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拉萨的伊斯兰教

漫步在八廓街头，细心的游客或许能发现拉萨这座古老的城市依然折射着多元的文化色彩，弥漫着一种来自汉地、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地的混合情调。 

拉萨八廓街头，不仅有大、小昭寺喇嘛们诵经辩论的法鼓长号，也有穆斯林每天五次的礼拜祈祷声。大昭寺金光闪闪的金幢法轮与清真大寺穹顶上的一轮星月遥相辉映，映照着八廓街每天川流不息的信众与游客，使得这个闻名于世的城市变得迷人而多彩。 

藏族，是一个宽厚的民族，也是一个理解并尊重其他信仰的民族。据载两个多世纪前的阿里、拉萨、日喀则等地都曾有天主教堂和基督教堂。放眼这块海拔最高、群山环绕的世界屋脊，人们甚至难以想象，人类历史上的几大宗教文明都曾经到过这里。 

公元718年，吐蕃一方面与大唐王朝进行着友好的往来，另一方面也与丝绸之路西端信仰伊斯兰教的大食和西突厥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据说，大食曾派遣了一名叫萨里特的穆斯林前往青藏高原，这算是伊斯兰教在西藏传播最早的记录。 

公元9世纪晚期，一位阿拉伯历史学家在他著名的历史著作《世界境域志》（用古波斯文书写而成，982-983）中曾这样记录了伊斯兰教在雪域高原的传播景象：“拉萨是一个小城镇，有大批的偶像神殿和一座穆斯林的清真寺，在清真寺里住着少数穆斯林。”这则史料说明，吐蕃晚期，伊斯兰教从中亚、西域、克什米尔等地传播影响到了青藏高原的腹地——拉萨。 

公元11世纪后，伊斯兰教首先在西藏西部阿里毗邻的克什米尔、拉达克地区逐渐兴盛起来，伊斯兰教开始在青藏高原繁衍生息。公元12世纪末，蒙古大军的铁骑横扫了中亚沙漠绿洲中的各国，直逼青藏高原的边缘藏西阿里境内。当蒙古大军的骑兵进攻到阿里境内时，这里的人民还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僧侣们照旧在自己的寺院里举行着各种诵经活动和仪式。 

到了公元14至15世纪时，来自克什米尔境内的穆斯林商人逐渐定居落户到拉萨、日喀则等地，他们与当地的藏族女子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由此逐步形成了一个新兴的民族群体，同时也有了自己的族名，即卡契（kha-che），这是藏族人对他们的称呼，意为“穆斯林人”。由于西藏地区一直盛行藏传佛教，尤其拉萨城是藏传佛教的中心，因而伊斯兰教在拉萨始终没能发展起来，其信仰范围十分狭小单一。这部分定居在拉萨的穆斯林，为青藏高原的商贸经济、宗教文化交流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与此同时，他们也逐渐融入了藏族的传统文化之中。 

对于这些来自异乡的穆斯林商人，五世达赖喇嘛表现出一位宗教领袖的宽容与慈悲情怀。他表示了欢迎并给予他们友好的款待。五世达赖喇嘛曾亲自批准将一块土地作为林卡赏赐给一位名叫比尔·雅果布的克什米尔穆斯林，于是，来自克什米尔、拉达克、尼泊尔和中亚等地的穆斯林捐资出力，在拉萨据说是吐蕃时期所建清真寺的遗址上，重新修建了一座清真寺，使得吐蕃晚期就传入西藏的伊斯兰教真正扎根在雪域高原。 

清代学者陈观浔在《西藏志》中曾这样描述拉萨卡契人的生活状态：“卡契园，在布达拉西五里的许劳湖柳林内，缠头回回教徒之礼拜所也。有鱼池、经堂、礼拜处。花草芳菲，风致可爱。” 

还有的史料这样形容当时在拉萨生活的穆斯林商人：“有缠头回民贩卖珠宝”，“有白布回民贩卖氆氇、藏锦、卡契缎、布等类，皆贩自布鲁克、巴勒布、天竺等处。” 

另一部分入居西藏的穆斯林是，几百年来，随着各民族相互交往的不断增多，甘肃、陕西、青海、云南等地的穆斯林，经商定居，与当地藏族同胞通婚，并逐渐形成了操藏语、着藏服，具有独特民族文化的藏区穆斯林，这些穆斯林大多居住在河坝林一带，故亦称河坝林穆斯林。 

从历史文献来看，来自尼泊尔、印度、克什米尔、拉达克、汉地的穆斯林们，大都在被封领地“卡契林卡”内举行宗教仪式与节日聚会。 

五世达赖喇嘛时期，有一位穆斯林用藏文写了一部叫《卡契帕鲁教诲》，在西藏的穆斯林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些有关日常生活的文字，都是实用性很强的提示，甚至可以看成实用的日常生活手册。 

如今，很少有人想到远在青藏高原藏族文化中心的拉萨，有穆斯林，也有高大宏伟的清真寺。生活在这里的穆斯林，几乎人人讲藏语、喝酥油茶、吃糌粑、穿藏装，缠头戴盖头；麦加圣地和天房也被绘制在藏族传统的唐卡艺术中。 

今天，拉萨城内著名的清真寺有两座：一座位于大昭寺东的河坝林地，称大清真寺；另一座位于大昭寺南的绕色巷，称小清真寺。 

大清真寺，始建于清朝康熙五十五年（1716），后来进行了维修和扩建。现存的这座清真寺大门北向，雕栏钩檐，木雕牌楼。礼拜堂为寺院的主体建筑，西壁为麦加天房挂毯，北侧是阿訇讲经的台座。邦克楼是大清真寺的主要塔楼，宣礼员按时登临塔顶，呼唤穆斯林按时进行礼拜活动。 

清真寺教长在每个星期五主麻日的礼拜上，都要主持讲经。有意思的是，他先用阿拉伯语讲一遍，然后再用拉萨藏语详细解说。伫立聆听，仿佛进入了阿拔斯王朝时期的巴格达，先知、圣人与信徒、凡俗在一起形成了五光十色的生活。 

小清真寺是清末年间在拉萨经商、旅游的穆斯林为方便做礼拜而筹资修建的。寺院的建筑规模并不大，但其建筑结构与形式却别具一格，是一座典型的藏式与伊斯兰建筑的混合体。值得一提的是，噶厦政府执政时期，还专门为在拉萨的卡契人批准了两块穆斯林墓地。它们为北郊的夺底山沟和西郊的吉采鲁丁，以满足穆斯林亡者的安置用地。 

几个世纪以来，拉萨的卡契人与当地的藏族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充满着信仰的城市里，闻听着大昭寺喇嘛的辩经之声和清真大寺阿訇的训诫祷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历史的岁月，使他们学会了彼此尊重、相互理解、和睦相处。

（作者为《佛教文化》期刊社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