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人'干母女神神话'与西王母神话
我国滇西北宁蒗县的泸沽湖畔,生活着曾迷失于历史迷雾之中的“摩梭人”。透过其母性王国的色彩,可以窥探人类曾经经历过的“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的邃古历史,可以破译“感生神话”的原始话语。古朴的摩梭人把女性的印章印在山上,印在水中,印在他们的生活里。神山为女山,神湖为女海,以女为尊,以女承家。母性氏族的主心骨是女性,母性血缘家庭的权威人士亦是女性。 泸沽湖北隅,有一座形如卧狮的高山,其声望之显赫,地位之重要,不是周围群山所能相比的。此山据光绪《盐源县志·舆地山川》记载,元代称为“喇踏寨山”,意为虎山。明代《大明一统志》卷87,称此山为“干木山”(“干”读为gang”)。“干”为“山”,“木”为“女”,“女神”。摩梭人称此山为“干母山”或“女神山”。以方位则称为“黑底干母”,即“永宁女神山”,因其形则有晚起的名称“扎笼生根干母”,意为“永宁狮子女神山”。 干母女神在摩梭人的神话传说中,美丽善良。她身穿白衣,腰系白裙,骑白色骏马,左手执不死鲜花,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是至善至美的化身。这位美丽的女神居住在干母山东南的“干母尼可”山洞中。传说,干母女神原住西藏,为摆脱有权势之人的爱情纠缠,遂逃避永宁。这一传说的暗喻,便是羌民族的颠沛流离,便是摩梭人“逐水草而居”的远古历史,而学者的考证又恰恰印证了这一事实。干母女神也和凡人一样,有她自己的“阿注”(阿注:有性关系的异性朋友,不受婚姻关系的制约,可聚可散)。永宁坝的男山神“则枝”、“阿沙”是她的阿注,四川的“瓦如卜拉”、“贡 嘎”山神也是她的阿注,其结交阿注的传说是丰富多彩的。凡人的生活在神的世界中得到反映,神的行为又反过来成了凡人生活的支持。摩梭人说得好:“女神要找阿注,我们自然也要找阿注。” 摩梭人各个村落附近,都有各村落的神山、神树,母系血缘家庭还有自己的神树林,一切祭祀活动都洋溢着祖先崇拜意味。摩梭人的意识中,是这里有神,那里有灵,但都来无踪,去无影,即便是村落的守护神,家庭的祖神,也难于感知他们的存在,更谈不上有干母女神那样优美动听的传说故事了。在现实生活中,摩梭人的尊者是母亲,母亲是家庭的权威,母亲又是以独木舟载人而逃过洪水灾难、而重创世界的神。摩梭人作为太阴文化的传人,自然会记得“太阴之精”就是他们的祖母神。抹去历史的灰尘,不难发现,赢得全族敬爱的干母女神,原来就是摩梭人的始祖母。摩梭人对干母女神顶礼膜拜,竭尽赞美的情景,就是古羌民族拜伏于王母脚下的历史重演。 每年阴历7月25日,摩梭人便身着节日盛装,举族齐集于干母女神山下,举行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干母古”(转干母山)活动,规模巨大,仪式隆重,历时久长。这确乎是当年昆仑山“万民齐祠西王母”的真情实景。据民族学者的考证,摩梭人的祖先古羌民族曾在青藏高原的昆仑山脉谱写了远古的历史。 由于历史上的战事频繁,牧羊民族的多迁性,羌民族当中的一支——摩梭人,逐水草而迁徙,南至岷江上游,又向西南方向迁至雅砻江流域,再西迁至金沙江上游东西地带,即今居住区域。摩梭人的意识中还深藏着牢固的家园意识。凡对死者行火化葬仪时,巫师达巴都要为死者念《开路经》,指引死者魂灵循着祖先走过的路,回到先民居住地昆仑山。 历史典籍记载着羌民族“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社会情景,摩梭人是这一遗俗的保存者,而在昆仑山那位古羌民族的祖母神——西王母,就是摩梭人的上帝——干母女神。西王母这个“总先妣”(闻一多语)的形象依然还活在摩梭人心中。摩梭人作为王母崇拜的当然继承人,他们所崇拜的干母女神与西王母应为同一体的祖母神。对此,本文还可找出两者之间的不少联系点。 西王母的原始面貌,是古羌民族的图腾形象。西王母集猛兽与人的力量于一身,一方面表明人对自然的依附和恐惧,另一方面却说明具有各种神力的人已经出现。人的形象第一次凸现,是在母系社会之中。图腾崇拜已经隐含着祖先崇拜的信息了。 西王母“司天之厉及五残”,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威力。狰狞的美是力量的象征,表明了人类征服自然的强烈愿望。而羿取“不死之药”的神话又隐含着一个信息:西王母是善的化身。羿从昆仑山西王母那里得到不死之药,当然是想长生不老的,如果没有嫦娥窃药之事,自然便如愿以偿了。不仅只是羿从西王母那里获得不死之药,在历代的神话当中,屡见众神登昆仑山向执“不死之树”的西王母求“不死之树”的情景。泸沽湖畔的永宁喇嘛寺壁画上,有干母女神骑白马,左手执“不死鲜花”的形象。其手中的鲜花,与昆仑山西王母所执的“不死之树”一定有相似的观念。西王母既然能赐人不死,她便是长寿的体现者。永宁摩梭人心目中的干母女神,能使五谷丰登,人丁兴旺,也是善神和长寿之神。干母女神与西王母,其神格是相同的。 周天子大事必求诸阴的母性崇拜,又证明着西王母在周人的心中具有很高的地位。此时的西王母已脱去了她的虎豹之皮,变为美貌无比的歌吟者舞蹈者了。而汉武帝见王母乘五色云而降,更是容颜绝世的美人。