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名将独孤信与梁武帝萧衍的三年“君臣”缘
502年,梁武帝萧衍在建康(今江苏南京)称帝。而这一年,北魏云中(今山西大同)的独孤家族诞生了一名婴儿,取名“如愿”。如此天南地北的二人,谁会料到,32年后他们将有三年的“君臣”缘分呢?
这个独孤如愿,就是后来的“独孤信”。
独孤如愿出身显贵,他所在的独孤家族从南北朝时代起便是名门望族。四世纪末,北方鲜卑拓跋部异军突起,联合其他部族,重建代国,后改国号为魏,史称北魏。魏初共有四十六个部落,其中鲜卑化的匈奴独孤部地位显赫,世代与拓跋部王室联姻。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的两位姑母分别嫁给独孤部的首领与王子们,北魏第二代皇帝拓跋嗣的生母亦为独孤氏。独孤如愿便是出生于这样的一个显贵家族之中。
独孤如愿也如其他胡人一样,自小精于骑射,并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北魏“六镇之乱”时期,他因与贺拔度一起斩杀卫可孤而知名,之后先后投入葛荣、尔朱荣麾下,因功升迁至安南将军,被赐爵为爰德县侯。他不仅能征善战,而且“有奇谋大略”。由于他出色的战绩和政绩,独孤如愿成功进入皇帝视野,从新野镇将、荆州城防大都督至武卫将军,一路高升。
注:卫可孤,沃野镇将[破六韩拔陵]麾下别将。
注:葛荣,怀朔镇将,称帝两年后兵败被杀。
534年,孝武帝元修讨伐高欢不成,仅率五千兵马狼狈西逃。独孤如愿不顾还留在高欢辖地的妻子儿女,单人独骑,在涧追上了元修,令当时众叛亲离、灰心丧志的元修大为感动,当即赐给他御马一匹,晋爵为浮阳郡公,食邑一千户。
注:涧,水和涧水的并称。因水直穿古都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城,涧水则环城西,故多以二水连称谓其地。
荆州“北踞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越,西通巴蜀”,自古就是兵家重地。而当时(534年),荆州虽是在东魏高欢的控制之下,不过当地的官绅百姓仍然心向孝武帝。孝武帝抵达长安后,便将收复荆州的重任交托给对他忠心耿耿的独孤如愿――任命独孤如愿为卫大将军,负责荆州军事;同时兼任荆州刺史,负责招抚当地民心。独孤如愿奉旨出镇荆州,与荆州刺史辛纂对阵,很快便大败荆州驻军、阵斩辛纂,荆州遂定,一切干净利落!不过,好景不长,高欢怎会就此善罢甘休,放弃荆州重地?他派手下大将高敖曹、侯景领军杀奔荆州。独孤如愿寡不敌众,率领麾下投奔南梁,也由此开始了他与萧衍三年的“君臣”缘分。这一年,萧衍71岁,独孤如愿33岁。
梁武帝萧衍骨子里就是个文人,信奉并深谙“明君礼贤下士”之道。也许是想效仿曹操,把这个忠义颇类关羽的大将收为己用,也许是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就是想给高欢添点乱,萧衍不仅接纳了独孤如愿等人,还赐予丰厚的赏赐,让独孤如愿感激不已。
可惜,独孤如愿不仅忠义似关羽,就连行为也相似,虽不至于“过五关斩六将”,但他始终不忘北返故国。这样的“闲适”生活足足过了三年,537年,独孤如愿再次向梁武帝萧衍辞行。这一次,萧衍似乎没有阻拦之意,只是问他想去哪里。因为此时,独孤如愿的家人还尚在山东。独孤如愿回答说“事君无二”,言下之意,他还是要去西魏。梁武帝感其风骨,厚礼送归。
注:山东,秦时指崤山以东,隋唐以后渐指太行山以东。
此事在几部正史(《周书》、《北史》及《资治通鉴》)中均有详细记载,而且语多褒赞。看来,独孤信(独孤如愿)此番的“忠义”表现颇受史学家们的青睐。
不过,独孤如愿的“忠义”行为在世俗世界里,尤其是在权谋政治的漩涡中,似乎并不那么受待见。他与梁武帝萧衍的人生交集虽然结束了,但这三年的“君臣”缘分却带给他无尽的猜忌,从此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与南梁对阵的战场上。不知这对独孤如愿来说,算不算是好事呢?
