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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混乱的西晋王朝

二按说,一个由分裂达到统一的朝代,总该是面貌一新、有所建树吧?那也未必。西晋王朝结束了魏、蜀、吴三国割据政权的统治,实现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可是,“合”了以后,比“分”的时候更乱、更糟,弄得昏天黑地,一塌糊涂。而且,为时很短,整个王朝传了四帝,满打满算,仅仅五十二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短命王朝;如果从它出兵灭吴,到最后一代皇帝被俘,都城沦陷,实际上,统一中国不过三十年。一般地说,一个新兴的政权,总会比垮掉了的旧政权具有活力,具有较高的施政能力吧?西晋王朝却是例外。司马氏为了夺得政权,处心积虑几十年,把一切精力都放到如何谋国,如何篡位上,而当真正登上九五之尊,已经到了第三代,此时恰恰进入了危患重重的瓶颈期。当政者从根本上就不具备那种挽狂澜于既倒的决策能力,到头来,就只有宣告灭亡了。对此,宰相何曾早有预感。一次,他对儿子说:国家刚刚创业,应该朝气蓬勃,才是正理。可是,我每次参加御前会议或者皇帝的宴会,从没有听到谈过一句跟国家大局有关的话,只是说一些日常琐事,这可不是好现象。你们或许可以幸免,到了孙儿那一辈,恐怕就逃不脱灾难了。对于这个王朝的*成因,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先生是这样分析的:“西晋一朝之乱亡,乃综合儒家大族与法家寒族之劣点所造成者也。

”本来,两个异质集团结合在一起,其优点、劣点的“存活率”是各占一半的;但在有些情况下,优点未能得到发扬,劣点却充分显示出来。这令人想起英国大作家萧伯纳讲的笑话。一个女演员对萧伯纳说:“如果我们结合在一起,以你的聪明和我的漂亮,生出来的孩子肯定非常理想。”萧伯纳说:“如果反过来,以我的丑陋和你的愚蠢,生出的孩子又将如何?”西晋的结局就正是这样。“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往古来今,哪一个王朝的开基创业,不是经过数十载的浴血奋战,惨淡经营,才获取成功,臻于郅治!因此,那些开国皇帝和创业元勋,都是大有作为的一代精英。唯独西晋王朝,是以禅让的名义,未曾动用一兵一卒,就从曹魏手中接管了天下。而第一代当政的司马炎,原本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又兼到他登上帝座之后,整个朝廷已经没有可用之人,凡是有才能的都被他的父、祖辈的恐怖政策赶尽杀绝,侥幸存活下来的,也都选择逃避、忘却,转移伤恸,遁入清谈,懒于问事了。说到这里,需要就“禅让”一词解释几句。这是魏晋时期一种特别显眼而且层见迭出的政治现象。当时,有个美妙的说法,称为“上袭尧舜”,实际上,所谓“异姓禅代”,就是曲线谋国。公元219年(汉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曹操打败,上表称臣,并奉劝曹操称帝。

本来,篡汉自立,位登九五,这是曹操梦寐以求的事。孙权的劝进,对他来说,自是求之不得的。事实上,汉朝早已名存实亡,曹操手握一切权力,献帝不过是任其随意摆布的玩偶。只是慑于舆论的压力,曹操始终未敢贸然行事,不得不把皇袍当作内衣穿了二十多年。当下,他就找来老谋深算的权臣司马懿试探一番.,说:孙权这小子劝我称帝,这简直是想让我蹲在火炉上受烤啊!司马懿心里是透彻明白的,立即迎合说,这是天命所归,天随人愿。曹操听了,心中自是狂喜不置。可是,还没有等到动手操作,他便“呜呼哀哉”,抛下的篡夺大业只能靠他的儿子来完成了。曹丕继位之后,经过一番“假戏真做”的三推四让,终于在公元220年登上了受禅台,是为魏文帝。此后,司马氏祖孙三代,处心积虑,惨淡经营,心里想的、眼睛看的、天天盼的、实际干的,仍然还是篡夺皇位。魏文帝死后,司马懿又辅佐了明帝曹睿、幼帝曹芳。最后,这个四朝重臣终于按捺不住了,趁着曹芳外出祭祀机会,假借皇太后的命令,在城内指挥政变,铲除了政敌,独揽了曹魏王朝的军政大权,曹芳名义上还是皇帝,实际上成了傀儡。曹氏宗室被迫迁居于洛阳城内,不准相互往来、自由进出。司马懿死后,相继由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执政,他们竟然用灭族的惨刑,杀戮曹氏集团中人。

