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宝钗两位标致美人,哪个更循规蹈矩一些?
薛宝钗和林黛玉可以算是大观园里的颜值担当了,两位都是大家闺秀,从小受过很好的教育,那么两个人在思想观念上谁更传统一些呢?
林黛玉出身“钟鼎之家”、“书香之族”,是苏州林家豪门贵族大小姐;薛宝钗是出身历代皇商兼儒商的金陵富豪薛家的贵族大小姐。黛玉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宝钗随分从时,端庄娴淑。那么,黛玉和宝钗谁更守规蹈矩一些?谁更恪守礼法一些?
(图) 87版央视红楼梦剧照
贾府是个显赫的又深受皇恩的封建大家族,荣国府和宁国府两个大家庭极重视礼仪规范,执行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两府极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靠封建礼法来维系着大家庭。
黛玉自尊矜持,不管何时何地,独处还是群守,极少有越礼之处。
第二十一回,史湘云至贾府,住在黛玉处。天刚明,宝玉脸未洗头没梳,披着衣靸着鞋就去黛玉房中,黛玉和湘云尚在衾中。黛玉睁眼第一句话就说:“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娇嗔地埋怨宝玉来得太早。然后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宝玉乖乖地转身出至外边。而与此同时,宝钗早已走在通往宝玉住所的路上了。当时宝钗与其母薛姨妈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园,宝玉住在荣禧堂西边贾母的住所。宝钗是直接走进宝玉的屋子,袭人正梳洗,一抬头“忽见宝钗走来”。宝钗进来便问:“宝兄弟那去了?”
黛玉嫌宝玉来得太早,造成她和湘云的某种不便;宝钗去看宝玉,不是来得更早吗?她想过来这么早,有可能产生的不方便之处吗?
第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黛玉正午睡,且丫鬟们都出去自便了。宝玉将黛玉唤醒,黛玉让他去别处玩,拒绝无果后,便说道:“你既要在这里,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得寸进尺,既要和黛玉一块歪躺在床上,又要和黛玉同处一枕。黛玉一声娇叱:“放屁!”最后黛玉无法,只好将自己的枕头推给宝玉,自己再拿一个来枕。黛玉自小进了贾府,和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长大些了的黛玉在和宝玉独处时,在男女之防上仍是从不逾规。
(图)薛宝钗,曹雪芹著长篇章回体小说《红楼梦》中的女主角之一,87版央视红楼梦剧照
也是一个午日,宝钗独自来到怡红院。怡红院里鸦雀无声,不独丫鬟们,连仙鹤都在芭蕉下睡着了。宝钗径直走至宝玉房内,脚步之轻,连坐在熟睡的宝玉身边做针线活的袭人都不妨吓了一跳。袭人推说自己出去走走缓缓脖颈,有意留下宝钗和熟睡中的宝玉来一个最近距离的接触。宝钗随即便坐在宝玉身边,又随手拿起袭人放下的肚兜绣起来。这个肚兜可是五色鸳鸯戏红莲的花样。莲花有情水中开,鸳鸯有意成双对。古代新婚洞房里的对联、窗花等就常用莲花鸳鸯这些元素,象征夫妻恩爱。袭人尚可以绣,因为她刚刚被王夫人定为宝玉的妾,享受姨娘待遇,且大观园里众人皆知,完全公开化。宝钗博学宏览,不可能不明白这肚兜代表什么;宝钗处处留心,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袭人的身份。宝钗这么大胆的行为,连给袭人道喜来的湘云看见了,也不禁忍着笑。
第四十五回,一个秋日的风雨之夜,宝玉来看望生病的黛玉。时至戌末亥初,黛玉就催宝玉:“我也好了许多,谢你一天来几次瞧我,下雨还来。这会子夜深了,我也要歇着,你且请回去,明儿再来。”戌末亥时是刚晚上九点。在黛玉看来,晚上九点就已属深夜了。黛玉这段话说的情深意切又有节制。
