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帅的佤族男人
“哦咦嚯咦哟,哦咦嚯咦哟……如果你爱上哪位姑娘,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如果有人想伤害她,要用弓箭去射他。”
去岩帅的路上,我一直在听郑钧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曲首这段拙朴的佤语吟唱,早已令全国各地驴友心驰神往。踏进佤族的歌舞之乡,心情和年前在青海缺氧的雪峰上听《青藏高原》一样,痛快!
从沧源县城出发,往前,再往前,四小时就到岩帅镇了。
岩帅佤族的音域让我大吃一惊,一个终年无雪的地区,竟有着雪域高原般直拨云天的清丽吟唱……
地震震出的“雀巢”女
岩帅这名字听起来酷酷的,同行的佤族女向导调侃地告诉我,镇上男人都又矮又帅,所以这地方就叫岩(念ai)帅。其实,岩帅是300年前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的名字。
在寨子里闲逛,红领巾孪生兄弟边做鬼脸边帮家里扛砖头,我看见弟弟在砖头离地一瞬偷偷挪了挪绳索,哥哥一头大汗便有了出处;半大男孩踮着脚凑着身子簇拥着一方微型台球桌,击球时身体也随之跃出并有长发凌空;土质操场上老师带着一队佤族孩子在卖力地做着游戏,亮眼睛的大地孩子,凝聚成红土地上快意流转的鲜活一抹。
猛然瞥见一位妇女,头后坠着一拢比脑袋还大的黑发,其乱如麻,体积惊人。挨近细看,每根头发都彼此铰连着,长度估计两米有余。原来她就是岩帅大寨的“四大盘发女”之一。这位叫田安嘎的妇女给我讲了她的长发传奇:1988年岩帅大地震,此“发型”也神奇地诞生,寨子里有四名这样的盘头女,都是40到70来岁的妇女。
她已经蓄发七、八年,因为这种自然卷曲铰连的盘发缠绕得非常紧密,要梳开它绝非一日之功,梳直后一段时间又会自然盘曲。所以她都是在农闲时才洗头,洗一次晒干就需要一整天时间,她这拢骇人的盘发被老公戏称为雀巢。据说拥有此“发型”的都是有福之人,而且一旦强行剪掉或解开就会生病。另几个盘发女也都出自殷实之家,而且都有过剪发后大病的经历。她从前因为不胜其累曾剪过一次发,结果大病一月。前车之鉴让她至今未敢重蹈覆辙。如今的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另类的发型,晚上睡觉索性就拿这个“雀巢”当枕头。
这发型给她带来的麻烦让她始料不及,前几年夫妇俩去北京看望在中华民族园做舞蹈演员的两个女儿,在首都的大街小巷屡屡受到路人、狗仔队盯明星式的追拍和好奇探询,夫妇俩经常需要使出丈夫掩护妻子撤退的革命招数才能全身而退。
带证的民间艺人
王小波说,高手在民间。歌舞之乡自然少不了民间艺人。
刚进家门,74岁的老太太田叶拉从屋子高处颤巍巍捧出一个大红本子给我看,是省政府颁发的民间艺人证。我注意到这位从1958年就开始唱跳生涯的佤族老太,她戴满镯子的手一直在有节奏地颤抖,老伴则沉默地在一旁爬满阳光的篱墙下跺猪草。七个儿女大多在外地工作,夫妇俩每日四目相对之余是否还有歌为心声,我不得而知。
夫妇俩都是岩帅头人收养的孤儿,经年日久的相濡以沫,这对天涯同命鸟在头人大家庭里建立起了坚实的感情。顺理成章地,头人为他们操办了婚事。田叶拉老人学歌舞,则是在结婚以后,现在她仍是寨中后生们的歌舞师傅,相当于我们说的艺术总监吧。镇人大主席李国民为人随和,更是著名的歌舞好手,一直领着我在寨子里转悠。进门时我发现他家小洋楼虽然装了现代化的漂亮门锁,钥匙却一直插在锁孔上,不摘钥匙也不上锁。猫眼和防盗门恐怕是城里人眼瞳里两抹永远无法清澈的白内障,而在这里,门只是门。他家墙上赫然挂着“民族团结进步模范称号”,是1999年国务院授予的,还有当年李鹏总理的亲笔签名,据说这称号的得来和他的歌舞才艺不无关系。
