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嘉淦上“市场决定论”疏 乾隆帝下“废酿酒禁
十八届三中全会在“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论述中,特别强调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而不再是以前的“基础性作用”了。这一全新表述值得期待。
对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雍正、乾隆年间号称清代山西名臣第一人的孙嘉淦,曾有过精彩的论述与实践。在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孙嘉淦是位重要的配角,狂生一个,其貌不扬,骨头倒硬。初为户部主事,敢与总理王大臣叫板;后为谏官,又弹劾雍正第一红人年羹尧,最后被年羹尧挟私冤杀。
曾因忤逆雍正,被贬国库打杂
孙嘉淦的真正“对头”,不是年羹尧而是雍正。
《清史稿》里说了两件事。其一,雍正即位初,命群臣提建议。孙嘉淦时任检讨(从七品),也上疏陈三事:“请亲骨肉,停捐纳,罢西兵。”后两件事倒还罢了,独“请亲骨肉”之语颇有影射之嫌,犯了雍正的大忌。幸亏内阁大学士朱轼为他开脱,才捡了一条命。其二,雍正十年,孙嘉淦举贤不避亲,荐其弟扬淦为国子监丞,雍正批评了他几句,他又出言顶撞:“从仁实不堪用。”
原本心里就未释怀的雍正,这回总算揪住孙嘉淦的小辫子了,当下大发雷霆,“斥嘉淦反覆欺罔,夺职,交刑部治罪。”刑部的几个头头早知道皇帝不待见孙嘉淦,审也不审,关了几天,提议按律当斩。雍正到底不是个昏君,此番发泄,气也消了,想想这人是出了名的不要钱,遂“著在银库行走”。
“行走”,是清代官场的一个制度,相当于干部轮岗交流。比如我们常在电视剧里看到某人“上书房行走”、“军机处行走”等等,都是在不夺其本职情况下的兼职。但孙嘉淦的“行走”又当别论,他是罪臣身份,原职已被褫夺,所以只能是临时打杂。不久又被起用,委以河东盐政。
由于孙嘉淦两次跟财政打交道,他才切实体察了民情,了解了市场对于民生的决定性作用。
乾隆慧眼识珠,孙嘉淦仕途顺达
实际上,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的许多表现刘墉智巧的桥段,都取材于孙嘉淦。譬如皇太后做生,刘墉送去烂姜一桶,寓意“一统江山”。这个故事的原型是乾隆过寿,孙嘉淦送青菜一桶,寓意“大清一统”。再如刘墉告老致仕时,用十几口厚重木箱装砖头骗和|钱的桥段,其实也是孙嘉淦干的。只不过他不是为了斗和|,而是因为退休了没有积蓄,无法做到荣归故里,所以用木箱装砖头充当辎重来点缀门面。
无论这些故事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乾隆对孙嘉淦的赏识与重用。雍正十三年八月乾隆即位开始,到十一月,孙嘉淦已然升官三次,从吏部候补侍郎到实授侍郎,再迁都察院左都御史、仍兼吏部,赫然成为二品大员。孙嘉淦也不客气,在其位谋其政,撰写了著名的《三习一弊疏》,为乾隆挟父祖奠基成就六十年雄图伟业,提供了高屋建瓴的律己用人之法。
乾隆三年四月,孙嘉淦迁吏部尚书,兼管刑部事。十月,直隶总督李卫致仕,孙嘉淦继任直隶总督(正一品),仕途进入顶峰期。
废弛酒禁,尊重市场规律及自发秩序
关于酒禁之策,清代前期近百年执行得非常严厉,因为担心酿酒耗费粮食过多,所以对酒类市场,朝廷一直是采用立法与行政的双重干预,民间私酿、买卖,均会受到严惩。也就是说,朝廷把酒类加工与贸易的市场,视为一种基础性的资源配置,其“一刀切”表现为不尊重民生现实、市场规律及其自发秩序。弊政产生的恶果,直接就是扰民、困民、贼民,民不聊生。
孙嘉淦甫任直隶总督,即发现酒禁之弊,疏言:“前督李卫任内,一年中获私酿三百六十四案,犯者千四百馀名。臣抵任一月,获私酿七十八案,犯者三百五十馀名。此特申报者耳,府、厅、州、县自结之案,尚复不知凡几。吏役兵丁已获而贿纵者,更不知凡几。此特犯者之正身耳,其乡保邻甲、沿途店肆、负贩之属牵连受累者,又复不知凡几。一省如是,他省可知。”
为何有这么多的老百姓铤而走险?
他从丰歉之别、酿酒用粮食品种之别以及丰年酿酒可以化无用为有用、增加百姓收入等三方面切入,作出了比较切合实际的分析:
“臣前言酒禁宜于歉岁,不宜于丰年,犹属书生谬论。躬莅其事,乃知夺民之赀财而狼藉之,毁民之肌肤而敲扑之,取民之生计而禁锢之。饥馑之馀,民无固志,失业既重,何事不为?歉岁之不可禁,乃更甚于丰穰。”
“夫作酒以糜谷,此为黄酒言也,其L必用小麦,其米则需B,皆五谷之最精。若烧酒则用高粱,佐以豆皮、黍壳、谷糠,L以大麦为之,本非朝夕所食,而豆皮、黍壳、谷糠之属,原属弃物,杂而成酒,可以得价,其糟可饲六畜。化无用为有用,非作无益害有益也。”
他还进一步从市场的角度来分析废弛酒禁的必要性:“烧锅既禁,富民不买高粱,贫民获高粱,虽贱价而不售。高粱不售,而酒又为必需之物,则必卖米谷以买黄酒。向者一岁之内,八口之家,卖高粱之价,可得七八两,今止二三两矣;而买黄酒之价,则需费七八两。所入少而所出多,又加以z糠等物堆积而不能易钱,自然之利皆失。日用所需,惟粜米麦。粜而售,则家无盖藏;粜而不售,则百用皆绌。臣所谓有损於生计者此也”。
最后得出“本为民生计,而滋扰乃至此”的酒禁弊端,建议乾隆皇帝引起重视,“立法不可不慎也”。此疏果然被乾隆采纳,下诏弛禁。
经孙嘉淦一疏,此后百余年,清廷在酒禁上基本没再怎么较真儿,嘉庆时的禁酒之举也不过是循吏而报,其实形同虚设。
从孙嘉淦的奏疏中,我们赫然可以发现他有着质朴的“市场决定论”思想。一、朝廷根据丰年或歉年对市场进行宏观调控,在确保市场不失灵的条件下,对资源配置进行最有效的优化(化无用的豆皮、黍壳、谷糠为有用的酒)。二、尊重市场规律和小民趋利图生的自发秩序,“小民趋利,如水就下;利之所在,虽禁弥甚”。三、由市场来决定价格机制,“酒少则价必贵,价贵而私烧之利什倍于昔。什倍之利所在,民必性命争焉”。四、政府只是在宏观上进行调控,必然推动有司的行政职能转变到管理上来,对市场的干扰也就少之又少了。
事实也是如此,乾隆废弛酒禁之后,直至晚清,鲜有出台干预粮食消费的政策,有司在酒类市场上所做的事儿,无不是围绕关税、私征、酒厘、国课等管理政策打转转。而市场本身,根据《郑州大学学报》刊载的资料性论文显示,清代中后期仅北方五省,酿酒业就得到了蓬勃发展,民间业主自主经营、公平竞争,消费者也能自由选择、自主消费,各酒类品牌自由流动、平等交换,整个儿就是一个完善的现代市场体系,市场发挥了主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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