公元254年,司马师废黜曹芳,立曹髦为魏帝;六年后,司马昭又杀了曹髦,立曹奂为魏帝。265年,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完全按照“汉魏故事”进行禅代,从曹奂手中夺得了皇权,是为晋武帝。一百五十五年以后,宋主刘裕“依样画葫芦”,接受了东晋恭帝的“禅让”,即皇帝位。一切处置“皆仿晋初故事”。恭帝被废为零陵王,第二年就被刘裕杀掉了。从公元220年曹魏代汉,到公元420年刘宋代晋,二百年“风水轮流转”,历史老人在原地划了一个魔圈。三次朝代递嬗,名曰“禅让”,实际上,每一次都是地地道道的宫廷政变,而且伴随着残酷、激烈的流血斗争。三晋武帝司马炎篡夺曹魏政权后,接受曹魏没有分封诸侯王,致使皇室孤立,失去应有的屏藩的教训,封建皇族二十七人为诸侯王。这些诸侯王大都是野心家,他们有封地,有武装,有的还掌管着中央或者地方的军政大权,这样就形成了强大的割据势力。结果,不但不能屏藩帝室,反而成为皇族内乱的根源。待到司马炎一死,统治集团内便发生了争权夺位的斗争,太后与皇后、皇后与太子、中央与诸侯王、诸侯王与诸侯王之间,发生了一连串的军事混战与政治残杀。从公元291年开始,先后有八个诸侯王参加夺权,互相攻伐,如百兽狂斗,群魔乱舞。

他们是: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史称“八王之乱”。继承武帝的是惠帝,即“白痴太子”司马衷。他只知道寻欢作乐,坐享其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多岁了,还认不上几个字,经常是,上午教会,下午又忘了。宫人们背后说他“蠢钝如猪”。有一次,随从们说,老百姓灾年日子难过,许多人都饿死了。他却奇怪地问:“这些人怎么这么呆?他们怎么不吃肉末粥呢?”由这样一个痴乜呆傻的人来做皇帝,必然沦为“聋子的耳朵——配搭”。傻皇帝登极之后,一切实权都由他的骄横跋扈的外祖父杨骏把持着。而他的皇后贾南风,也不是个让人的角色,更是野心勃勃,阴险凶悍。她拉拢其他几个皇室成员,兴风作浪,要拼死争夺最高权力。一个槽上拴着两匹尥蹶子的马,那还能安稳吗?于是,西晋王朝统治集团内部你死我活的夺权斗争,便拉开了大幕。杨骏一当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树立个人威信,极尽拉拢之能事,他把全国官吏,全部提升一级,参加了皇帝丧事的提升两级;二千石以上的大官,又都加封为关中侯。这引起了群臣的非议。有的说,三皇五帝到于今,还没见过皇帝尸骨未寒,就给臣子论功加封的。

于是,贾皇后便乘机出来干预,联络了几个忌恨杨骏的藩王和大臣,通过制造杨骏“阴谋谋反篡位”的舆论,逼令惠帝颁下*诏书,命令楚王司马玮和东安公司马繇一起发兵,杀进相府,将躲藏在马厩中的杨骏刺死,同时捕杀了他的亲属、死党,诛灭三族,达几千人。这是“八王之乱”中的首次祸乱。紧接着,贾后又阴谋制造了第二次祸乱:她假惠帝之诏,召令汝南王司马亮入京,与开国*卫瓘共同辅政,借以掩饰后党掌权的真相。不料,司马亮上台之后,便学习杨骏的作法,大封党羽,光封侯的武官就有一千零八十一人,有的竟连升三级。对于司马亮专横跋扈,作威作福,许多人都气愤不过。尤其是贾后,认为她的权力已被架空,便再次逼迫惠帝颁发诏令,命令楚王司马玮火速进京,发兵*司马亮和卫瓘。司马玮对于司马亮和卫瓘,早已恨之入骨,巴不得立即把大权夺过来,于是,很快就把两个人杀害了。面对这种滥杀的场面,文武百官都仓皇失措,莫知所以。为了防止重新出现藩王专权的局面,贾皇后听信了太傅张华的进言,又以“专权擅杀”的罪名,处死了剽悍嗜杀的司马玮,连同他的亲信,都被夷灭了三族,送掉性命的多达数百人。就这样,卸磨杀驴,获兔烹狗,贾皇后一个个地铲除了*、强藩,终于达到了独揽朝纲的目的。

