做了一辈子对头冤家。
两人的矛盾第一次爆发集中体现在左宗棠收复新疆上。
晚清时期,国家积贫积弱,边疆危机空前激化。在这其中,尤以沙俄和英国插手的新疆、明治维新后迅速崛起的日本为严重。李鸿章力主加强海防,大量投入资金,经营台湾,以捍卫东南沿海安全;而左宗棠认为应该加强塞防,全力收复新疆。
直隶总督李鸿章明确提出,两者万难兼顾,唯有“暂弃新疆,划界自守,将塞防经费挪作海防之用”。李鸿章攻击左宗棠主张出兵新疆,乃是为个人名声,“不顾国家安危”。左宗棠则称:“臣本一介书生,承朝廷特殊恩典,破格拨用。且今年已六十有五,正若日暮途长,又何必贪图天大功过?”然而,伊犁既为沙俄所占,阿古柏又大举进攻,如有不主动出击,大局不堪设想。形势所迫,岂容臣有个人之想?
海防塞防之争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军机大臣文祥采纳了左宗棠的意见,认为收复新疆、南辖回部,北抚蒙古,以备英俄,才是安边的“久远之计”。于是,左宗棠临危受命,历尽艰辛,克服重重困难,最终收复新疆。
在崇厚出使沙俄谈判、收复伊犁失败后,年近七旬的左宗棠再赴新疆统筹军务,他不顾衰病日臻,还把备装遗体的“舆梓发肃州”,以表示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誓死收复伊犁。对于左宗棠的举动,李鸿章不以为然。他在致曾国藩之子、驻俄国大使曾纪泽的信中就说,西陲边境左宗棠部张曜、刘锦棠等部各万人,“饥疲已甚”,已成强弩之末,一旦开仗,首尾未能兼顾,设有蹉跌,再失数城,全局即虞震动。“左公衰老,好为大言,究其军实饷糈,素为俄人所蔑视。”他直接责备左宗棠准备武力收回伊犁的观点。
双方的矛盾,在中法战争期间,又得到一次大爆发。
19世纪80年代,法国入侵清朝藩属国越南,然后侵入中国的广西、云南。中、法之间的外交活动频繁起来。清政府以李鸿章主持中法交涉事宜。当时,曾纪泽是驻英、法公使,直接参与了中法交涉。在中法交涉、以至整个中法战争时期,李鸿章自始主张对法妥协求和,曾纪泽则一贯主张对法强硬交涉。光绪十年(1884年),经李鸿章私下弹劾,朝廷将曾纪泽免职。紧接着,李鸿章运用其谋略,同时迫使左宗棠辞去两江总督。
左宗棠对于李鸿章对外求和、签定《天津条约》之事完全不能理解,对当时主和的李鸿章作出以下批评:“对中国而言,十个法国将军,也比不上一个李鸿章坏事”;“李鸿章误尽苍生,将落个千古骂名”。
李鸿章恼怒之余,还拿左宗棠的下属开刀,指使亲信潘鼎新、刘铭传等陷害攻击“恪靖定边军”首领王德榜、台湾兵备道刘璈,使他们失去兵权。
左宗棠上书为属下鸣冤叫屈,但未得朝廷回应。一个月后,即光绪十一年(1885年)七月二十七日,左宗棠就在福州北门黄华馆钦差行辕任上突发疾病离世。此后,左宗棠系的湘军人马不振,李鸿章的淮军在派系斗争中取得压倒性优势,控制了军事大权,一直到北洋军,都是清廷的主要军事力量。
关于对左宗棠和李鸿章的评价,有两组很有意思的说法。
梁启超曾这样评价左宗棠,说他是“五百年以来的第一伟人”。
李鸿章死后两个月,梁启超写出《李鸿章传》,称“李鸿章必为数千年中国历史上一人物,无可疑也。李鸿章必为十九世纪世界历史上一人物,无可疑也。”然而,李鸿章毕竟只是晚清“庸众中的杰士”,他“不识国民之原理,不通世界之大势,不知政治之本原。”正如他自己所说,终其一生,他“只是一个裱糊匠,面对一个破屋只知修葺却不能改造。”所以,梁启超认为李“有才气而无学识,有阅历而无血性”,他说“敬李鸿章之才”,“惜李鸿章之识”,“悲李鸿章之遇”。
另一位同样对两人做过评价的是王震将军。
1983年8月,王震曾对左宗棠的曾孙左景伊说:“史学界最近作了一件有意义的工作,对左宗棠做出了正确,客观的评价。这对海内外影响都很大。左宗棠在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历史情况下,立排投降派的非议,毅然率部西征,收复新疆,符合中华民族的长远利益,是爱国主义的表现,左公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值得我们后人发扬的。”“解放初,我进军新疆的路线,就是当年左公西征走过的路线。在那条路上,我还看到当年种的‘左公柳’。走那条路非常艰苦,可以想象,左公走那条路就更艰苦了。左宗棠西征是有功的,否则,祖国西北大好河山很难设想。”“阿古柏是从新疆外部打进来的,其实他是沙俄、英帝的走狗,左公带兵出关,消灭阿古柏、白彦虎,收复失地,得到了新疆各族人民的支持,这是抗御外侮,是值得赞扬的。”
“办洋务的人也有所不同,有些是爱国的,有些是卖国的。像曾国藩、李鸿章,就不能和左宗棠相提并论。曾国藩、李鸿章是丧权辱国的,左公在福建办船政局,在甘肃办织呢厂,在新疆的屯田,客观上还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对历史人物要一分为二,左宗棠一生有功有过,收复新疆的功劳不可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