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与纸的鱼水交融
正在晕渗着的笔触具有无上的魅力,它那种醇厚深沉的墨象之美,千百年来承无数书家热情讴歌,怪不得人们将宣纸列为文房一宝。在以水墨清华为主要艺术语言的书法看来,没有这个宣纸,就不会有书法艺术的存在。
但这样的结论并非是无懈可击的。首先在上古时期,我们就看不到宣纸渗化的魅力。刀契金铸的工艺制作过程代替了实际书写过程,书法变成一种制作而不是创作,但我们却不能否认从甲骨文到金文也都是书法。绢帛时期与竹木简时期也都是突出的例外,倘若没有晕渗便缺乏艺术上的墨象之美的话,则汉简之流皆当被排除在书法园地之外,这显然又是十分荒谬的结论。
那么,在纸张已风行之时,是否可以说这一要求是通用不阻的呢?也未必。陆机、王羲之乃至米带等人用的鼠茧纸、麻纸,都是质同布帛,既不吸水也不渗化的。生宣是在明清之后的事,在此之前的颜真卿、柳公权乃至苏东坡黄山谷,即使用纸也都是不渗不化,虽未必如当今熟宣那样光滑挺刮,要之也是与我们想象中异样的物质。此外,即使在用纸时代,也还有诸多人用绢帛,直到明清不衰,至于清代馆阁体书法中常见的洒金蜡笺,不但不渗化,而且丝毫不吸水,有如写在白报纸上,但富丽堂皇,作中堂长对倒是极好的材料。相对而言,我们习惯中以为是唯一的生宣倒是历史既短、用处也未必皆是广泛;倘若以近代使用的广泛现象去套用上古,以为先民也皆如此,那是大错特错的了。
用纸作书是一个特定的文化现象,而它本身又包括了许多更局部的文化现象。从书法欣赏的视觉效果上看,在茧、麻纸的粗糙、生宣的润化、蜡笺的光滑之间,我们可以找到三种不同类型:前者以朦胧的意境胜,笔划毛糙,意在似与不似之间,有高古之趣:中者以滋润的韵致胜,借助水的神奇魔力,可以变出无尽的墨妙;后者以堂皇的气度胜,蜡笺大都染色制纹,豪华富丽,笔划的光洁又为之平添一种庄严之色。总之,三种效果各得其妙,但至今最受欢迎的,还是第一、二两种效果。至若为什么后人选中前两类,我以为其中亦包含了一个深刻的书法审美方面的重大命题:重拙朴美、潇洒美,但一般都不取富贵之美。
- 上一篇:沈鹏:书法的形式即内容
- 下一篇:荆楚书法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