宝钗表面上好像不越礼法一步,有“停机之德”,克己复礼,颇有些“女夫子”之气。其实,做起事来颇为大胆,一点也不矜持。看看黛玉埋香冢泣残红的直接原因吧。一个春日四月天的晚上,宝钗来宝玉处,晴雯和碧痕吵了嘴,见宝钗来,把气移在宝钗身体,说了这样一段话:“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晴雯没给敲门的黛玉开门(没听出黛玉的声音),还假传“圣旨”:“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一时间,黛玉哭的落花满地鸟惊飞。三更已是子时,即夜里十一点至凌晨一点。晴雯说宝钗三更半夜的才回去,或许有夸张成分。但是,能看得出,宝钗来得很太勤回得太晚,惹得宝玉的贴身大丫鬟抱怨。
(图)贾宝玉,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中的男主角,87版央视红楼梦剧照。
宝玉和宝钗的第一次正面对话是在第八回。
宝钗进京待选落空,在贾府暂住,宝玉来看望称病的宝钗。薛家是汉旗,清朝旗人待选年龄是十三至十七岁。所以当时宝钗至少有十三岁,在那个时代已然是个大姑娘了。宝钗想看看宝玉出生时衔带的玉,“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身凑近前来。宝姑娘呀,这时候你和人家宝玉还不很熟悉吧,这种行为举止很豪爽嘛。反观黛玉,书目已到三十二回,宝黛的感情已经升华。宝玉见黛玉脸上泪痕未干,情不自禁抬手替黛玉拭泪,黛玉是忙向后退几步,口中说道:“你又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黛玉极自尊矜持,作为翰墨诗书世家的贵族小姐,也十分懂得礼教礼法。
礼法强调的是一种规范,秩序,更是一种等级。仅仅从坐座位来看,亦“坐”而有礼。
黛玉初进贾府,才是六七岁的小姑娘,便极重礼节。黛玉去拜见舅舅贾政,初至荣禧堂正室东边的耳房内,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黛玉却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中国传统家具的陈设非常讲究,以榻为尊,椅次之。即便在耳房,黛玉也不在尊位床榻上坐。
王夫人摆谱,一会儿又命下人带黛玉前往荣禧堂东廊的正房来。王夫人在炕上的西边下首位坐着,让黛玉坐东边炕上。黛玉欲往炕边的椅子上坐,王夫人再三再四地携她上炕,黛玉方挨着王夫人坐了,即坐在炕上西边。正房两旁的座位,面向西方的为上,面向东方的次之。王夫人坐西边下首位,面向东方,黛玉怎会不知面向西方的东边炕应是舅舅贾政的尊位。
一会儿,王夫人带黛玉至贾母处吃晚饭。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王熙凤拉黛玉坐左边第一张椅子,黛玉便十分推让。因为做椅子时,最尊的位置是左首第一。明清时期,左尊右卑。有舅母王夫人在,有嫂子李纨、王熙凤在,有三春姐妹在,黛玉怎会坐最尊位?贾母发了话:“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谦让道谢后,方坐下。
看看宝钗吧。第五十五回,凤姐病倒,不能理事。王夫人将家中琐碎之事,皆交荣国府大奶奶李纨协理,又命庶出女儿探春与李纨一同裁处。王夫人仍恐失于照管,又请外甥女薛宝钗,托她各处小心。一日,李纨、探春、薛宝钗在议事厅的床上吃饭。宝钗竟然面南坐,而探春面西,李纨面东。在厅堂内的座位也讲究尊卑,面南是最尊位。宝钗毫不谦让,面对荣国府大奶奶李纨,面对荣国府姐妹中才智精明不让凤姐的探春,公然安享最尊位。
(图)林黛玉和贾母,87版央视红楼梦剧照
贾母是位极讲究礼数的老封君。正月十五贾母在大花厅摆酒设宴,上面两席让辈分比自己低得多的李纨之婶和薛姨妈坐,自己在面西的东边短榻上坐。因为客人应坐最尊位,面南;贾母居其次,面西。第五十五回中的宝钗早已不是大观园的新客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坐哪吗?
且探春的改革方案一出台,宝钗又公然夺其改革成果。宝钗对大观园里的众婆子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进益来。”从这里,丝毫看不出她谦让好礼。
古人对称呼很讲究。从称呼中,宗法礼制,尊卑长幼便看得一目了然。有学者说,中国人的称呼,透射着一种谦恭精神。
黛玉宝玉年纪尚小时,黛玉直呼贾宝玉小名,宝玉。贾母怕宝玉不好养大,要求所有人都这么直呼他的小名。黛玉宝玉长大些了,黛玉一般称呼贾宝玉“二哥哥”;一生气,称呼宝玉“二爷”;私下里嬉笑怒骂间也称宝玉“呆子”、“黑了心的”。宝钗倒是一直称呼宝玉为“宝兄弟”。宝钗对其他人是怎么称呼的呢?
