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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谈猴生肖与猴文化

猴生肖与猴文化

几天前,英国BBC节目的主持人在一档谈中国春节的节目中,曾从一个普通外国观众的视角,好奇地问我:属猴的人有什么特点?猴年是个什么样的年?本命年应该怎么过?这三个问题虽然比较浅显直白,却也一语中的:它们的确也是众多普通中国老百姓常问的问题。谈到猴年,关键词也许免不了有这三个:“属猴”“猴年”以及“本命年”,三者之间有联系也有区别。

在“生肖”一词中,“生”是指出生,“肖”是指类似、相似。中国人对于属相与人的关系的认识,常常是把相应动物的类似属性,加诸在人类的身上。在语文修辞上,有一种手法叫“拟人化”,指的是把物比附作人,赋予其人格或人性的色彩。在属相文化中,情形似乎正好相反,使用的手法往往是“拟兽化”,即把人比附为动物,赋予人动物的性格和品性。比如属马的人,往往被认为像马一样自由奔放、豪爽活泼、机智迅速;属羊的人则往往性情温顺,富有耐力和同情心,却不免有些羞怯……与此相类,属猴的人多被认为聪明伶俐、活泼敏捷,然而缺乏专注。这其实全都是用动物来比附人的“拟兽化”的结果。

猴年是个什么样的年呢?其实在民间的说法中,人们对猴年的态度并不单一。有种观念认为猴年是自然灾害频繁的一年。这一年里,很容易发生干旱、洪涝、风暴、冰雹、蝗灾等各种自然灾害,造成粮食歉收和饥荒。在笔者所调查的甘肃天水一带,流传着“饥猴饿狗年”的谚语。著名的谶纬诗歌《烧饼歌》中,也有“金羊水猴饥荒岁”的说法。但是,也有一种相反的观念认为,猴年是大吉大利的一年,喜气洋洋、催人奋进,诸事皆宜、运气奇佳,猴年中新发明、新创造将会大量涌现,各种工作会顺利开展。

属猴的人遇到了本命年,这是有利还是不利呢?前些天我们几个民俗学者还在一起议论本命年带给人的影响。有的人说自己本命年时往往一帆风顺、吉星高照,有人说自己遭遇了不小的挫折,可见大家对于本命年的影响有着不同的认知。我不禁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说到本命年时,一般人常认为是自己的幸运年。可是近年来,这样的想法越来越被“本命年于己不利”的说法所取代:专家们在媒体上不断阐释“本命年犯太岁”说法的来龙去脉,商家也在拼命兜售红衣、红袜、红腰带,提醒人们以此方式避灾祸,安然度过本命年。在媒体、专家和商家的联合影响下,原本多样化的民俗观念正变得趋同。这一点,需要全社会警惕。

除了上面谈到的三个关键词,从更宏阔的角度说,要认识猴生肖,不能不谈猴文化。换句话说,必须要将猴生肖置于猴文化的背景中,方能认识其产生的内在根基。一些民族从古至今,都代代相传着猴的神话,其中的猴往往不是人类的始祖,就是文化英雄或宇宙的缔造者,具有格外显赫的神圣地位;在大量的传说、故事中,关于猴的习性、品质、智慧等方面的解说和演绎更是丰富多彩;与猴有关的俗语,则大多聚焦于猴性的弱点,或嘲讽、蔑视猴的各种特征,或讽刺和贬低人类的某些相似容貌或行为,比如“尖嘴猴腮”“猴儿相”“沐猴而冠”“小猴子戴草帽——硬充人”等。猴的形象,还经常出现在文人作家的笔下。文人笔下的猿猴形象,与老百姓口头传诵的相比,有新的发挥、创造,但更主要的是相通和承继,许多作家(尤其是小说类)的相关创作,往往受到了民间文学的启发或者直接采用了民间流行的文学题材。这不仅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猴形象在中国广大民众中的悠久传承及其深远影响,而且也证明了民间文学与作家创作的渊源关系,但作家到底更善于想象、描述、加工和渲染。无论是摹声状物,还是叙事抒情;无论是直抒胸臆,还是借猴骂鸡……在文人作家的生花妙笔下,猿猴的形象往往更为鲜明生动,特别在小说类作品中,情节更加复杂曲折,猿猴形象也更加丰满动人。特别是著名长篇小说《西游记》中神通广大、智勇双全、幽默乐观的孙悟空,可谓猿猴世界中最为光彩夺目的英雄形象。

再进一步讲,猴文化的产生,归根结底,又同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猴的认识和利用密切相关。猴头脑机警、行动敏捷、活泼灵巧,是动物界中智力颇高的一类。在形貌上,它同人类又极其相似,且十分善于模仿,顽皮好动。它的这些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为人们所观察和了解,并最终得以形成了对它的认知和利用——猴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帮手,是滑稽惊险的猴戏表演的主角;受它的行为动作启发,猴拳等体育项目由此产生;在一些民间信仰观念中,猴既是保佑人们生生不息、平安幸福的始祖或一般神灵,又是具有驱邪禳灾、避瘟逐疫等神奇力量的灵物;它常常与其他传统的民族吉祥物一道,构成人们表达增福益寿、富贵封侯愿望的祥瑞象征……可以说,猴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有着多方面的作用和非常丰富的内涵。

总之,作为大自然中活生生存在的一种动物,猴走进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并活跃在生产劳作、游戏娱乐、民间文学、民间信仰、民俗语言、体育运动、工艺美术等许多领地,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生肖猴的观念,即是中国猴文化这座花卉大观园里的一朵奇葩,它为中国人的计时和自我认知方式增加了不少俏皮可爱、活泼灵动的明艳色彩,成为中国人无比丰富的文化创造力的又一范例。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