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霸占了他的继母,还当众侮辱他,他造反了
祸从口出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至理名言,有多少人是因为一张嘴而招来灾祸,甚至丢了身家性命。不过像下面这位身居高位而出言不逊的,估计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有的皇帝早年很聪明,后期很糊涂;有的皇帝早年很振作,后期很颓靡;有的皇帝早年很能干,后期很荒淫;有的皇帝早年很仁厚,后期很残暴。相比之下,前秦皇帝苻健的前后变化则相当特殊,相当另类。年轻时,苻健很会说话;然而,到了晚年,苻健却变得越来越不会说话,而且越来越不说人话。在中国历代鹰派皇帝中,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说了不像是人所说的话,而险些招来杀身之祸的,恐怕也只有苻健了。
苻健(317—355),字建业,苻洪第三子,十六国时期前秦皇帝。关于苻健的身世,有一段传奇故事:他的母亲姜氏与嫁给苻洪后一直不孕,一天夜里,姜氏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身材硕大、浑身是毛的人熊来到自己身边,事后,姜氏发现怀孕,后来便生下了苻健。对此,《晋书·苻键载记》称“初,母姜氏梦大罴而孕之”。故事是真是假,苻健是不是大罴投胎,后人一眼望穿;不过,苻健“初名罴”(《魏书·苻健列传》)倒是真的。
说苻健,不能不提到他的父亲苻洪。苻健从小随苻洪戎马,饱受流离颠沛之苦。后赵延熙元年(333),苻洪被迫归降后赵,被石虎任命为冠军将军。石虎对苻洪非常赏识,先是“委以西方之事”,不久提拔他为龙骧将军、流人都督。苻洪“多权略,骁武善骑射”,几年下来战功累累,又被封为西平郡公,关内领侯将,成为后赵数一数二的人物。苻洪得势,让石虎的养孙冉闵心里很不痛快,于是冉闵以“苻洪雄果,其诸子并非常才”(《晋书·苻洪载记》)为由,建议石虎秘密除掉他。
石虎性格很复杂,所以对苻洪既爱又怕,他一面“待之愈厚”(《晋书·苻洪载记》),一面又“心实忌之”。为了防患于未然,石虎秘密谋杀了苻洪的几个儿子,以削其羽翼;不过,石虎挥刀时,偏偏放过了苻健。石虎不杀苻健,是因为苻健有可爱之处,即“好施,善事人”(《晋书·苻健载记》),石虎舍不得杀他。花钱讨好人,不足为奇,随便一个人就能办到;但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与人周旋,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苻健在这方面是个高手。
说话,有天赋,更多的是后天养成。苻健自幼飘零,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洞悉炎凉,在猛虎边讨生活,在悬崖上谋生存,嘴巴甜,会来事,是他保住小命的必备条件。苻健送了什么高帽,拍了什么马屁,史官们没有记录下来,但是,从他“甚为石季龙(石虎)父子所亲爱。季龙……乃阴杀其诸兄,而不害健也”(《晋书·苻健载记》),说明苻健嘴巴肯定是抹了油的,显然是得到了石虎父子的欢心,不然,他很难逃过这一劫。
石虎死后,石遵即位,冉闵掌握了大权,苻洪的好日子算是走到了头。不久,苻洪因都督一职被免,一气之下带着苻健归降了东晋。后来,苻洪又脱离东晋,自称大单于、三秦王,在冀州草创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政权。东晋永和六年(350),苻洪遇害,苻健掌权,成为新一任秦王。鉴于东晋强大,难以抗衡,出于策略上的考虑,苻健“去秦王之号,称晋爵,遣使告丧于京师,且听王命”(《晋书·苻健载记》),打出了尊晋的旗号。
为了完成父亲遗志,苻健瞅准机会,挺进关中,另派侄子苻菁率偏师攻打河东。用人之际,苻键的嘴巴又派上了用场。在盟津分别时,苻健拉着苻菁的手说:“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晋书·苻健载记》)。明明是让苻菁分兵吸引敌军注意力,却偏偏说出这番叔侄同命、共同赴死的话来,苻健这话说得惊天地,泣鬼神,有水平,够歹毒。幸亏苻菁神勇,历经万难,才与苻健的先锋苻雄会攻于长安。