独孤如愿从南梁返回长安时(537年),他抛弃妻儿所跟随的孝武帝元修已经死了3年了。面对宇文泰所立的傀儡皇帝元宝炬,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感受。而宇文泰虽没想到这位对北魏皇室忠心不二的幼时好友能够回归,不过宇文泰不愧是一时枭雄,为了安抚独孤如愿,或者更多的是为了稳定朝局、凝聚人心,在他的授意下,独孤如愿“投降”南梁不仅没有被降罪,反而得到了皇帝的宽宥,还连升四级,从原来的“卫大将军”直接诏转为“骠骑大将军”,不久又拜为“领军将军”。
独孤如愿为人豪侠忠义,虽有奇谋大略,但他的奇谋大略似乎仅见于沙场,论及政治权谋和手腕,显然不及宇文泰。更何况,如果说出“元修之死、元宝炬为帝都是他在南梁时发生的事,他既鞭长莫及,也就无需自责”、“元宝炬也是货真价实的元氏皇族,他同样是为北魏效忠,皇帝是谁有什么关系”……等等诸如此类切中独孤如愿内心想法的说辞,以宇文泰的“长袖善舞”,相信独孤如愿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事实也确是如此,独孤如愿接受了所有的诏旨封赏,继续跟随宇文泰为西魏效力。
其实,独孤如愿性格上的这种“缺陷”早在此之前就有所体现。
永熙三年(534年)二月,“河曲之变”,北魏权臣高欢听取了翟嵩的离间计,唆使侯莫陈悦诱杀了大将贺拔岳。贺拔岳死后,三军无主,不仅贺拔岳军内部纷乱不止,外部的几方势力也动作频频。贺拔岳留下的军队可是人人觊觎的“肥肉”啊!
首先,当然是贺拔岳军内部的武川系势力,他们要选“自己人”为主帅。其次,是北魏孝武帝元修。他当时筹谋讨伐高欢,正愁实力不够,听闻贺拔岳被害,当即派元毗为使,到贺拔岳军中宣旨慰劳的同时,也打算命贺拔岳军返回洛阳。还有,就是贺拔胜(贺拔岳的哥哥)。听闻弟弟被害,他派手下将领独孤信入关(指潼关),准备安抚收服贺拔岳的部众。就连高欢,在离间杀人后,也打算“强行”收编这支军队,派部将侯景率军星夜赶赴平凉。
角力的最终结果,谁都比不过宇文泰速度快。元毗、独孤信到达平凉后,贺拔岳的部众已被宇文泰收于麾下。这其中,同是武川镇将出身的赵贵起了关键作用。历史记载,贺拔岳死后,其麾下曾推举都督寇洛总领军事,被寇洛婉拒后,是赵贵说服众将,命郝连达连夜驰至夏州,敦请当时的夏州刺史宇文泰返回平凉、执掌军队。
宇文泰收服贺拔岳的军队已是既成事实,但面对皇帝的使者,宇文泰还是要给出解释。宇文泰对元毗说,他是被部下推举才勉为其难担当统帅一职,为了讨伐侯莫陈悦、替贺拔岳将军报仇,也为了随时提防高欢的进攻,他不得不暂领其众,希望元毗能代自己向皇帝陈情并请示旨意。元毗还能如何?只得动身返回洛阳。而独孤信,他与宇文泰是幼时好友,见到宇文泰后就先与其欢聚了一场,当然也就相信了宇文泰的此番说辞。
宇文泰,后世人都知道,他后来成为西魏的权臣,是北周的实际奠基者。也许他此时还不到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的时候,但他顺利接手了贺拔岳的军队后,便有了自己的军事力量,有了与高欢对抗的资本。独孤信的轻信不仅助长了宇文泰野心,也为自己效忠的皇帝埋下了危机的种子。
但不管怎么说,宇文泰毒杀元修、另立新帝这件事始终还是让独孤如愿产生了心结。他虽然如宇文泰所愿地接受了所有的封赏,并未闹出什么乱子,却在之后的政争中一心维护皇室的利益,使宇文泰时时感到掣肘,渐渐对他产生了“异己”的心思。
独孤如愿在领军作战方面的确才具不凡。沙苑之战(537年),独孤如愿从东魏军俘虏口中得知还留在东魏的父亲的死讯,按礼制为父亲“发丧行服”,但当时西魏与东魏正打得“如火如荼”,宇文泰怎会有良将不用,任他在家守孝如此“闲适”?不久,独孤如愿即被夺情起用,重新投入杀伐战场。在河桥之战(538年)中,面对侯景数十万大军,独孤如愿据守洛阳金墉城十数日,使侯景大军不得寸进,直至宇文泰大军赶到。虽然之后西魏在河桥被东魏军打得大败,但独孤如愿在此战中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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