黛玉称王熙凤为“凤姐姐”,而宝钗在贾母为首的众人前,称王熙凤为“凤丫头”。王熙凤则客气的称她“薛妹妹”。
邢岫烟是宝钗的准堂弟媳妇。有一回,邢岫烟找黛玉玩,路遇宝钗,两人之间有一大段对话。通篇宝钗皆是以“你”称呼邢岫烟,而邢岫烟则句句以“姐姐”先开头作答。
(图)林黛玉,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女主角,金陵十二钗之首, 87版央视红楼梦剧照
香菱是宝钗哥哥薛蟠的妾,是已经正式开了脸,摆酒请客,明堂正道的娶来与薛蟠作妾的。黛玉与香菱交好,两人间有殷殷真情,所以彼此称呼都是“你”“我”。宝钗始终直呼其名“香菱”。探春称香菱“菱姑娘”,平儿称香菱“香菱妹子”。
黛玉称李纨“大嫂子”或“大奶奶”,称探春“三妹妹”。宝钗、李纨、探春在议事厅议事时,宝钗对李纨、探春说话皆称“你”。
大观园的姐妹们在探春的秋爽斋商议结海棠社,黛玉建议每个人起个雅称。面对诗情稍差的迎春,宝钗是连一句“二妹妹”也不叫,直接以“他”来称呼。“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对惜春称“四丫头”,“四丫头在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李纨为首的姐妹们,彼此之间多以“姐姐”“妹妹”相称。宝钗在贾母、王夫人等长辈不在场时,往往称呼随意,甚至不当。
黛玉对地位比她低的人,甚或是下人,都彬彬有礼。
万人嫌的赵姨娘从女儿探春处来,做顺路人情,问候黛玉:“姑娘这两天好?”心较比干多一窍的黛玉明知赵姨娘是顺嘴一说而已,仍然“忙赔笑让坐”,又“忙命倒茶”,笑答:“难得姨娘想着,怪冷的,亲身走来。”
宝钗遣一个婆子,雨夜给黛玉送了一包上等燕窝。黛玉忙命婆子在外头坐下喝茶,又命人给婆子几百钱。黛玉不管和宝玉怎么耍小性,但她相当懂规矩,讲礼节。
(图)黛玉和宝玉, 87版央视红楼梦剧照
黛玉和宝玉在花下闲聊,袭人有些醋意,借送茶过来搅场。茶还没端至跟前,黛玉已去宝钗一处了。袭人连一句“林姑娘”也不叫,直接问宝玉:“他往那去了?我见你两个半日没吃茶,巴巴的倒了两盅来,他又走了。”宝玉拿了一盅茶,袭人端至黛玉和宝钗处,只剩一盅茶。宝钗口无谢言,竟然先拿起喝了一口漱嘴,“我却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把剩下的半杯递到黛玉手中。黛玉可是癖性喜洁之人。袭人准备再去倒茶,黛玉谢道:“这半盅尽够了,难为你想得到。”然后,一饮而尽,将杯放下。
宝钗在贾母面前,也敢拿贾母的小丫头出气。因为宝玉拿宝钗比杨妃,宝钗大怒,借小丫头靛儿问她求要扇子之际,指着靛儿怒斥:“你要仔细,我和你玩过了,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嬉皮笑脸的那些姑娘跟前,你该问他们去。”吓得小丫头一溜烟跑了。靛儿可是贾母处的小丫头,在这个封建大家庭里,贾母屋里的狗儿猫儿都比别处的精贵,且贾母在场,宝钗这样处理情绪,有失礼节。
通观黛玉,她懂礼守礼,绝不是从维护封建礼法的角度去践行的,而是翰墨诗书的家庭教育的结果,更是她自身修为的高度所造就的,又和她高度自尊又敏感的性格相匹配。所以,即便是宝玉在言辞行为上有越礼之处,黛玉也会生气驳斥;所以即便是贾府中分位低的小人物,黛玉也会尽可能依礼平等对待。
在内心深处,黛玉却是曲高和寡,鄙视功名利禄、庸俗世人,始终保持着人格的尊严和至纯的心灵,与封建礼教的本质背道而驰。在守礼和叛礼之间,黛玉的悲剧之路走得好辛苦,也看得人好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