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的宫体诗究竟是不是真的很不堪入目呢?
历来的文学史家,在说到南朝齐梁宫体诗的时候,大多会对其中一些表现宫廷中帝王后妃的情色生活的作品痛加贬斥,赠以“淫荡”之类的恶谥。那么,那个时期的宫体诗,到底有多么“淫荡”?是不是真的很不堪入目呢?
还是请大家来看一下南朝梁・简文帝萧纲几首被目前一种影响颇大的文学史教材作为最“淫荡”的宫体诗的代表作列出目录的作品吧:
第一首是《和徐录事见内人作卧具》,诗如下:
密房寒日晚,落照度窗边。
红帘遥不隔,轻帷半卷悬。
方知纤手制,讵减缝裳妍。
龙刀横膝上,画尺堕衣前。
熨斗金涂色,簪管白牙缠。
衣裁合欢,文作鸳鸯连。
缝用双针缕,絮是八蚕绵。
香和丽丘蜜,麝吐中台烟。
已入琉璃帐,兼杂太华毡。
且共雕炉暖,非同团扇捐。
更恐从军别,空床徒自怜。
这是一首和诗。大概是,一位姓徐的大臣写了一首《见内人作卧具》的诗。萧纲见后,也模仿着做了这一首同样题材的诗。整首诗用词虽然较为华丽,但描写还是相当朴实自然的。最后四句珍惜夫妻厮守、担心分离的心情,也合乎天理人情。
第二首是《率尔为咏》,诗如下:
借问仙将画,讵有此佳人?
倾城且倾国,如雨复如神。
汉后怜名燕,周王重姓申。
挟瑟曾游赵,吹箫屡入秦。
玉阶偏望树,长廊每逐春。
约黄出意巧,缠弦用法新。
迎风时引袖,避日暂披巾。
疏花映鬟插,细佩绕衫身。
谁知日欲暮?含羞不自陈。
这是一首“咏美”的诗。诗中的美人,显然是帝王的宠姬,她擅长弹琴,会吹箫,身材婀娜,含愁带怨,绰约身影,楚楚动人。由于描写文字较为朦胧,读起来还挺美的,决不至于俗不可耐。
第三首是《咏内人昼眠》,诗如下:
北窗聊就枕,南檐日未斜。
攀钩落绮障,插捩举琵琶。
梦笑开娇靥,眠鬟压落花。
簟文生玉腕,香汗漫红纱。
夫婿恒相伴,莫疑是倡家。
这是一首表现宫中帝王与后妃夏日昼眠情形的诗,措辞香艳,最后一句也有些拿肉麻当有趣。可以说,整首诗趣味不雅,格调不高,艺术上也乏善可陈――无法比拟李清照的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但是,通过它,我们还是可以了解当时宫廷生活一个侧面的情况,正如我们可以通过李清照的词了解词人的闺中生活与情思。
第四首是《和湘东王名士悦倾城诗》,诗如下:
美人称绝世,丽色譬花丛。
经居李城北,住在宋家东。
教歌公主第,学舞汉成宫。
多游淇水上,好在凤楼中。
履高疑上砌,裾开特畏风。
衫轻见跳脱,珠概杂青蚕。
垂丝绕帷幔,落日度房栊。
妆窗隔柳色,井水照桃红。
非怜江浦,羞使春闺空。
这也是一首和诗。这诗的内容、辞藻、格调,都跟第二首(《率尔为诗》)相近。
萧纲上述四首诗,跟其后代许多描写男欢女爱的小说、当今国内许多表现情爱题材的影视作品、眼下网络上触目皆是的暧昧文字与情色图片等等,比较起来,简直都可以用“很天真”“很纯洁”之类的词语去形容了。文学史家用“淫荡”一词去形容这几首诗,以今天网民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心理去衡量,那做法,实在是难脱(为了卖书而进行)“炒作”、吸引眼球的嫌疑。
当然,我丝毫也没有美化宫体诗的想法,没有抬高萧纲的企图。我说萧纲上述被文学史家斥为“淫荡”的作品,其实并不淫荡。但这并不等于说,萧纲的作品就都很健康。他的一首《娈童》诗,尽管不曾见有文学史家指斥其为“淫荡”之作,但依我看,它实在是一首很不健康乃至不堪入目的作品。诗如下:
娈童娇艳质,践董复超瑕。
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
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
妙年同小吏,姝貌比朝霞。
袖裁连璧锦,笺织细花。
揽轻红出,回头双斜。
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
怀猜非后钓,密爱似前车。
足使燕姬,弥令郑女嗟。
之所以说它不健康、不堪入目,是因为它反映的是那个时代的帝王或达官贵人变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