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马头琴背后的草原文化
马头琴是产生和流传于蒙古族的一种拉弦乐器。它那独具特色的音色,悠扬、深沉、宽广、抒情的旋律,蕴含了独特的审美文化、人文思想和民族精神,与蒙古族的成长、发展、生活环境密不可分。在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潮流中,挖掘其文化内涵、拓展其文化外延,意义尤为深远。本文就其传说、形制、构造、演奏技法及马头琴音乐与所处草原文化脉络的关系作如下初步探讨。
一、马头琴的传说、形制、构造与草原文化
在远古的草原上,流传着这样一段美丽哀婉的传说:勤劳善良的老牧人奥其尔,全家三口人就靠牧羊来维持生活。家里唯一的心爱之物是一匹英俊而高大的枣骝马,每天与牧人一起牧羊、劳动,朝夕相处,情同手足。
一天,草原上传来了一个消息,说蒙古部落首领要举行“赛马”大会,谁的马跑了第一名,就将他的女儿嫁给这名勇敢的骑手。
比赛中,老牧人奥其尔的小儿子贡嘎因枣骝马获得第一骑手的荣誉……
但是,授奖时,部落首领竟然不谈许配他女儿的事情,却示意手下差人把枣骝马给他牵来……
部落首领跨上枣骝马后,箭一般地飞奔起来。老牧人奥其尔非常气愤,他吹了一声口哨,枣骝马听到主人的口哨声后不停地打转、尥蹶子,一下子就把首领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首领忙让差人把枣骝马抓住,可枣骝马已冲出人群跑向远方。首领立即命令弓箭手发箭,一霎那,枣骝马身中很多箭向家乡的方向跑去……
当它用尽最后的力气于一天的午夜时分回到了老牧人的帐篷前时,它就倒了下来,随即便死去了……
老牧人奥其尔悲痛欲绝,和小儿子贡嘎在枣骝马身旁整整守护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夜里,他梦见枣骝马和他说话了,并让老牧人用它的骨头和皮做成琴,每天带在身边。
于是,老牧人奥其尔用枣骝马的骨头做成共鸣箱、琴杆和琴轴,用枣骝马的皮蒙在共鸣箱上,用枣骝马的细尾做成琴弦和琴弓,最后用枣骝马的腿骨刻成一个马头装在琴杆上,自此,在辽阔无垠的蒙古高原上就诞生了第一把马头琴……
在内蒙古草原民间,每诞生一把马头琴,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仪式结束后,牧人就开始举行马头琴试奏音乐会,这是内蒙古草原上的一段古老文化遗风,同时也说明了马头琴在草原上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和割舍不断的依恋。
马头琴是在我国蒙古族聚居区流传很广的民间乐器,由于地区间的文化差异,所以各地区的马头琴在形制、构造、音色和演奏技法上有许多不同,但其音乐本质是相同的。马头琴形制的特点是:斜方型(或称梯形)琴箱,双面蒙有马皮,双弦用黑色马尾编制而成,琴杆上端雕有马头图案,蒙古语称“胡兀尔”,“莫林胡兀尔(马头胡琴)”在内蒙古地区称为马头琴,在东北地区的呼盟、哲盟叫做“潮尔”。其定弦法有五度、正四度、反四度三种,其中以“反四度”定弦为目前常用的定弦方式,即内弦d1为高音弦,外弦a为低音弦。
