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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解密

商纣王与孔子有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孔子又为什么不骂纣王?

导读:曾经有个话题以前提起过:那就是孔门师徒很少说商纣王的坏话;相反,孔子的学生子贡说过:纣王的不善,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厉害。可见君子不能居于下游,那样一来,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还有你的“好”吗!(“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子张〗)——子贡这分明是替纣王喊冤啊。

对此,孔子想来也是赞同的。——怎能不赞同呢?孔子的先世是宋国贵族,宋国是子姓,为殷商王族后裔。商亡后,历经武庚之乱,周公将纣王的异母兄长微子封于宋以继承殷商香火。譬如《诗经》中的“商颂”,实则为宋的宫廷乐舞,即可证二者的承袭关系。孔子的身体里流着殷商王族的血液,这一点,他的学生不会不知道,替老师说两句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有人说:不对吧?孔子可是一再主张克复周礼啊,他早把殷商老祖宗忘啦!——不错,孔子言必称周礼,“克己复礼”复的便是周礼。按几十年前的调门,他一生奔走,目的就是要复辟西周奴隶制。(奇怪,前两天还在微博上见一位教授说“孔子是奴隶主利益的代表”,跟当年批林批孔材料说的一模一样)

其实孔子说得很明白:“周监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八脩〗——为什么“吾从周”呢?是因为周的礼仪制度继承了夏、殷两代的,所以我才力挺!他还说过这样的话:殷商承袭了夏朝的礼仪制度,有增有减,都是可以考察的;周朝又承袭了殷商的礼仪制度,有增有减,也是可以考察的。(“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为政〗)可见孔子对周礼的推崇,也包含着克复殷礼的成分。

不错,孔子常把“文武周公”挂在嘴边上。其实,他对周武王并不很服气,一有机会还要发点小牢骚。例如欣赏音乐时,他就表示过:“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八脩〗

《韶》是歌颂虞舜的乐舞,舜的帝位是由尧禅让而来的,孔子对乐中那种平和不争的至善内涵心领神会,听了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竟“三月不知肉味”!

可是《武》乐则不同,那是歌颂周武王的乐舞。而武王的天下,是靠着干戈征伐、杀人无算、从孔子的祖先手里强夺来的!《武》乐大概很雄壮,但终究掩不住一股杀伐之气,因此孔子听了皱眉头,说是“未尽善也”——话说得够直率!

还有一回,鲁哀公问孔子的学生宰我:古代如何祭祀社神(即土地神)?宰我回答:夏朝用松木做牌位,殷朝用柏木,周朝用栗木——意思是让老百姓战栗、恐惧。(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八脩〗)

孔子得知宰我的回答,告诫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已经做了的事就不必解释了,做了又不能停的事就不必去纠正了,已经做完的事就不必再追究了。

这话是啥意思?一般认为,孔子是在责备宰我,认为他的回答很荒谬,完全是信口开河!但话已说出,还能收回么?所以也只能“既往不咎”、以儆将来了。——不错,在孔子门下,宰我(即宰予)是个“差等生”,遭老师批评几乎是家常便饭。然而这一回却有点奇怪:学生说了糊涂话,为师的呵斥一句“胡说”,也就算了,干嘛还要一连三句、反复申说?

俺倒认为,孔子并非批评宰我“胡说”,而是告诫他没必要再翻陈年旧账——周人以栗为社,确有“使民战栗”的意图,这个孔子也心知肚明;可那都是老皇历了,“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还提它干啥?

孔子的言论,体现了他一贯的“为尊者讳”的主张——可弟子说得并没错,为师的批评,反而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因此口气和缓,连说三句,终难免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

周人确实有残暴的一面。试想,一个民族起来掀翻另一个民族的统治,能是描龙绣凤的文雅之举吗?孟子是个理想主义者,远离那个时代,又不具备孔子的族缘立场,他甚至不相信《尚书》中的记录,说是“以至仁伐至不仁”(意思是“至仁”的周去讨伐“至不仁”的殷),何至于残酷到“血之流杵”的程度?(人血流成河、漂起了狼牙棒,这是《尚书》佚文中的描述)

然而我们看《尚书》中的《周书·牧誓》,那是武王率领虎狼之师逼近殷郊时发出的战争动员令:“夫子助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口气凶暴、杀气腾腾,何曾有一丝一毫“仁义”气象?也难怪孔子听了《武》乐心里不舒服。

话说回来,孔子不愧是“圣之时者”,颇识“与时俱进”的道理。他生活的时代,殷商已灭绝了六百年;就是取殷而代之的周朝,也已分崩离析、日薄西山。孔子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极力挖掘并保存殷、周文化——因为两者具有传承包容关系,而今早已是难分你我了。

孔子理想中的礼乐制度是这样的:“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卫灵公〗”(用夏朝的历法,坐殷代的车子,戴周代的礼帽,乐舞用《韶》乐,不用郑国小调,斥退小人……)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动人的礼乐制度蓝图——殷商文化在这里化作一辆朴素庄重的车子,载着这个民族缓缓前行。殷商之族的形象不再是六百年前那个失败的民族,不再是“顽民”、奴隶、下等人……在孔子的礼乐蓝图中,殷商文化的地位得到大大提升!

也许,这才是孔子拥戴周礼的真正内涵。“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通读《论语》,不难从中体察孔子对殷商文化的款款深情!(文/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