当时面临的最大课题,是由谁来继位接班。贾皇后虽然骄横妒悍,却没有武则天那样的才气与胆识,她不敢自身临朝问政,但又绝不甘心由已定的东宫太子继承皇位。经过一番周密策划,终于把太子椎杀了。这在当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只好声称是太子自裁,结果,扮演了一场“猫哭老鼠”的闹剧,哀恸逾常,并以王礼下葬。但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结果又导致了第三次祸乱。贾后谋杀太子的阴谋败露后,赵王司马伦联合齐王司马冏,兴师问罪,当即捉住贾后,逼着她喝下一杯金屑酒。临死前,贾后恨恨地叹着气,说:拴狗要拴狗脖子,我却拴了狗尾巴;杀狗要杀老恶狗,我却只杀了几只狗崽子。老娘今天死了,算是活该!司马伦不学无术,庸碌无能,却野心勃勃,凶残毒狠。他一面大开杀戒,乘机把所有的冤家对头一一送上刑场,一面将他的几个儿子全部封为王侯,自己出任相国,接着,就从惠帝手中夺取了御玺,称帝自立。尔后,又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官雨”,不仅遍封了徒党,而且,连拥戴他的奴隶、士卒也都赏赐爵号,一时受封者达数千人。赵王伦称帝才一个多月,齐王司马冏便首先发难。他是参加过废除贾后的政变,立有大功的人。为了笼络住他,赵王伦又连续加封他为平东将军、镇东大将军,但他哪肯就此罢休,便又联络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共同起兵*,六路大军直逼洛阳,战火燃遍了黄河南北。

于是,掀起了第四次祸乱。司马伦兵败被杀,白痴皇帝司马衷重新登上皇位。这场“三王内讧”,历经六十五天时间,死亡达十万人之众。在齐王司马冏执政一年多的时间里,司马氏诸王之间争权夺势的斗争更加激烈,继续相互混战,导致了长沙王司马乂反对司马冏的战争,这是第五次祸乱。结果是洛阳城内飞矢如雨,火光冲天,经过三天的混战,司马冏连同其党羽两千多人被杀。长沙王司马乂掌握中央大权之后,又爆发了第六次祸乱。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联合出兵镇压司马乂。连续作战三个多月,死伤八、九万人,最后,司马乂被烧得红红的炭火活活地烤死。长沙王司马乂死后,河间王司马颙在长安任王朝的太宰、大都督;成都王司马颖却在邺城被立为皇太弟,成为皇帝接班人,担任丞相并都督中外诸军事,骄奢日甚,“有无君之心”。于是,又引发了第七次祸乱。东海王司马越组织了十多万兵力进军安阳,结果被司马颖战败,命驾亲征的晋惠帝也成为俘虏。第八次祸乱是由东海王司马越发起的,他在山东被东方的一些司马氏诸王推戴为盟主,聚众起兵,西向进攻关中。司马颙与司马颖兵败后,相继被司马越杀害,惠帝被劫持到洛阳,不久即被毒死,皇太弟司马炽被立为怀帝,从此,司马越独擅威权。八王之乱宣告结束。

“八王之乱”始于宫廷内部,由王室、贵戚与后党之争扩大为诸王之间的厮杀;尔后,又由诸王间的厮杀扩展成各部族间的混战。司马氏集团的残忍性、腐朽性全部表现在这场泯灭人性的恶斗中,集中地展现了人性丑恶的一面。这场狂杀乱斗,延续了十六年,西晋政权像走马灯一般更迭了七次。先后夺得权柄的汝南王、赵王、齐王、成都王、东海王,以及先为贾后所利用、随后又被贾后杀掉的楚王等,无一不是凶残暴戾的野心家、刽子手。在这场战乱中,当权者晋惠帝及其八个兄弟,这个“血腥家族”,除一人外,有八人死于非命。在他们来说,原是玩火自焚,咎由自取;可是,却殃及了几十万军民,京都洛阳和中原大地的广大劳动人民被推进了苦难的深渊,“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更为严重的是,最后导致了十六国各族之间的大混战和持续三百年的大分裂,造成我国历史上空前的大曲折、大倒退,其祸患与罪恶真是无比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