习惯上称它为两根弦是不确切的,因为每根弦都是由数十根至百余根组成的一撮弦,一般情况下高音d1弦可用0.15规格的尼龙丝90根,低音弦a可用0.15规格的尼龙弦130根,过多则硬,过少则软,都会影响马头琴的音色。马头琴音色柔和、浑厚、淳美、深沉,富有浓郁的草原特色。建国以来,广大文艺工作者对马头琴及其演奏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做了许多大胆有益的改革。如:马头琴形制结构上使用了较大的琴箱,选用良好的木材。采用了富于弹性的改良弓子,增大了琴的音量。
改革后,用尼龙丝弦代替了马尾弦,将定弦提高了四度音程,扩大了音域,在保留原有柔和、深厚的音色的同时,增加了清晰、明亮、富有力度的特点,为现代马头琴演奏技术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从马头琴古老的传说及其最初的形制、构造可以看出,马头琴与自然、民族、社会的关系。作为草原独有的乐器,马头琴在它的传说和最初的形制、构造中,蕴含了草原民族与骏马密不可分的关系。它是牧民日常生活和节日庆典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乐器,是草原人民生命与情感倾诉渲泻的一种乐器化形式,说明马头琴具有广泛的群众性。
二、马头琴的演奏技法与草原文化
马头琴演奏技法目前普遍采用以“单音演奏法”为基础的方法。由于左手中指的运用,给演奏者提供了技术上的方便,尤其在快速演奏时,更显示出它的优点,同时还吸取了“土尔古特演奏法”和“科尔沁演奏法”的一些优点。既能保持其清楚干净的特点,也能保持其独特的音色,既能不失风格地演奏传统乐曲,也能独出心裁地演绎现代乐曲,大大丰富了马头琴的表现能力。
马头琴是一种演奏技巧颇为复杂的乐器,必须注意各部位正确的互相协调,用弓时右手持弓法虽与二胡相似,但却有差别,由于马头琴是多股尼龙弦,右手要使马头琴发出纯正的乐音,所需的力气要比二胡大的多,同时需要无名指和小指施加不同的压力。现代的马头琴曲中,已引入了小提琴的许多弓法和技法,大大丰富了表现力。马头琴的左手按弦与其它拉弦乐器不同,虎口微张开,拇指微扶琴杆,食指和中指是用指甲盖顶弦,无名指用指尖靠近小指一侧顶弦,小指则从外弦下面用指尖顶弦,同时由于其独特的演奏和特殊的技巧,才会使马头琴音乐别具一格。
马头琴的几种特殊演奏技巧,如:“潮尔演奏技法”、“装饰音奏法”、“四胡技法”、“传统泛音技法”等也常在单音演奏法中使用。“潮尔演奏技法”又称双音奏法,是内蒙古东部地区广为流传的一种马头琴演奏法,善于以外弦空弦的持续低音形成一种二声部效果。“潮尔”原本是一种宫廷颂歌里粗犷而浑厚的持续低音的演唱形式。这种歌唱形式不仅增加了其庄严肃穆的气氛,而且以持续低音牢固坚实地表明了其调式特性,同起伏跌荡的旋律形成对比。如果说旋律是在广阔自由的时空中展开的,使人感受到一种广袤的长天那样宽广,那么这种深厚粗犷的持续音型的低声部就象坚实的地平线一样始终伴随着跌荡起伏的旋律,充满了叙事、咏叹和悠远、辽阔的格调,体现出一种“人与自然完美统一”的境界和庄严肃穆的情境。笔者认为,这与其民族成长的历史、变迁、发展是密不可分的。
三、马头琴音乐与草原文化
马头琴音乐在其发展过程中既受传统宫廷音乐的影响,也受民间音乐的影响,曲目大部分为流传的民歌。
受宫廷音乐影响的典型作品可以参见各种“阿斯尔”,所谓“阿斯尔”通常指“楼阁”,在此指带横帘的宽大帐幕,是北元后期随藏传佛教传入蒙古和几次迎请三世达赖喇嘛的庆典活动后,逐渐传入蒙古地方,成为蒙古封建上层进行宴庆活动的宽大华美的帐殿。“阿斯尔”是在一些盛大场合中等级权力的象征物。后来由“阿斯尔”这种名称逐渐演变成了蒙古宫廷乐曲的专有形式。“阿斯尔”类型的传统马头琴音乐节奏明快,旋律旋法以三度级进为主,亦有跳进,气氛欢快活泼,大多是宫调式,也有羽调式,音乐具有宫廷雅乐的审美特征。
