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天真童趣的民国头号大哲学家

《民国大师系列（12）》金岳霖：天真童趣的民国头号大哲学家

文/马少华

在中国历史上，“哲学”这个词虽然没有人明确地提出来，但历朝历代的文人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实践着不同的哲学理论，也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哲学思想，影响着几千年的中国文化。

不过，第一次提出“哲学”这个专业术语、第一次系统地研究总结中国哲学的人，直到民国时期才出现，这个人就是金岳霖。

金岳霖似乎是上天专门派下来研究哲学的，他自己曾说：“世界上似乎有很多的哲学动物，我自己也是一个。就是把他们放在监牢里做苦工，他们脑子里仍然是满脑子的哲学问题。”他的好友徐志摩也调侃他说：“金先生的嗜好是捡起一根名词的头发，耐心地拿在手里给分。他可以暂时不吃饭，但这头发丝粗得怪讨厌的，非给它劈开了不得舒服……”

说起金岳霖跟哲学的结缘，还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当年，金岳霖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完政治学博士（没错，就是政治学博士，那个时候的年轻人都以救亡图存为己任，学政治的非常多），去欧洲游学。有一次在巴黎逛街时，金岳霖见几个法国人在那儿热火朝天地辩论，他一时好奇，就走过去听听他们在辩论什么。这一听不要紧，金岳霖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他们的辩论，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正是这次偶然的辩论，激发出了他内心深处对哲学的无限热情，这位一心想用政治来改造国家的政治学博士，彻底放弃了初衷，将毕生精力都转向了哲学。

1926年，金岳霖学成回国，独自创办了清华大学哲学系。当时，国内的人对“哲学”知之甚少，报考的人也寥寥无几，最后，只有沈有鼎一个人通过了考试，成为哲学系唯一的学生。再加上唯一的老师金岳霖，清华大学哲学系以最少的师生数量，成为当时的一大新闻。

没人了解不要紧，只要它是真正有趣的、有意义的，就早晚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在金岳霖的努力下，哲学系渐渐发展起来，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

金岳霖讲课也是别具一格，很少带课本，只拿着一根粉笔就来了，有时候一节课下来一个字也不写。什么原因呢？因为金岳霖提倡的是讨论式的教学方法，不用教材，也不用提纲，大家坐一块儿讨论，谁都能发表自己的见解，颇有当年古希腊群贤们的风采。而且金岳霖从来不以师长自居，也要求学生们别把他当成师长，有什么说什么。

有一次上课时，一个学生提到了新锐哲学家哥德尔的一本书，引起了金岳霖的兴趣，就问哪里有卖的，他要去买一本看看。这时，他的大弟子沈有鼎说了一句：“你还是别买了，说实话你看不懂。”这样的话如果在别的老师那里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在金岳霖的课堂上，却显得非常自然，不但金岳霖本人没有尴尬，连同学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金岳霖就是这样一个人，极力淡化身份的东西，而倡导每个个体的独立性、思想性。有一次，学生殷海光曾问他，当今社会各种主义、各种思潮此起彼伏，那么哪一种主义、思潮是真正的真理呢？

金岳霖回答说：“凡属所谓‘时代精神’，掀起一个时代人兴奋的，都未必可靠，也未必能持久。”

殷海光又问：“那什么才是比较可靠、持久的思想？”

金岳霖答道：“经过自己长久努力思考出来的东西，比如休谟、康德、罗素的思想。”

（图：晚年的金岳霖像个大佬啊，霸气）

现在人一提起哲学家，都会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苟言笑、整体闷闷不乐的形象，然而作为民国头号大哲学家，金岳霖的性格却是非常有趣的，充满了孩子般的天真童趣。

金岳霖平生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鸡。在西南联大时，还养了一只又高又大的斗鸡，每到吃饭时，都跟它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成为西南联大的一大景观。金岳霖还戏称：“无红袖添香，有斗鸡做伴。”颇为自豪。

