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利街上的“摩罗庙”
署有“回教清真礼拜总堂”字样的些利街清真寺大门。
在香港的些利街,路边竖立的路牌上写着“摩罗庙街”,英文翻译是mosquestreet。如果现在重新翻译回来,就是回教堂街、礼拜寺街,或者清真寺街。
南亚穆斯林来港时日已久。他们延续宗教习惯,在这里建了自己的礼拜殿。摩罗这个称呼是有些贬义的。当时南亚各族群来港,当地港人见他们头缠长巾,留有长髯,且在街道上办理各种差事,于是就有了“摩罗差”这样的称呼。摩罗者,多指印度锡克教信徒。而由于对异文化的陌生,当地人眼见各种各样的印度人,不管他们信仰什么,便统称为“摩罗差”了。这锡克教信徒的称呼转移到穆斯林的礼拜寺,于是就有了后面我们要说的摩罗庙这个名字,即些利街清真寺。
摩罗街是香港一个售卖古董的集中地,位于皇后大道西与荷李活道之间,分为摩罗上街和摩罗下街,上街的东面连接楼梯街。摩罗街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起,已经是一个商贾云集,各种货品流通的市场。
沿着亚洲最长的室外电梯走上去,两边的各种小店、老建筑也随着电梯的上行而慢慢下移。一路上去,如果不仔细往左边看,很难发现半山腰上还有座历经百年的清真寺。如果不仔细看门牌,谁也不知道这个被称为“摩罗庙”的,就是香港回教礼拜总堂、香港最古老的清真寺。
推开虚掩的铁门,沿着石台阶走上去,看到一个石墙小院。走进院子,几间老房子一字排开。几扇门显然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经历阳光的炙烤和雨水的冲刷,上面生了厚厚一层铜锈。往里面走几步,有一般家庭的布置所需,厨房、浴室、卫生间。如果不抬头仰望高高耸立的宣礼塔,也不走进礼拜殿,定会想,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安然小院。
房子对面是宣礼塔和大殿。宣礼塔是一个由3层建筑组成的20米高的阁楼圆塔,其顶端是一个极具伊斯兰建筑特色的圆形外包,尖端处一个月牙和一颗星星。历史上,因为对和平与生命的向往,位居沙漠绿洲的阿拉伯穆斯林崇尚绿色,所以伊斯兰世界绿色的建筑较多。这座清真寺也不例外,包括宣礼塔、大殿,室内外都用绿色油漆刷过。
拱形宣礼塔后面是一个长方形大殿。据驻清真寺的伊玛目讲,该大殿长约70米,宽40米,可同时容纳1000多人礼拜。大殿用围墙前后分开,前面与门厅、宣礼塔组成一个整体。后面是大殿的主体,前墙上两边对称摆放着时钟和宗教书籍,南北两处开着相互对称的窗户,整个大殿干净整洁、朴素淡雅。地面上有顺序地铺有礼拜地毯,供穆斯林礼拜时站立、叩头、打坐所用。大殿外侧东北角是一个水房,供前来礼拜的穆斯林洗浴之用,正东还有一栋年久失修的平顶楼,是伊玛目及工作人员的居所。
从大殿出来,门厅左边拱形墙上有一块记载这座大殿历史的铁牌子。铁牌顶端写着时刻为穆斯林诵念和铭记的那句话:“一切赞颂全归安拉”,下面则用英文记载了该大殿整建、修葺的出资贡献者的名字,“该大殿始建于1849年,重建于1905年,出资者是来自印度孟买的艾萨克·埃利亚斯哈吉”。为什么是印度人出资呢?怎么把一座清真寺建在半山处?提及这些问题,那些历史长河中的记忆便会如潺潺流水,汩汩流出。
19世纪40年代,英国敲开大清帝国紧锁多年的大门,企图扭转白银资本时期的贸易逆差。在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签订之后,习惯了“以夷制夷”的英国政府大量招募印度人前来香港代治。那时,来香港的印度人中有大量穆斯林,他们多是每天坚守5次礼拜的信士,驻守之地就在些利街附近。正常时间上班、下班之后,习惯了做点小生意的“摩罗差”们便聚在一起,论长道短,以物易物。时日久了,就有了规模逐渐扩大的整个街道的巴扎(bazaar)市场。他们既做买卖,又在此聚礼。每到礼拜时,整条街道一排排站满了信众。本土华人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他们有时提着几串腊肉沿街走过。那时没有现在这样便利的袋装,都是提在手上,伴着步伐,左右摇摆。有时腊肉碰到这些信士的身上,便会引起事端,双方不免发生一些冲突。后来,为了缓解矛盾,彼此相容,殖民政府就在当时很不起眼的半山顶上划出一片不毛之地,并于1850年与香港穆斯林签订“信托契约”,同意将此地租给穆斯林。从此,在这里安营扎寨的印度穆斯林(商人、服役兵士)便有了自己的礼拜场所。
异文化的作用,常会给他者留下许多想象。比如些利街这座清真寺,放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的确不值一提。然而,仅仅160多年的历史,这座清真寺就被主体参与者多次重新命名。早期的摩罗庙是香港人对这些外来者的理解,后来还被称为“穆罕默德清真寺”,可能是沿用捐资者的名字,也可能以先知穆罕默德而命名,现在又改称“回教礼拜殿”。
从些利街清真寺走出来,看到一幢幢高楼大厦矗立眼前,一辆辆车在高速公路飞驰而过。在这个快速流转的都市,有一座清真寺静默地坐落在这里,成为香港穆斯林精神社区的核心之地和宗教认同的一个标志,实属不易。这座清真寺也曾接受过被拆掉的考验,不过还好,没有遭致噩运。习惯了在高楼大厦中穿梭的人,对这些所谓城市的“伤疤”多少有些厌弃感,但是不能忽略的是,正是这些低矮的、与大城市大发展的格调显得不一致的建筑,才见证了这个时代在历史轨迹上的一个个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