“有酒就行!”55岁的退休老师田尼嘎爽快答应了我的请求,晚上到打歌场来露一手。民间艺人的过人之处正在于他们多是靠自学。作为全县响口当口当的民间艺人,他精通所有的佤族乐器,30多年来一直在练习小三弦。在他的家里我见到了佤族最早的乐器--用稻秆做成的五孔乐器“稻秆笛”。如此纤细的稻秆上能抠出音孔还能发出悦耳之音,我想,用巧夺天工来形容虽然俗套但绝不为过。田老师精通盖房,1993年应邀赴北京中华民族园指导建盖佤族民居。
岩帅甚至整个沧源县的佤族青年都喜欢串姑娘,每当夜幕初垂,白天狂飙突进的飞车少年就会扔下摩托车,三三两两聚在村头寨尾等待心仪的少女。有“黑珍珠”美称的佤族女孩都喜欢会乐器的男孩。过去小伙子去串姑娘必带口弦、笛子、三弦三大件。要串姑娘就要会乐器,于是纷纷拜到田老师门下。
岩帅似乎就没有人不通音律,当晚田老师夫妇俩你拉我唱12点多仍未尽兴。而我,拍下的照片全都没有焦点---我已经醉了。打歌就是disco
提着一大桶白酒,去打歌场的路上,听见学校女生宿舍有音乐飘出,多么熟悉的声音,竟是s.h.e的《superstar》,学校广播则在放送《自习教室》(2003年度全国网络最佳flash歌曲)!球场的“马屁股”房(旧时佤族民居,茅草搭建,烟熏后形成保护膜可防雨,侧看酷似马屁股)旁一群男生蹲在地上边听广播边用小塑料桶吃饭。
虽是农忙季节,打歌场还是马上聚起了五十来人。李主席指着渐次起舞的“美丽的大嫂”们,鼓励我也加入舞意渐酣的大圆圈。
在佤族的歌舞之乡,不会唱歌跳舞便和智障无异。岩帅的打歌调分类精细工整,调名与汉族古词牌名类似。有传统打歌调芦笙舞、干旱季节放牛时吹箫祈祷降雨的放牛调、深夜在心上人窗下倾情吹送的和西方小夜曲异曲同工的串姑娘调、寓意四两拨千斤团结就是力量的蚂蚁过江调(也属爱情调,同时寓为爱不畏艰险之意。以三弦演奏,竟有琵琶音色,汉乐成分较重。)孤儿调尤其有意思,男女不断交叉舞步时要使劲拍巴掌、拍臀部,拍得越响越好。原来佤族老百姓见孤儿不开心,便以这种身体力行的滑稽举动来逗他们开心,好一个用心良苦。
我敢打赌,即使是城里最好的disco舞者,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跟上“美丽大嫂”和“黝黑老哥”的步伐。和disco俱乐部一样,舞一刻不可停!岩帅打歌有32种舞步可即兴变换,变换之频繁不是让你洋相百出就是自觉开溜。复杂的变换弄得邯郸学步的我狼狈非常,更看得圈外两小孩指指点点前仰后合。“美丽大嫂”都爱抽烟斗,叼着颀长的烟斗且抽且舞,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她们把点烟用的火柴盒随手放在包头上,怎么跳也掉不下来!更有领舞的父子二人数次推搡着挤到我面前,热情异常地用手势示意我怎么跳,反倒令我更加手足无措。
每一种舞步都畅快肆意,每一张面孔都写满开怀。打歌调也是即兴填词的,谁都可以任意起唱,根据现场气氛,想到什么就唱出来,众人总会会意地跟进。众人边唱边看我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他们正即兴填词把祝福送给昆明来的我……这比电台点歌亲切多了!
酣歌漫舞间,小屋里水酒已汩汩而出,鸡肉烂饭也香气四溢。渴了就喝递上来的桶装水酒,饿了就进屋抓一撮烂饭。活脱脱量贩式disco乡村版!
“啊郎楞!”跳到疲惫时大家会不约而同地喊这样的调子,意思是使劲跳。在disco里,这就是典型的喊mac,不过这里绝无煽情,更像劳动中的号子,简单有力。
不要打碟机,不要嘉士伯,不要镭射灯,一根竹笛,一坛水酒,一堆篝火,一样naturalhigh!啊郎楞!
来源:玉溪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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