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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丧葬仪式探秘

生息繁衍是人类的秘密使命。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丧葬仪式,来祭奠死者,安慰生者。丧葬仪式,保留着一个民族心灵的秘密。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各种民族传统习俗已渐渐消失乃至消亡,然而丧葬习俗,往往比其他习俗更加顽固而坚韧。

苗族对于丧葬也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仪式。据兴文苗族促进会副会长杨永华介绍,对于苗族人来说,丧葬仪式,是死者亲属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至关重要。苗族人的婚礼在逐渐简化或汉化,在城市生活的苗族人省略传统结婚仪式的占到90%。然而,却没有人愿意省略丧葬仪式。

需求迫切

苗族丧葬仪式的主持,一般叫做指路师,苗族称为“磨”,为死者的亡灵指引一条通往祖宗聚居地的路,此外葬礼还需要笙鼓掌坛师。

而如今,指路师“磨”和笙鼓掌坛师严重缺乏。

据杨永华介绍,改革开放前,兴文苗族人口大约3万余人,指路师“磨”总数大约240人,大致能够满足需求;而现在,苗族人口约为48000人,“磨”只剩下30人左右,且大多年事已高。

以久庆村为例,久庆村的苗族人口大约600人,如今,要举行丧葬仪式却找不到一个“磨”。村里苗族人去世,只能到邻村去请“磨”。丧葬仪式上,要根据不同环节按照不同曲谱吹一整夜芦笙,过去一般是两个人轮换,但现在,能请到一个就不错了。久庆村并非孤例,县城周边的光明村、二层山等也是如此。

日前,记者在兴文久庆村参加了一个苗族家庭的“回阳祭”,并在这个家里见到了邻村冷树垭村的“磨”陶正国。

陶正国今年70岁,当了30多年的“磨”,他看上去是一个普通老人,勤劳、朴实、和善。儿子和女儿都在外打工,平常,他和老伴儿种地为生。如今前后几十里的村子,要举行丧葬仪式只能找他。按照传统,“磨”都是祖传,陶正国的儿子不愿意成为一名“磨”。现在,陶正国已经不能挑剔是不是祖传,只要有人愿意学,他都愿意教,但是,“没人愿意学呀。”

一边是民众的迫切需求,一边却是后继乏人。

真的要消失吗

苗族人对待死亡的温馨态度,苗族对彼岸的具体想象,都保留在指路师的心里,保留在他们的唱词里。他们是连接此生彼岸的人,难道这些保留着民族珍贵秘密的人真要在这个时代消失吗?

杨永华说:“要成为一名“磨”,首先必须会苗语。连苗语都不会说,还谈什么指路。在苗族人的丧葬仪式上,绝对不能说汉语。”

而祖先留下的苗族文字,经过多年战乱和迁徙,早已消失。现在流传的苗族文字,是1909年,在贵州石门坎传教办学的柏格理以汉字和英文字母为基础创造的。只要有汉字和英语基础,这种苗文简单易学。1912年苗文《圣经》面世后,邻近几个省的苗族地区都送人来石门坎学习苗文,苗文迅速传往云、贵、川等省苗族地区,成为苗族传承民族历史文化的工具。

但是在兴文,能够认识这种文字的只有一个人。经过几期培训后,现在也只有三四个人认识。促进会会长李国文和杨永华有些无奈地说,他们也不认识、更不会写这种苗文。

无奈之下,杨永华李国文等想到了把指路过程录下制成光碟,找到一些会苗语的人进行培训。“培训其实是不应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磨一般不外传,应该在山坡上避人之处一对一地口传,告诉逝者,怎么走,往哪里去,会经过一些什么地方,翻山过岭,过浑天河、上天梯、淋清泉洗尽人间烦恼等等,怎么找到祖先居住的地方。怎么原路返回,怎么去到新家(墓地)。全都需要默记在心。”

然而培训的效果并不好,11个接受培训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愿意学下去。

至于“磨”师是否收取费用,杨永华说,按照老规矩,主家会杀上一只鸡,按照规定的分法分给“磨”、鼓师和笙师三个人。如今,简化成多少给些钱,但二十三十给多给少,全凭主家。