自周而下,西王母这一太阴文化的主宰,既不失其原有神格,又使其美神的地位越来越显赫,成为中国的维纳斯。干母女神也是一位美神,凡获得她庇护的摩梭姑娘也是非常漂亮的。 羌民族不得不离开昆仑山后,西王母的形象便沿着两条路线发展。一是入中原的西王母,是汉化了的形象,最终被道家捧到了仙家的尊位上去了。随着古羌一支的摩梭人历经坎坷、来到了泸沽湖畔的干母女神,则更多地保存着原初意义上的西王母形态,更多一些原始的话语。同为羌后裔的彝族,也有他们的西王母——“西摩”(见刘尧汉《中国文明源头新探》一书)。论者指出,“西王母”为“西摩”的音转。同样的理由,“西王母”亦为“干母”的音转。“干母山”一名,《景泰·云南图经》音译为“干木”,根据摩梭老艺人演唱《干母女神赞》,正音为“干母”,而“干母”一词的“干”,其音为“gǎng”,与“王母”之“王”的音“wǎng”韵相同,可知“王”为“干”的音转。西王母之“西”当指地域,历代史料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不管王母的形态怎样演变,但其作为西部太阴文化的主宰是从未动摇过的。西王母可视为部落酋长,亦可视为法力无边的巫师。有趣的是,这一推论竟可在凉山彝族奴隶制社会中找到证明,彝族奴隶社会中奴隶的识别,并不以本人的姓名为标志,而是以奴隶主之姓为识别依据的。如:“我是沙马家的”,“我是马海家的”…… “沙马”、“马海”便是识别标志,或者说是集体的代名词。而摩梭人“一个根骨的人”,既体现了很强的母性血缘意识,又体现了很强的始祖母观念,摩梭人的始祖母必定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是巫师也可,是酋长也可。现实生活中,摩梭人所认定的女性权威人士,并不以年龄,辈份为主要依据,而是把才智放在首要地位的。摩梭人所称的“一个根骨”,就是由一个始祖母的后裔结成的血亲集团,摩梭语称为“尔”。如“牙尔”,“峨尔”等等。以后按母系血缘关系,不断分裂出女儿组成的新家庭,但无论时间怎样绵长,“一个根骨”的意识,即属于那个“尔”的意识是根深蒂固的。干母女神就是摩梭人的总根骨。在西王母身上体现出来的诸多特性亦可在干母女神身上找到。 古羌民族与摩梭人的虎图腾崇拜,表明了摩梭人与昆仑山的先民的渊源关系,也使我们在将干母女神与西王母加以比较之时,有理由将二者视为同一女神。据民族学者研究,古代羌戎崇拜虎图腾,西王母“虎齿豹尾”,正是图腾的化身。摩梭人以虎为尊,很多村落均以虎命名。如“阿拉瓦”,意为虎村,“拉垮”,意为虎爪子等等。光绪《盐源县志·舆地山川》说干母山:“西山(干母山)姓刺刺,虎也,亦水也。”说由摩梭人担任的左所土司:“其人自命喇人, 以别于汉。”“喇”为虎。住在虎山的干母女神,与“虎齿豹尾”的西王母应为同一图腾神,来自同一的源。 昆仑山王母所处的地理环境,与泸沽湖畔干母女神所处的地理环境,也有明显的相似处。《山海经·大荒西经》载:“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永宁干母女神山,位于泸沽湖北面,其下之泸沽湖,摩梭人口语称为“落水”,而“落水”与昆仑山下之“弱水”音近。又西王母穴处,干母女神住山洞,二者在环境方面,具有相同的特征:居山临水穴处。《山海经·海外南经》还有这样的记载:“(昆仑)开明北有视肉。”(郭璞注:“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也;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 一个关于泸沽湖诞生的传说,似乎可以作为“开明北有视肉”的注解。 很久以前,有一个名为布底的坝子,一个哑巴天天在坝子里放牧,从不带干粮,却养得红光满面。家人不解个中奥妙,便随其后观察,发现牧场的干母女神山脚下有一个洞,塞着一条大鱼,哑巴每天割肉充饥,割之即长。家长贪其利,使用九条牦牛拉出了大鱼,巨大的水流一涌而出,“布底”坝消失了,泸沽湖诞生了。 传说中割之即长的鱼肉,不正是“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的“视肉”吗?摩梭人把肉称为“视”,不仅只是语言上的证实,它的更深层的信息,是让我们看到了摩梭人与昆仑时期的古羌民族,有着异常密切的联系,也使我们更清晰地认识到“西王母”与“干母”女神,应系同一女神,同一女祖先。 逐水草而迁徙的摩梭人长年处于闭塞之地,用沉重的脚步走着缓慢的路。惟因如此,才保住了一个女儿国,才能把昆仑山的故事接着讲下去。祖先崇拜有着极强的凝聚力与感召力,任何民族概不例外。摩梭人祭祀“干母古”在每年农历七月,历史上是否有对西王母的祭祀呢?《搜神记》卷6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哀帝建平四年夏,京师郡国民,聚会里巷阡陌,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 “祠西王母”与祭干母女神时日接近,从又一个侧面反映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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