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洞天的民间秘密语
世界上许多语言都存在使用民间秘密语的历史或现实。不同时代、不同群体的民间秘密语,不免印有时代和群体的文化痕迹,乃至政治、经济的烙印。隐语行话,或叫民间秘密语,在汉语史上又有“秘密语”“市语”“切口”“春点”“锦语”等多种称谓,是某些社会集团或群体出于维护内部利益、协调内部人际关系的需要,而创制、使用的一种用于内部言语或非言语交际的符号体系,是一种特定的民俗语言文化现象。
当提及隐语行话时,一些人会把它同匪盗、娼、赌、贩毒、走私等犯罪活动联系起来,把这种民俗语言现象通称为“黑话”,这既不科学也不符合语言事实。实际上,除了黑社会群体外,许多社会群体都存在使用隐语行话的习俗惯制。
已故语言学家高名凯在其《语言论》中写道:“有人认为在社会主义国家里,隐语是不可能存在的。他们所以这样主张,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误以为隐语总是不好的东西,它是‘偷儿的语言’,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以为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凡事无需偷偷摸摸地做。其实,正如我们所说的,‘隐语’这个术语的来源尽管是‘偷儿的语言’,它的现实含义却只是带有秘密性的社团方言。隐语之是否存在,要看‘秘密行事’是否必要,不是看有没有偷儿存在。”可见,把隐语行话笼统泛称“黑话”,实在是一种可笑的偏见和误解。
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9)》显示,在现实社会生活中,隐语行话在众多社会群体的语言生活中仍然十分活跃,是构成其日常生活的一种言语习俗。古往今来,许多传统民间艺术和技艺大都是口耳相传,诸般技艺关系着世代的生计利害,有些甚至立下了“传男不传女”的不成文规矩,并且其中大都是用隐语行话进行传承的。
吴桥杂技业内的隐语行话跟吴桥杂技艺术一样,很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丰富的系统,并有很大一部分进入了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语言,同时还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补充,如“转心子”(手表)、“夯子”(公章)、“叶子”(证明信)、“土冷子”(民兵)、“把杂”(开证明信外出演出)、“掰铃子”(打电话)、“驾灵子”(开车)等。东北二人转至今仍有数百个当行隐语行话语汇活跃在艺人群体中,是其相互交流、传授技艺的常用言语形式和习俗。例如节目叫“活儿”,曲目统称为“条”,一问一答的唱词谓之“对篇”,同行谓之“老合”,艺人相互间的尊称为“相府”,到各地演出谓之“走踅”。再如粤剧、昆曲、皮影和相声等众多的传统戏曲、曲艺群体的隐语行话亦然。隐语行话是这些行业技艺传承的重要工具和基本的信息载体。
如今,在许多社会群体的生活语言中隐语行话仍然十分活跃,是构成其日常生活的一种言语习俗。现代汉语中的“踩点儿”“挂彩”“绑票”“出血”等,无不出自隐语行话。近年来,“大腕(蔓)儿”“托儿”之类旧时隐语行话陆续进入当代的社会流行语。
在语言学家眼里,民间隐语行话是相对地域方言而言的又一语言社会变体。在人类学、社会学家看来,它是一种亚文化群体的语言代码,一种非主流文化现象。从民俗语言学视点来考察,民间隐语行话则是一种属于非主流语言文化的特定民俗语言现象,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重要分支领域。
多学科视点的研究,显示了学术界对这一微观科学领域的关注与需要。发掘、记录、保存和保护民间隐语行话这种特殊的语言文化遗产,科学地普及同时正确引导和规范使用,也有利于维护祖国语言文化的健康发展。
貌似谜语一般的民间隐语行话,是人们应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而形成的语言智慧。对民间隐语行话的保存与保护将开启世人了解中国诸行百业的一个窗口,别有洞天、富有情趣。(作者曲彦斌系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民俗语言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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