此外,要成为磨和笙鼓掌坛师,还必须要有超强博大的记忆力。磨的《指路歌》《发丧词》《超生咒》等等,动辄几十段,在操持过程中还有各种动作;祭奠芦笙曲也是几十套曲谱,以及应答,全需按程序牢记在心。鼓师则按三捶鼓面两拍鼓邦敲打,其节奏要与低沉悲壮的祭奠芦笙曲合拍。

丧葬秘密

四川苗族人去世后的安埋方式是土葬,男女多在六十寿辰后始制黑漆寿枋。苗族丧礼一整套仪式分为丧葬祭、回阳祭、上坟祭、做斋祭和超荐祭等五种仪式。除了上坟之外,其他的祭祀都需要“磨”师主持。

其中与汉族相似的是上坟祭,即死者去世后的上坟祭祀。不过苗族把时间确定在第一年正月初一,第二年正月初二,第三年正月初三。

做斋祭是在三年之后,“做斋”也叫“烧纸”,苗语称“阿旺”(uatvangb)。苗族人认为,死亡是肉体存在的终结,灵魂却仍然存在。除灵“烧纸”的目的,是让灵魂得以超生,不再痛苦,不致于干扰活着的人。后人只有通过除灵做斋仪式,亡人的灵魂才能顺利到达祖先的居住地。

超荐祭是死者去世十年以后的二次安葬,由于过程实在复杂,人力物力消耗过靡,1949年之前就已被苗族人选择放弃。

丧礼中最重要的是丧葬祭。死者去世后,亲人将遗体安放妥当开始“守灵”,然后举行指路仪式。指路时,路师“磨”削竹卦一付,制作弓箭一把,弓上挂一把小弯刀。门板下点燃一盏菜油灯,叫“过河灯”,意为照亮死者阴间的路途。

路师“磨”坐在死者旁边,身背弓箭,手拿竹卦,连呼三声死者的名字后,开始用苗语向死者唱颂《指路歌》,一边唱,一边做相应的动作。长的有四十多段,短的有二十多段,唱颂《指路歌》做完相关仪式,需要一至二小时。

指路仪式结束,便是大殓,跳坛祭奠。二至三个会吹笙击鼓,懂得礼仪的人为笙鼓掌坛师,由掌坛师负责掌握各个时段正坛的吹奏内容,主持跳坛中的接礼接客等事宜。开始主祭、正祭、客祭的正坛法事,之后入葬。

回阳祭是葬满十二天后的第十三天,死者亡魂回阳间一天,接受祭祀。

苗族人的葬礼一般不要外人参加,在以往重要的仪式往往还要等到夜深人静,绝无外人打扰之时才进行。而葬礼上,不能说汉语,特别禁忌的是说错话。

记者亲历:

记者在兴文久庆村参加了一个苗族家庭的“回阳祭”。记者按照苗族礼俗,买了酒和纸钱。搭摩托到了半山腰,再走一段山路就到了逝者的家。不过,“磨”背上弓箭同孝子、房族长老一道,前往墓地,打卦请亡灵回家的过程却无缘得见。

逝者的儿女戴着孝帕。堂屋设着灵位,灵位前点着三炷香。一位祭师始终面朝灵位,背对大门。

刚一进门,家族长老高声问起记者姓名,从哪里来。记者不懂苗语不知如何作答才不失礼,由杨永华代为回答。

得到回答后,长老转述给灵位正前方的祭师,祭师用苗语和亡灵交流,告诉谁谁来了,带着什么什么祭礼。然后打卦根据卦象判断亡灵是否收受。

戴孝的儿子名叫杨启红(音),整个过程他一直在灵位旁边。待逝者收受祭礼之后,祭奠者对灵位下拜叩首时,杨启红同时对祭奠者下拜叩首还礼。礼毕,祭奠者走过去将孝子搀起,他被掺起后,向来奠者敬烟、敬酒。

然后记者被让到堂屋的一张回风炉桌边坐下,进门时已经坐了满满一桌人。除了主持仪式的磨、笙鼓掌坛师外,他们都是逝者亲属,互相用苗语交流。记者坐下后一会儿,他们开始说汉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到唯一的外人。

杨启红一直站在灵位旁。午饭之后,他和长老对了几次时间,询问是否还有亲戚没来。等到晚上,预计再不会有人来,便放鞭炮送走亡灵。

在饭桌上,杨启红只陪着喝了两口酒,连筷子都没有动。能够看出,经过这套仪式之后,他的脸上,是对仪式未出差池的满足,是了却心意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