在清华时，有一次，赵元任的夫人医生杨步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金岳霖打来的，急切地说让他赶紧去一趟。当时杨步伟正在忙工作，就问他有什么急事，金岳霖嗫嚅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只是让她赶紧过来看看。

杨步伟心想可能是金岳霖的女朋友怀孕了，就带了一些药去了。到了金家，杨步伟一瞅金岳霖的女朋友的肚子，没见出什么异样啊？就奇怪地望着金岳霖。

金岳霖满脸着急地把她拉到后院，来到一个鸡棚里面，指着一只母鸡说，这只鸡屁股里有个鸡蛋，下了三天还没下出来，这可怎么办！杨步伟哭笑不得，笑骂道，你把我当兽医啦！

经检查，原来是因为金岳霖对这只鸡太重视了，经常给它吃鱼肝油，营养过剩，生产的鸡蛋个头太大，卡在屁股里生不出来了。

除了养鸡，金岳霖对蛐蛐和蟋蟀也很喜欢，家里养了各种各样的蛐蛐和蟋蟀，简直可以开一个博览会了。有人说他玩物丧志，他却反驳说：“斗蛐蛐涉及高度的技术、艺术和科学。要把蛐蛐养好、斗好，都需要有相当的科学。”

这就是金大哲学家的另一面——天真，乐观，毫无心机。不过，这样的性格也闹过不少笑话。

有一次，金岳霖去找朋友张奚若，在张家门口按了铃，出来一个佣人，问他贵姓。金岳霖正在思考问题，冷不丁有人问他贵姓，一时竟想不起来了，就说你等一会儿，我去问问司机。司机知道他的毛病，就故意跟他开玩笑，说你叫张奚若。金岳霖就回去跟佣人说自己叫张奚若。佣人一听，张奚若不是我们家老爷吗，怎么你也叫张奚若？以为他是来捣乱的，就赶他走。幸好这时张奚若从屋里出来，才避免了一场误会。

金岳霖终生未婚，可以说是孤独的人，也可以说是幸福的人，因为他爱上的是林徽因。

（图：金岳霖（右二）与林徽因等人）

都说徐志摩的一生绕不开三个女人，其实林徽因的一生也同样绕不开三个男人，即梁思成、徐志摩和金岳霖。

当年如果徐志摩能未卜先知的话，绝对不会给金岳霖介绍林徽因，免得他成为自己的一大情敌。然而谁都不能未卜先知，金岳霖跟林徽因的相遇，竟然演绎出了一场比徐志摩更加让人回味无穷的旷世之情。

相比徐志摩的热情如火，金岳霖是理性的，也更得林徽因的青睐。有一次，梁思成去外地考察，林徽因跟金岳霖相处日久，互生爱慕，彼此都很倾心，但又都很痛苦，毕竟林徽因是有夫之妇，而且梁思成又是金岳霖的好朋友。

梁思成回来后，林徽因坦白地对他说：“我很痛苦，因为我爱上了两个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梁思成是谦谦君子，虽然内心极为痛苦，但也希望妻子能过得更幸福，思考了一整夜之后，他对林徽因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金岳霖，我会主动退出，并祝你们幸福。”

林徽因将他的话转告给了金岳霖，金岳霖并没有大喜过望，而是长叹一声，说：“看来梁思成是真正爱你的人，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选择退出。”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三个人并没有因此而疏离，而是终生为友，林徽因搬家，金岳霖也搬家，做了一辈子邻居。梁、林二人也对金岳霖极为尊敬，还让自己的孩子称他为“金爸”。

林徽因去世后，金岳霖比梁思成还要伤心，经常目光呆滞地坐上一整天，像丢了魂一样。很多年后，有一天，金岳霖突然发出请帖，请了很多朋友吃饭，朋友们问他有什么喜事，他没有回答。直到快喝完酒时，他才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说完，高兴地笑了。但随后，又陷入了沉默。

晚年时，金岳霖经常拿着林徽因的照片，一看就是一天。有记者去采访他，希望他讲一些他跟林徽因的故事，但金岳霖从来不讲。被逼急了，他才说：“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