受民间音乐影响的各种马头琴曲也可以分为“悠长歌”和“短歌”两种风格。“悠长歌”这一体裁形式被应用于马头琴音乐中,以其自由的散板节奏形式,而形成悠长、细腻、深沉和非对称型的审美风格。这与其辽阔无垠的自然环境和牧业生产的长周期性密不可分。“短歌”这一体裁形式,实际上是蒙古族最古老的音乐形式,只不过这种对称结构的表现形式被13世纪的悠长歌淹没了,但它并未消失,而是在20世纪,逐渐形成新的审美传统,并在科尔沁、鄂尔多斯及乌拉特地区兴盛发展,究其原因,与社会的矛盾密不可分,社会矛盾的激化和蒙古族人民反封建主义的斗争,不仅引起传统审美观念的变化,而且斗争实践本身需要一种更明快、简炼的节奏感,明确的音乐旋律及结构形式。
因此,对称性旋律美学原则和旋律结构逐渐又变成了主要审美原则,并以其特有的内容和形式,展示着蒙古人民的内心世界,体现在马头琴音乐中,就是我们经常能够听到现代社会中,热闹的场景描绘,情绪欢快,节奏明朗,结构短小,句法整齐的短调风格的马头琴乐曲,诚挚热烈地向人类昭示草原生活的欢腾。
在中国音乐学诸多民族的传统音乐中,调式虽然多种多样,但却普遍以无半音五声音阶或以无半音五声性骨干音构成的无半音五声性旋律调式为主,马头琴音乐也不例外。就蒙古族音乐的审美形式和其旋律旋法的一般规则而言,以宫、羽调式为其基本调式,以宽广悠长的节奏形态和切分节奏为其节奏特征,以其四、五度结构为基本框架,以六、七、八度大跳音型为其旋律旋法特征,在宽阔的音程中展示旋律。
这是蒙古族豪放个性的展现,也是马头琴音乐的旋法特征,体现了草原民族宽广的胸怀,粗犷豪放的个性,同时也体现了草原民族独特的审美内涵。
四、马头琴音乐的审美特征与草原文化
蒙古族的审美感觉,主要是由于长期的游牧生活和由此创造美的实践活动的产物。蒙古民族长期的游牧劳动对自然界的对象性关系及其对象化活动,既是审美感觉生成的原因,也是创造美的艺术实践产生的根本基础。因此,蒙古族的审美感觉和艺术美的本质在于“人与自然自由完美的统一性”。这是蒙古族审美风格和审美思想的独特本质特征。也是马头琴音乐的审美特征,更是草原文化的审美核心。
蒙古族自公元三世纪第一次出现后,经历了不平凡的历程,从原始部落,走出森林、走向草原,寻找资源、开垦牧场、开拓疆域、足迹遍及欧亚大陆,结束了唐以来的辽、宋、夏、金、元割据的时期,实现了元朝的统一。所以在它整个民族文化中,融入了他的历史、精神和思想,草原民族面对辽阔无垠、包罗万象的自然画卷,已将丰富多彩的自然事物化作自己超生物的肢体器官。他们不仅善用弓箭,而且善用套马杆的长鞭延长自己的双臂,善用对骏马的娴熟驾双来加快自己的脚步,使草原民族不仅延长了四肢,而且开阔了胸怀。长杆飞蹄已把广袤空间缩小到宛如咫尺,而且牧业生产的长周期性又促使牧民把漫长的历史置于自己的眼界之内,增强了史诗式的历史感,同时,那瞬息万变的无边原野,都已化作草原民族爱育万物、亲和自然的广阔胸怀。由此可以理解,草原民族的音乐中惯用人情体察鸟兽、草木的境遇,用人意描摹山川风云的状貌,在草原音乐中对景色的敏感、对骏马的盛赞、对湖泊的厚爱、对故乡的眷恋,使人类情感丰富到惊人的程度。这里我们只能对马头琴这件独一无二的乐器的深刻音乐形象中去感受民族的审美情感的心理。
马头琴音乐作为草原文化艺术形式的一个分支,在其历史进程中积累创造了大量不同风格的优秀作品。不仅展示了不同的时代性,同时也蕴含了不同时代的审美历程。但草原民族文化领域中“人与自然自由完美的结合”的共同审美特征,始终贯穿其发展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