权力,容易暴露人的本性,也容易让人滋生一些毛病。占据关中,有了稳固的根据地后,苻健说话开始变了味。贾玄硕等人联名上表,奏请苻健为大单于、秦王。这等好事,换作别人,说不定会恭让一番;即使不满意,最起码要对手下还以微笑。可苻健当即火冒三丈,“怒曰:我官位轻重,非若等所知”(《晋书·苻健载记》)!苻健野心很大,觉得当秦王屈才,便把气撒在了手下头上,这些可都是些为他流血卖命的人啊!万里长征刚迈出第一步,苻健就迫不及待地表现出了言语上的野蛮和霸道。
贾玄硕等人看到这架势,一时搞不清苻健的真实意图,索性闭口不言,沉默是金。没过多久,苻健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迫切需要众星捧月。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苻健“潜使讽玄硕等使上尊号”(《晋书·苻健载记》),暗地里派人劝贾玄硕等人,你们拥立我为帝王不就完了,这一招果然奏效。东晋永和七年(351),苻健称天王、大单于,建元皇始,设置百官,国号大秦,大赦境内,当起了“准皇帝”。时间不长,苻健觉得当天王还不称心,又于皇始二年(352)举行隆重登基大典,如愿以偿地正式当上了皇帝。
屁股决定嘴巴,皇帝是一国之君,一字一句都要注意影响。按理说,苻健当了皇帝,应该有个当皇帝的样子,但是恰恰相反,苻健即位后,权力大了,位子高了,说话也变得相当随便,甚至出口伤人,张嘴辱人。在这方面,张遇就是个例子。张遇曾为东晋镇西将军,后因受到谢尚的歧视和排挤,迫不得已投靠苻健。张遇父母早亡,继母韩氏尚在,随张遇生活在许昌军营之中。张遇归秦后,韩氏也一同来到长安。韩氏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苻健垂涎美色,便将其纳入后宫,封为昭仪。不久,张遇也因此被封为司空,位列三公。
继母也是娘。苻键霸占继母,张遇心里很痛苦,很窝火,但他寄人篱下,只能含垢忍耻。然而,苻健得了便宜卖乖,偏偏要一次次往张遇伤口上撒盐,生怕他忘了这茬。《晋书·苻健载记》称苻健“每于众中谓遇曰:卿,吾子也”;《资治通鉴》称“秦主健纳张遇继母韩氏为昭仪,数于众中谓遇曰:卿,吾假子也”。不管是“子”,还是“假子”,但凡有血性、有骨气、不哈腰、不缺钙的男人,宁肯扔帽子,宁可掉脑袋,也断然不给外人当儿子,被别人喊儿子,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如此素质的胡人。
张遇是汉人,非常注重礼义、道德和人伦,自尊心也很强。张遇虽然位列三公,但因为继母改嫁一事,在人前一直抬不起头来,一天到晚默默做事;可苻键故意在大庭广众喊他为儿子,张遇哪里能受得了这份窝囊,这一奇耻大辱。个人仇恨,民族隔阂,使张遇对苻健日益生恨,决心重新回归正统天朝,并暗中联络关中豪杰,想把苻健首级和雍州作为见面礼献给东晋。前秦皇始三年(353)七月,张遇与刘晃密谋夜袭苻健,由刘晃开门接应。不料,刘晃当天被派了外出差事,张遇不知此事,导致事情败露,张遇被杀,苻健逃过此劫。
当时,苻雄等悍将在外征战,朝中空虚。若不是张遇计划不周,苻健那句有辱人格的话,很有可能就让他脑袋搬家。祸不单行,苻健类似的遭遇还有一例。皇始五年(355),苻健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侄子苻菁趁机抢班夺权。苻健称帝后,先立苻苌为太子,苻苌死后,又立苻生为太子,这件事让苻菁很窝火。在苻菁看来,苻健宁可传位独眼龙儿子,也不会想起他这个侄子。想起苻健当年把他往死路上推,想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的花言巧语,苻菁气得咬牙切齿,于是谎称苻健已死,煽动将士杀进皇宫。苻健闻听有变,从病榻上艰难地爬起。叛兵见到苻健,“皆舍杖逃散”(《晋书·苻健载记》),苻菁被杀。当年的一句话,又差点要了苻健的命。
能躲过暗杀,能躲过政变,苻健却躲不过生老病死。苻菁叛乱,苻健连病带吓,没过几天就奄奄一息,于是急召苻生入宫,嘱以后事。苻健知道苻生是个“凶暴嗜酒”的主儿,担心他不能保全家业,于是拼尽全力留下最后遗言:“酋师、大臣若不从汝命,可渐除之”(《晋书·苻生载记》)。人之将死,往往回归“性本善”,所以其言也善。历代皇帝临终前几乎都要告诫太子积德行善,广树恩信,而苻健却让苻生“磨刀霍霍向群臣”,临死也不说人话。不久,苻健去世,享年三十九岁。(刘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