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公:文静平和 人书俱老
我与铸公交往三十年。铸公今年满花甲,宝堃堂举办铸公近作展,庆贺六十寿诞。这些年很少看到铸公的书作,这个展览给了我一个好机会,看到老友的一些精美近作。
铸公长我一岁。记得1982年乍暖还寒的初春,应了湖北省文联筹备湖北书法家协会的通知,我们聚到一堂开会。那时铸公在武汉一所学校教书,我刚毕业留在武汉大学任教。我们生长在毛笔“退伍”的时代,喜欢书法是传统文化“附身”。铸公铁笔攻篆拜师学艺有年,是老名家周围的小字辈。相比之下,我是暗中摸索的书法票友,临碑摹帖独自琢磨。
两年后,张昕若先生创建《书法报》,以省书协主席兼报社总编辑。他的古文外语修养皆好,曾师从乔大壮先生,是书法篆刻的行家里手。张先生解放前求学清华参加地下党,被通缉南下武汉迎接解放,文革后任湖北省委办公厅主任。经他电话“干预”,铸公调进报社成了第一位编辑。那时本一兄兼副社长,邀我每周到报社工作一天选编稿件。《书法报》初创的几年间,与铸公接触渐多,意气相投,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们谈《书法报》的几位前辈:张昕若先生办报的高远理想,陈方既先生策划栏目的机智和包容,老报人雷丹协调社务平衡收支的苦心。几位创报前辈配合默契,带着几个半路出家的书法年轻编报,成就了《书法报》当年的虎虎生气,奠定了这张专业报纸的基业。1980年代末铸公任总编辑,坚守规章任劳任怨的处事风格,颇有前辈言传身教的影子。
我们谈老书家,羡慕他们在民国练就的功夫,下笔便是沉厚的风范,散发着儒雅的墨香。有时也聚在一起写字,相互之间指指点点,半是认真半开玩笑不伤和气点到为止。1985年《书法》杂志刊表北魏《汝南王修治古塔铭》拓本,我见猎心喜锐意临习,自觉透过刀锋会其笔意,风风火火地自运,恣意畅快。有次铸公突然说:“你现在的字,有点像某某的味道。”他是说出感觉,我却听进心里,马上收手不想沾俗气的时尚。现在想来,真要感激铸公的提醒。
铸公学艺由治印入道,治印用篆书,须习篆法,所以我把篆书看作铸公书法的“母语”。这个看法,也许可以延伸到每一位从篆刻入道的书法家。
篆书是五种字体中图案性、装饰性最强的一种字体。篆隶楷三体都是正体字,但篆书的笔画不及隶书、楷书那样多变,特别是平正的小篆,笔画的形态不外点、直线和曲线,颇便“设计”。因此篆书时代之后,字数不多的印章、瓦当、砖文、碑额之类,仍以篆书为主导。铸公长期攻篆书,是行家里手。
铸公近作的篆书有两种样式。一种取法战国金文,笔致灵动,婀娜多姿。他在造型上作了一些调整,为了结构的紧凑,缩短横向笔画,引长纵向笔画,让字形呈现窄长的髙耸之势。另一种化自秦汉金石文字,这类篆书是方形直画,铸公夸大字形的方阔,细部辅以小巧的圆势,揉进先秦古篆的写法,又有大小错落的布局,调合出不同的韵味。
现在的书家写篆书,喜欢卧笔纸上皴擦,甚至用到笔根,以求浑厚的苍劲感,也就降低了用笔的难度。与此相反,铸公是用锋颖书写,笔锋入纸一两分,笔锋不散,写出的点画细劲匀净。这样写篆书,须备娴熟的功力,精确的控制力,所以用笔的难度大,写曲线尤其难,稍有闪失就会暴露无遗。从旁观的角度来看,铸公的写法好像是“铤而走险”,却也见出远离流俗的坚持。
隶书也是铸公擅长的书体。隶书是以东汉碑刻所见“八分”隶书为典型,横平竖直,撇捺分张,不像篆书那样古奥。铸公取法八分,用以作对联,作横批,都是字数不多的醒目大字。灵动的笔姿,周正的结构,清俊的容貌,散出一种淡定平和的风致。
古人说“人书俱老”,铸公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就书法言,“老”是得心应手的老练,不是衰飚的苍老。以我以往的印象,铸公与书法,还有他的篆刻,有一贯的坚持,那就是干干净净,平平和和,文文静静。这种格调,像他的为人,更像他温文尔雅的性格。(刘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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